一连十来天都下着雨，今日总算停下，只是天依旧灰蒙蒙的，似是盖着一张大油布。
正月到了尽头，初春的景象也随之而来，树上竟发了新芽，距离陶如渊回城的日子越来越近。
如今王上已经下了旨意，陶如柏和庄家的亲事也算正式订下来了，只是吉时未定，想来也就是这一年的事了。
陶如行倒是听话，王后给他择了教法司的孟家，他也未有反驳，倒让王后心中多些宽慰。
但是王后因为陶如柏一事算是彻底脱了手不再去管，又窝回琼华殿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日早朝，太极殿内陶正雍黑色纹理龙袍，带着九尊玉质冠冕，身后座椅龙腾栩栩如生。
高座之上，一览下面百位群臣，威严之象尽显。
陶正雍提及奉献一事，他想交给陶如柏去办，却遭到下面反对。
“王上，三殿下虽有才干，但是行事却有不妥，不如交由六殿下办。”
“王上，六殿下怜惜朝臣之举可见啊，如此宽仁之举日后必有所为啊，节使一事六殿下办的妥当，若非有人作祟……”
……
众人纷纷云说，陶如柏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他当然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当众人纷纷驳斥他的时候，不能反驳还真是憋屈。
尤其连带着夸赞陶如是，更是让他不爽。
而一旁陶如肃嘴角微微勾起，没了陶如柏，那么此事必是到了他手中。
相丞这时候走上前道：“王上，虽说六殿下确实办好了差，但是到底年轻，历练不够才促使节使一事累及自身，加之六殿下卧病至今，如何劳心啊！”
“相丞所言极是，虽说清查献奉一事不用奔走，但是却马虎不得，还是重新择个人选吧。”
狄建章身为全奉正史还是极有发言权的。
陶正雍他勾声道：“哦？那全奉史可以合适人选？”
说起来他还真有一人，“王上，臣觉得大殿下便可单此一职。”
“大殿下是诸位殿下中最年长的，办事自然会比其他殿下更为细致，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狄建章回禀道。
其实他心中最属意的并非大殿下，而是四殿下。
清查奉献是个美差，可惜三殿下到手的西瓜不要，反要去捡芝麻，这心思任谁也看的出来啊。殿下心中虽有才能，但是到底急切了些，只会适得其反。
至于大殿下，心思难测，若非四殿下尚未回宫，六殿下又病况未愈，他断然不会推荐大殿下。
如今人选里，也只有大殿下了。
陶正雍沉思片刻，当即立断：“奉献一事就交由大殿下陶如肃清查，一个月内清查上报。”
“老大，你可做的到？”陶正雍压迫的目光扫向他，陶如肃提气上前，“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托，期限至，必当上报。”
“好。”
此事便算定下了。
除此之外，因为周坤病故，御史夫一职空缺，当场点了秦都令秦和裕升御史夫一职，瞬间引来全场哗然。
于是众多人纷纷阻止，不说从都令跨级到御史夫就已经不妥，重要的是秦和裕乃寒门出身，甚至年龄不过二十有五，祖上又未有官职，如何做得。
不说相丞出言相拦，就是连顾宜年也深知历代没有这样的规矩，难得插手文官的事。
可陶正雍主意已定，任谁也改变不了。
下了朝，秦和裕刚出了太极殿，就见司马相如停在他跟前，他上下扫量，一脸不屑，“秦都令竟能得到王上赏识当真不简单。”
秦和裕和煦一笑拱手道：“相丞过誉了。”
“你以为老夫在夸你？历代以来不说没有跨级上位，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能力就任，当心德不配位呐！”司马相如眼里尽是嘲讽。
秦和裕也不恼，笑道：“古有云，才高配位，何质龄否？”
司马相如听了他这话，气笑了，“呵，你这意思是觉得自己的才干配得上这个位置了？”
“说大话谁都会，秦都令才入官几年，你可知坐上五史的位置又得几年，更别说御史夫之职。”
不说大商官职多为世袭，但是至少也是三代官品出身，再经过层层筛选，选出合适之人任职。
所以大官品以上的甚少有出身寒门者，即便有，那也得品经三代。何况没有资历也不可缺少，所以大官品上的基本都已经年过四十。
像这么一位年纪轻轻的就坐上御史夫，莫说他不敢认，恐怕其他五史也难以服气。
秦和裕不以为然，他自是不用别人来看惯的。
“古来未有，焉知不是年少才狂者少有？”秦和裕少的在此费事，拱手道：“相丞百忙，不敢久扰，下官告辞了。”
“对了。”秦和裕似想起什么，提醒道：“相丞高位多年，众事所扰，但是官职一事还是不要混淆了的好，下次再见还请相丞称我秦御史夫。”
说完，他躬身离去。
“这，这……”司马相如被说的气极，胡子甚至都要翘起来了，“狂妄，狂妄至极。”
什么古人云，分明是他编出的瞎话。
秦和裕任职一事在前朝翻出了巨浪，他们原以为王上会从五史中选出，
谁知毫无征兆王上便定下了，于是秦府顿时客来迎往，送礼的人数不胜数。
就连陶如柏陶如肃两兄弟难得一致的也亲自登门恭贺。
用完午膳，方懿刚得到消息，还未来得及禀告，王上身边的大监便登门了。
“王上请长公主殿下前往旭政殿。”
“父王可是有什么事？”陶嬅问。
大监笑盈盈的，故作神秘：“长公主殿下去了便知道了。”
陶嬅不知他卖的是什么关子，只吩咐方懿随她前去，沁雯和红巧留守阳华殿。
雨停后，风也不似冬日那般刺骨，竟带着微微清凉，陶嬅身上还穿了厚的里衣，想来是这个缘故。
一路上大监脸上笑意明显，陶嬅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事，不由脚上的步伐逐渐快了些。
到了旭政殿，陶嬅一人走进殿中，陶正雍没在里殿，坐在正殿前批阅奏折。
他抬眼见陶嬅进来，挥挥手让她过来。
陶嬅微微行礼，这才走到跟前，“不知父王儿臣来有什么要紧的事？”
陶正雍大笑，“好事，好事。”他放下奏折，从一旁取出文纸递给她，“看看。”
陶嬅不解，接过文纸细细看起来，她微惊：“这是……”
“你也大了，如今还尚未定亲，住在宫里怕是已经不自在了，后宫都是妃嫔连个说得上话的人也没有。”说到这，陶正雍重重叹了口气。
“孤命人在王城佑宁街的左街巷给你盖了处院子，闲暇了去看看，哪里不喜欢再改。”
陶嬅看着眼前这庭院的稿图，一时竟然说不上是什么思绪，她沉闷着声开口：“父王可是嫌弃孩儿了？”
“这是什么话。”陶正雍故作生气，“再不舍到底不行了，孤为你选这个宅子是为了你以后着想啊，日后定了亲也不至于匆忙些。”
话这么说，陶嬅垂着眸心中微动，这一刻她竟然有一丝心软，她们父女或许还是有的，只是不及常人，防备也是高位所驱。
“儿臣听父王的就是了。”
即便搬出宫也未尝不好，日后若有什么也方便一些。
但是听到父王说是为了日后定亲，她不禁想，父王是不是准备好了她的亲事。
尽管知道定亲之事父母之命，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惶恐，日后和她共度余生的人是个怎样模样？什么心性？脾气好坏？
她一概不知。
或年长，或年少，是文官还是武职，是外官还是重臣，她全然无知。
陶嬅想着只觉得呼吸都要凝滞了，陶正雍再说什么她全然未听，只愣愣点头。
陶嬅不知自己何时出的旭政殿，直到大监上前与她说话，方懿暗戳戳的喊她：“长公主，长公主殿下！”
“嗯？”陶嬅愣着侧头，又听见大监与她说话，“长公主殿下日后搬进了公主府，奴才恐怕甚少见到长公主殿下了。”
“不过听闻王上为长公主选的地方极好，秦御史夫的府邸也在那条街上呢。”
“秦御史夫？”
“是啊，今日朝堂之上王上突然提及，大殿下刚领了差，下一秒王上便提了秦都令担任御史夫之职。”
“说来也是巧事呢，长公主殿下与新上任的周御史夫离得这样近，怕是少不了时常碰到啦。”大监说这话的时候眯着笑看着陶嬅，语气中无不在透露一些信息。
陶嬅微笑着着客套一番这才离去。
大监看着陶嬅的背影，双手拢在身前，脸上竟是欣慰，长公主如今也到了配人的时候啦。
据他所知，王上必然是有意于秦御史夫的，虽说秦御史夫是寒门出身且年龄大了些，但是洁身自好，身边也没什么女人，如今官居高位能力是一回事，恐怕王上还想给他一个配的上长公主殿下的身份。
大监心中是这么想的，他自然也替长公主殿下高兴，不管王上是处于什么目的，这个归宿对于长公主殿下来说是好的去处了，总比待在宫里强。
想到这，大监又不忍深深叹了口气。
然而一旁的青吉见状，反而上前问：“大监，您这是怎么了？”
“去。”大监用袖子扫他，“干好你的活，一天天管别人怎么样。”
青吉撇撇嘴，不知道他今日是怎么了，也不上去讨骂，乖乖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