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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1 / 1)

因乔书珞特意交代,顾怀远今日专门推了晚间的事情,本欲及早归府,却不料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旨意打乱了计划。

“顾侯爷,随老奴走一趟吧。”

前来传消息的公公见顾怀远拧住了眉头,一直立在原处没有动静,不禁启声提醒。

这位顾将军可今时不比往日,从前虽说是乔府的姑爷,但相爷在官场之上对他并未有过多照拂,又没了兵权。

在众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个从死人堆里爬上来的武将,还功高震主,被圣上一再削权。

但如今,这顾怀远官复原职,所得的圣眷一如回京最盛之时不说,连相爷对这个姑爷也变了态度,就算他出身再低,在死人堆里滚过,这般的红人也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想到这里,公公的脸上又堆上几分讨好的笑意,极尽谄媚。

可顾怀远眼下却压根没心思搭理他,一面是因入宫必然会耽搁回府的时间,对乔书珞那边怕是要毁约了,而另一面……

不知是何缘由,当传信的公公站在自己面前时,顾怀远心中忽然萌发出一阵不好的预感,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已然官复原职,诸多事务都待他经手,皇上召他似乎尽在情理之中。

顾怀远压下心里的不安,跃上马背,马蹄踏着一地落日残阳随着来传信的太监直行宫中。

宫宇辉煌,金殿恢宏。

议事殿内除了皇上,其下还立着一道身影,正是乔相。殿内寂然,只剩皇上翻阅折子的声音不时响起。

顾怀远并非第一次踏入议事殿,但是不知是否是心中所想的影响,他总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顾怀远俯身按照规矩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皇上终于从堆得满满当当的折子山中抬首,甩下手里正在翻阅地折子,风轻云淡地启声:“顾卿来了啊,不必多礼,此处都是自家人。”

顾怀远依言起身,立于阶下,周身凛然,神色依旧冷肃,眸底如冰封腊月的深水寒潭。

殿内的气氛似乎一下就凝结了起来,正在此时,皇上不由大笑一声,缓缓起身走下高阶:“顾卿,朝野上下都说你太过不通人情,以朕看,你若是能将十之一成待珞儿的耐心用在待旁人身上,哪里还能有这样的言论?”

顾怀远对此不作一词,依旧沉默地立在原处,反倒是身边的乔相开了口:“朝堂之上悠悠众口各执一词,哪能让诸人都无怨言,陛下这般实在是为难他了。”

言语间都是维护之意。

本来就只是说笑,皇上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只面带笑意地隔空指了指乔相:“朕知晓,顾卿是你乔相的女婿,自然要护着他,不论朕说什么你都能想出一堆话来堵朕。”

乔相微微躬身:“臣不敢。”

皇上笑着从鼻间哼出一声,心情甚好:“行了,朕不知道旁人还不知道乔相的心思吗?这些面上功夫便就免了。”

顾怀远一时对这样的场面摸不清头脑,皇上把自己和乔相都叫到议事殿来究竟所为何事,不可能只是为了话话家常的叙旧吧?

他不禁拧起了眉头。

正当这时,皇上似乎终于想起了正事,沉稳的目光从乔相身上移开,慢慢地落在顾怀远身上。

皇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一份奏折,拿在手里颠了颠,行到顾怀远面前,递给他:“今日朕传顾卿来是为了此事,顾卿不妨先看看。”

顾怀远接过,墨色的字逐行落入他的眼中。

奏折中的内容,顾怀远多少早就有所预料,无外乎与北蛮使团遇袭一事相关。

可越看下去顾怀远的神色就愈发凝重,这份奏折居然意在上奏北蛮使团遇袭并非山匪所为,而是有朝廷命官为一己私利弃两国交好于不顾而特意为之,话语间更是将矛头直指顾怀远。

皇上背过身,算着时间顾怀远应当看完奏折后才问道:“顾卿对此如何看啊?”

顾怀远深吸一气,不慌不忙地合上奏折,语气淡漠:“微臣前些年征战塞外,与北蛮之间确有积怨,可这仇怨不关私情只因家国,如今战事已停,微臣何需再对他们动手。就算微臣真有这样的心思,想要对北蛮赶尽杀绝,也只会请旨去边关大破北蛮国都,绝不会在京城借山匪之名束手束脚。”

话音一落,皇上却依旧负手而立,微微仰头似乎在沉思顾怀远话语的真实性。

可顾怀远暗中还是不免捏了一把汗,这份奏折所写竟然将真相猜到了七七八八。皇上身居高墙之中,对真相不了解,但顾怀远自己心里却清楚,山匪之名确实为假,而慧空最开始确实也是想让自己来促成此事。

只是慧空方丈在京中已有如此长的时间,此前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怎么这次却会被走漏了消息,还直接漏到了皇上这里。

顾怀远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劲,必须寻机给慧空方丈和他身后的人提醒此事才行,毕竟他们还拿捏着自己身份的短处,短时间内,他只能与慧空他们相互掩护共存。

过了一阵,皇上终于低低地笑出声来,带着些无奈却又意料之中的了然:“乔相啊,这不愧是你家的女婿,竟跟你为他开脱的借口一般无二。”

乔相脸上也浮现笑意,慈和道:“宁尚书的这份奏折,虽文辞考究,但终究是想法大胆却又没有任何依据,后面竟还有隐隐偏向北蛮之意,臣身为大齐朝臣,自然只能信顾将军。”

“顾卿,这份奏折你也看到了,前面那些确实过于荒谬,大齐怎么会有朝廷命官自找麻烦在自家门口对北蛮动手。”皇上摇了摇头,满是不赞同的意味,“不论是北蛮使团的供述还是朕命人探查回来的消息,都说此事为京郊山匪所为,这群人不知道那是北蛮使团的车队,胆大包天地冲撞袭击。匪患猖獗已久,之前有消息说偷盗布防图的贼人亦藏匿在这群山匪之中,剿匪一事朕已让顾卿着手,顾卿还要好好费心才好。”

顾怀远拱手应是:“微臣定当不负陛下厚望,一举铲平京郊匪患。”

他音色疏离,微低下的头藏起了眼中闪过的情绪。

怎么会没有呢?

正是慧空方丈身后那人主导了这一切,一边借山匪之手挫北蛮焰气,一边还能返回来铲平匪患,一举两得一石二鸟,此计实在精妙,可他们做这些事的根本目的为何顾怀远却一概无知。

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助大齐安内攘外?

还有乔书珞……

顾怀远猛然想起,那日乔书珞亦在场,如若慧空方丈布局的消息一旦被泄露,乔书珞的事他们又知道多少。

他的手掌缓缓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奏折。

这奏折是吏部尚书宁卓嵩上书,看来得先确定一番他对乔书珞的秘密之情多少了。

皇上并不知道顾怀远心里的这些想法,继续问下去:“顾卿,这奏折的后面所提安抚北蛮的做法,依你之见,是否可行?”

顾怀远压下在不经意间冒出的狠意,再次若无其事地翻开奏折扫阅一番,还不等阅罢,冷哼着“砰”地一声合上了折子:“北蛮使团在大齐的土地上遇袭我们固然理亏,但此事是山匪所致,齐国可以歼灭山匪给北蛮一个交代,但退兵二十里的要求微臣不能应,整个大齐的将士和百姓更不允许微臣应。边关将士不知需浴血奋战多少日夜才能将战线向前推进五里地,怕不是宁尚书是文臣,没亲眼见过疆场惨烈,才敢这样一开口就退兵二十里。”

皇上并不表态,只是又指着奏折说道:“可宁尚书的奏折上有一事说得不错,北蛮今年野心卷土重来,边关开战一触即发,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若不能安抚好北蛮使团,边境怕是又要开战了。”

顾怀远却看得明白:“我们若退兵二十里,北蛮占得先机后更会得寸进尺,寻机开战。北蛮若早有此心,就算没有山匪一事,边境都将会有一战。但不论怎样,退兵二十里,绝无可能。”

皇上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赞道:“顾卿所言甚是!大齐将士好不容易打下的疆土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就算真的开战也绝不能让出一寸山河!”

乔相和顾怀远俯首,恭顺地听着皇上慷慨激愤。

皇上转过身来,抬手拍在顾怀远的肩上,满含期待:“顾卿,在我朝与北蛮一事上朕向来只信得过你,此事绝不可能这样轻易过去,后面还得靠顾卿了。”

顾怀远双手抱拳:“臣,定当不辱使命。”

皇上今日将顾怀远叫来归根究底也只是为了这道宁卓嵩递上来的奏折,有些事虽然不方便告诉他,但该明确的态度还是得先透露给顾怀远才行。

“天色也不早了,你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就算公务再忙还是要早些归府才好,免得珞儿那丫头在府内担心,朕便不留你了。”

顾怀远今夜本就与乔书珞有约在先,听皇上放他走人,便也不多想,径直告辞离宫。

待他走后,皇上又揪出些折子对乔相叮嘱一番后,也顺带着找借口一同遣走了他。

烛光微曳,偌大的议政殿中只剩这位九五至尊形单影只的身形,在火光下显得分外疲惫。

皇上倚坐回椅子上,一手捏了捏眉心,另一只手拎起那道宁卓嵩递上来的奏折敲了敲桌案。

下一瞬,就有一道黑影从房梁之上一跃而下,恭恭敬敬地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清了清自己略微有些沙哑的嗓子,犹豫良久,才吩咐道:“给珞儿那边传话,让她去定北侯府的书房中好好查一查顾怀远的来往信件。”

“是。”暗卫当即应声。

“哦对了,再给她提醒一下。”皇上揉了揉眉心,不紧不慢地补充,“她已经,很久没有向朕汇报顾怀远的异动了。就这些,去吧。”

“臣遵旨。”

话音刚落,黑影从面前消失,步履轻点闪出了殿内,隐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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