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通向礼堂的走廊前，伊丽丝恰好碰见了拖着一颗圣诞树的海格。他将绳子拴在树的根部，整个人佝偻着身体向前艰难行走着，树的顶端扫过雪地，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雪在不停落下，那树上，包括海格身上都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落雪的清晨，天空覆盖着厚厚的云层，在黯淡的天光下，远远看去海格还真像书里的圣诞老人。
伊丽丝走上前，抽出魔杖施了一个悬浮咒，让海格身上的负担轻些。
“谢谢你，伊丽丝。”海格停了下来，这才有空看向一旁的人，他脸颊通红，呼吸声有些厚重，呼气时大片的雾气在他的胡子和眉毛上凝结成了冰珠。
伊丽丝意图伸手从他肩上扯下绳子，“我来试试？”
“哦！不行，不行！这棵树太重了。”海格执拗地把绳子牢牢抓在手里，又开始向前移动。“教授们已经开始装扮礼堂了吧。”
“嗯，我也是来帮忙的。”伊丽丝跟在他身边向礼堂入口走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浓烈的圣诞气氛了，礼堂的穹顶已经换了样式，魔法幻化的雪花落下，在接触到物体时又消散成点点浮光。那悬浮蜡烛被换成了各式各样的姜饼，长桌也被换成了清一色的白色。就连地面也被装饰了起来，伊丽丝踩上去时，隐隐能看到雪花在绽放。
“很棒，对吧！”海格把圣诞树搬进礼堂，伸手拿下一块姜饼填进了嘴巴。
“超级好看！为什么我上学时没有这些？”
“是弗利维教授，他前段时间看到了一本麻瓜出版的杂志，里面有很多麻瓜的圣诞装饰。正好邓布利多也打算让留校的学生多些乐趣，所以，以后的每一年都会这样的！”说完，他走向站在前面的长桌上挥动着魔杖的弗利维教授，指了指圣诞树。
“我该回去了，伊丽丝，晚上见！”海格拍拍身上的雪走出了礼堂。
伊丽丝抽出魔杖带着圣诞树走向礼堂中间的空地，这里一看就是专门为圣诞树留出来了。她将树固定在原地，一张纸飘到了她面前，她疑惑着转头。
“伊丽丝，就按照这一页装扮圣诞树。”弗利维教授似乎很有热情。
“嗯，好的！”
礼堂的装饰已经接近尾声，麦格教授还在指挥着学生们排练今晚的节目，伊丽丝和弗利维教授也被拉过去充当观众。
斯内普走进礼堂时，彩排正好结束，他看着伊丽丝笑得欢快的侧脸，余光望见他时眼中迸发的光彩，魔法幻化的雪花落在她发间，她的口中还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明明是平常的一幕，他却记了很久。
“医疗翼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吗？”她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人群中。
“嗯，结束后才过来的。”他的表情在灯光下显得不那么生硬。
麦格教授早就知晓二人的关系，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变得和蔼，“西弗勒斯，伊丽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一旁的弗利维教授一副吃了个大瓜的样子，支愣着耳朵默不作声。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实在难住了二人，伊丽丝不是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能够组建家庭，或者说她也曾十分向往。如果斯内普毕业后就问她的话，她一定会不假思索的同意，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反而对“结婚”没有了那种强烈期望。
至于斯内普，伊丽丝也不确定他的想法，毕竟他也从未表现出想要结婚的样子。她的手不自觉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那枚戒指，眼睛向上瞟着，堪堪看到他的下巴就又收回视线。
这种被长辈催婚的既视感是怎么一回事？
斯内普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虽然一直正视着前方却没有焦点，只是伊丽丝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存在感变得尤为强烈。
面对长辈时，伊丽丝总是比斯内普要娴熟得多，她感受到他僵硬的手臂，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们…”
斯内普在她的手完全松开前握了上去，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仍然生硬，但总算是做出了回应，“我们会看着安排的。”
麦格教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男士是要主动一些的，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
弗利维教授终于认清了是怎么一回事，“别忘了邀请我。”
“当然。”伊丽丝眼中含笑回应道。
离校前的最后一天，教授和学生们都非常放松，装扮礼堂的工作结束后，伊丽丝就跟着斯内普跑去禁林寻找魔药材料。
她手上挎着篮子，里面装满了收集材料需要用到的用具，现在，她正拿着玻璃罐，看着斯内普将那些长的像石针的拉格诺林草一点点采集下来。
伊丽丝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周围，冬日的禁林植物凋零，映入眼帘的都是深浅不一的灰棕色。突然，不远处的一点晶莹的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么？”
斯内普抽空向她指着的方向看去，随即站起身，快步走向那棵树，“火棉树的汁液，只有冬天才会分泌，这种树的分布没有任何规律，基本处于半灭绝状态。”
“哇！那我还真是幸运！”伊丽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用银匙小心地取下放入玻璃瓶中，接着又扫开树干上的积雪，切下了一小块树皮。
“我找了很久，来禁林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斯内普似乎很开心，连语调也变得轻快。
“有什么用？我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它。”伊丽丝凑到树前闻了闻，苦苦的夹杂着一丝酒精的味道。
“是很好的治疗梦魇的材料，我查了很久的古籍才找到。”
伊丽丝一愣，那股奇怪的味道顺着鼻腔涌向心头。“带来转机的同时也会让你堕入黑暗。”这句话再次在她脑海中显现，尽管她并不想去相信特里劳妮的预言，可是现实却在一次次逼迫着她接受这一切。
这所谓的毒药的后遗症其实只是她的借口，她抚上左手腕上的串珠手链，每次梦魇醒来，手腕上的灼痛感都会异常明显。她开始渐渐想起一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这让她感到恐慌，她开始认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如果真的按照预言里说的那样，寻找失落的灵魂是她的开始也是结束，那么得到完整灵魂的她还算是她吗？
“伊丽丝？”
她的状态有些奇怪，斯内普握住她的手臂，她这才猛地松开，左手腕上因为她不自觉的用力现在正隐隐作痛。
她抬头看向他，嘴角的笑有些牵强，“还有其他要收集的吗？”
伊丽丝拙劣的伪装从未在斯内普面前起效过，“你刚才在想什么？”
“那个预言…”伊丽丝停顿了一下，“西弗勒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梦魇并不是一种病？所以，它可能没法治愈。”
斯内普不是没有过这种猜想，毕竟她在圣芒戈的报告他也曾看过，只是他宁愿相信这是种病症，因为只要是病症就有治愈的可能。
“我总要试试。”
一阵风呼啸而过，卷起的雪花模糊了伊丽丝的身影，幻觉一般的，斯内普竟感觉她会随着这阵风消失，他伸出手将她扯到自己身边，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倒影出自己的身影。那股慌乱才逐渐平息，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向禁林边缘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急，伊丽丝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唇角，她本不想把自己虚无的不安感传达给他的，现在看来，他似乎比她还要不安。
“西弗勒斯，你圣诞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人在感到迷茫不安时，一场旅游往往能够很好地疏解这种情绪。
“没有。”
“那要不要陪我去看次极光？”
“去北欧吗？”
“挪威的罗弗敦，很久之前就想去看看，明天去魔法部办理手续，好不好？”
“好。”
伊丽丝微微睁大双眼，白雪反射出的光辉照进她的眼睛，她挽住斯内普的手臂，拉着他小跑起来，被气流卷起的发丝从他脖颈处轻扫而过，痒进了心里。
她声音欢快，“耶！三天四夜的挪威之旅！”
她总是有这种魔力，能够轻易平息他的不安焦灼。
…
去挪威的魔法空间转运站并不拥堵，伊丽丝去之前特意跑到古灵阁兑换了一些克朗，她准备和斯内普轻装上阵，并没有携带大件行李。
抵达挪威时，太阳还未升起，连绵的山脉边缘微微泛着金色的光，和英国总是积着厚厚云层的冬天不同，这里能够清晰地看到天空的颜色，和金色交汇的天空呈现出鲜艳的天青色然后渐渐变成深蓝。
伊丽丝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恰好那人也在看着她，她眼中的惊艳毫不掩饰，“百闻不如一见，拍下来给哈利和道恩看看。”
她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拿出相机拍个不停。
坐在通往罗弗敦的轻轨上，伊丽丝翻看着相机，突然有些惆怅。都说人的心态变得不再年轻，就是从无法控制自己记录美丽的事物开始，现在只是一个日出她就拍了不下三十张照片。
“唉…”她长舒一口气。
一旁的正在看书斯内普手一顿，然后合上了书，“觉得无聊吗？”
斯内普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生动有趣的人，和伊丽丝在一起时，往往是她更加顾忌着他的情绪状态。他也从未对某些事情表现的热忱，除了研究那些他人看来古板无趣又危险的魔药和黑魔法。和他在一起时，难免会觉得无聊，但是，他并不想让她有这样的感受。
“不啊，怎么会无聊？”伊丽丝看着窗外的风景，白雪覆盖的村落到处都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和夏日的星河比这样的烟火气更加令人放松。
“这么好看的风景，还有你和我在一起，就这样一直坐着车里什么也不做也不会觉得无聊。”
“我呢？你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趣吗？”斯内普错开伊丽丝看过来的视线，看向窗外的眼睛也没有倒影出任何风景，“和我在一起时你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我的情绪，抚慰我的不安，包容我的尖锐，不会觉得累吗？”
伊丽丝瞬间变得一个头两个大，斯内普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感性了，这让她有些不适应，她掰过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西弗勒斯，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些太迟了吗？如果我说你很无趣并且和你在一起我很累，你会怎么做？”
斯内普心里一慌，触及她眼底的笑意时又平静了下来。怎么做？当然是不惜一切手段把她留下来了，无论是利用她的同情还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感情。
“唉，西弗勒斯，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过，相反，我觉得你其实很可爱。”
“可爱？”又是这个和他完全不匹配的单词。
“嗯，学生时期，你卷着嘴角对着波特他们冷嘲热讽时就很可爱，那种说话的腔调语气我其实偷偷学了很久。现在呢，你面对学生总是装腔作势板着脸的样子我也觉得很可爱。而且，你知道吗？每次出现你没有预料到的场面时，你就像一只河豚，圆滚滚的竖着身上的尖刺让人不敢靠近，其实我一戳你就漏气了。”
描述这些事情时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同样的画面，她一直笑着，斯内普却对她的词汇表达感到不满，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却被她搂着脖子亲了一口。
“像这样明明被我气到，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很可爱。”
斯内普扯下她的手，把她推到座位的角落，他黑着脸道，“如果能愉悦到你的话，我很荣幸。”
伊丽丝更开心了，她笑得东倒西歪，倒向斯内普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坐好，我们快到站了。”
伊丽丝擦擦眼角的泪花，声音还在发着颤，“嗯，好。”
…
他们租住了一家小小的民宿，虽然不是在繁华地段，但是风景很好，床正对着一扇巨大的窗户，窗外就是森林雪景。听说这附近有缆车，他们的房东说，如果看极光的话，从这里坐缆车去山顶会特别清晰。
斯内普把行李稍微收拾了一下，揪着趴在窗前在窗户上画个不停的伊丽丝出了门。
伊丽丝带了顶毛毡帽，脸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她还是穿着来时穿的咖啡色格纹大衣。看着一旁一身黑色的斯内普，把自己的格纹围巾缠到了他的脖子上，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为什么要戴眼镜？”在他的印象里伊丽丝从来没有戴过。
“哦，这是平光镜，我看最近的麻瓜杂志里有模特这样穿，不好看吗？”
斯内普抿着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伊丽丝的眼睛完全被那厚重的黑色镜框遮住了，“不戴也好看。”
“咳咳…”伊丽丝很不幸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斯内普直白的夸赞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很不自然的僵硬抬手，拿下眼镜塞进口袋里，“这样…这样可以吧。”
“嗯。”斯内普按下上扬的嘴角，拉着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罗弗敦群岛上有很多的渔船，他们在街道上行走时经常能够看到上岸的渔船上，渔民和前来收购的人谈论着价格。这里的圣诞气氛依旧浓厚，店门前还能看到办成圣诞老人的维京人，看见他们就招手示意。
“圣诞老人耶。”伊丽丝走上前，门前放着的今日菜单中写了各式各样的鳕鱼料理，联想到刚才的渔船，她挽着斯内普走了进去，“吃鱼吃鱼。”
刚刚捕捞上岸的鳕鱼味道和其他地方相比自然更加鲜美，看着斯内普手边的蜂蜜酒她也忍不住喝了几口，甜甜的味道比其他的酒更加容易下喉。最终，在斯内普并不强烈的反对下，她一个人喝下了半瓶蜜酒，走出来时几乎整个人都扒在斯内普身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鱼好吃，酒好喝，风景也好看！”
冬季的北极圈日照时间更短，他们才刚刚用过午餐天色又暗了下来，斯内普把伊丽丝背在后背，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带着她走回住所。他能感受到伊丽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后颈，日落后这里的温度又低了些，斯内普担心她睡着后着凉，抱着她的腿向上踮了一下。
“伊丽丝，别睡，我们快到了。”
她的声音粘哒哒的，脑袋不满的蹭了蹭，“没睡，没睡，再踮就要吐了。”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中出现的点点星光，“快出来吧，极光！快出来！”
斯内普抽了抽嘴角，永远不要试图理解一个酒鬼的脑回路。
“出来了！出来了！”伊丽丝突然惊呼道。
斯内普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只看到被星光照亮的云层，他刚准备告诉她那不是极光，却被她嘲笑了一番，“哈哈哈，西弗勒斯，被我骗到了，你怎么这么傻，极光难道能被我喊出来吗？”
斯内普忍住把她从背上丢下去的冲动，他还从来见识到酒后的伊丽丝有多么难缠，“伊丽丝小姐，你最好永远不要喝酒了。”
“好吧，好吧。”语气里尽显无奈，好像斯内普对她提了什么无理的要求，而她却不得不应下一样。
这样的语气让斯内普顿觉喉头一梗，他只能劝慰自己不要和酒鬼一般见识。
一路上伊丽丝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直到斯内普把她放到床上后，她却像是突然按下了静音键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有含水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
斯内普滚动着喉结，强制唤醒自己的理智准备给她接杯水醒酒，却被她揪住了衣角。
“一起睡。”
如同命令一般，斯内普的确无法违抗，他低头弯腰的瞬间，房间里的灯熄灭了，那窗外的雪景也被自动落下的窗帘遮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