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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惠(1 / 1)

宁府,

素白的灵幡穿绕其间,一口乌沉木棺椁停在灵堂中央,宁府上下一身缟素,场面氛围皆是丧葬,可灵堂中的人却未见得有悲痛之情。

宁卓嵩负手而立,这位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吏部尚书面容苍老,眉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忧虑,许是常年在官场中浸淫的缘故,并未见得他那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流露出悲痛。

宁岚音的眼中是与宁卓嵩如出一辙的淡漠,似乎躺在棺椁中的人并非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这次丧礼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她身姿袅袅,一身素衣将她的清冷衬得更甚几许,上前立在宁卓嵩身侧,宁岚音压低声音开口:“父亲,兄长之事还是未有任何消息。”

宁卓嵩皱在一处的眉又往中间拢了拢,斜睨宁岚音一眼,语气很是不满:“此人明目张胆进宁府杀人,怎么可能查不到线索?皇上那边说查不出不过是想要应付我以求息事宁人,可你却不应该说出这话来。”

宁岚音低首,眼底划过一抹暗光:“父亲明鉴,那人过于狡诈,专挑雨夜动手,委实是寻不到线索。”

“同一天晚上,不仅兵部那边出了岔子,府内也被人潜入闹了这样大的动静。”宁卓嵩忽然侧首看向宁岚音,他浑浊的眼中目光低暗,“依你之见,这两件事会是同一人所为吗?”

“女儿不清楚事实如何。不过,若真是同一人,布防图落到了他手中,大可以直接离开便是,又何必专门来府中行刺兄长,之后还将图还了回去。”

宁岚音所言不假,这同样也是这件事情中宁卓嵩最想不明白的一点,他微微颔首,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听说在当夜,浩儿不知轻重,冲撞了乔家那个丫头,那丫头后来还被人带走送回了定北侯府,此事当真?”

“确有此事。”

宁卓嵩眼中意味不明:“出了这样的事情,别说以那丫头自小娇养出的性子,单说顾怀远狠厉的手段,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这几日定北侯府那边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朝堂上,宁卓嵩跟顾怀远打过几次交道。

这个人征战沙场多年,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靠着尸山血海才从边关到了京城,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这样的事情,在他那里,绝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地翻篇。

宁岚音心头微动:“此事毕竟事关乔书珞的清白,乔书珞自己定然是不愿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至于顾怀远,他应当是还不知晓此事。”

“哦?为何这样说?”宁卓嵩疑问道。

宁岚音低眉:“女儿事后寻人借机试探过顾怀远的口风,那夜兄长与乔书珞之间的事情,他确实不知。”

“若真是如此,乔家丫头倒是个能瞒得住事的。这样看来,顾怀远倒是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了。”宁卓嵩冷笑一声,转而又问道,“带走她的人是谁查清了吗?”

“尚不清楚,但此事也不是很重要。”宁岚音应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要赶紧找出杀害兄长的真凶和布防图一事中横插一脚的人,若是他……”

宁卓嵩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语:“不,不必再查了,这么些天过去了都未曾找到线索,再查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先想想怎么才能把顾怀远早日拉拢过来为好。”

宁岚音惊讶,心中不解:“可是那人毕竟看见了不该看见了,若是哪日被他指认出来……”

“你何时这样不懂变通了?”宁卓嵩沉着脸,“若是不该看见的被别人瞧见了,那便只要让这东西彻底消失就好,何须费那么多的麻烦?”

宁岚音哑然,但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她又怎会不知道,父亲行事的风格向来如此。

她没有作声,只是沉默着应下了宁卓嵩的吩咐。

宁卓嵩平静的目光从棺椁上扫过,没有任何波澜,几近冷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身边的宁岚音身上,宁岚音的面貌与他不怎么相像,但她身上这股执拗的劲儿,与他倒是如出一辙。

他饱含深意地搭上宁岚音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语重心长:“浩儿亡故,如今父亲便只剩下你一人了,你又向来比浩儿聪慧,往后的事情,还得需你多多上心。”

宁岚音垂下眼,心中不由得冷笑,她的这位父亲冷心冷肺惯了,就没见他肯为谁痛过心流过泪,宁之浩一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冷漠地算计着一切,就算是宁之浩死亡也没能逃过,还是被用尽他的最后一丝价值换取最大的利益,就好像这口棺椁中躺着的并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路人。

若是真的信了他的话,自己怕是要步宁之浩的后尘。

宁岚音心中盘算着,但嘴上还是给足了宁卓嵩面子:“女儿往后定然会尽心尽力协助父亲。”

宁卓嵩很是满意,语气欣慰:“如此,便好。”

“只是,父亲,顾怀远那处我已想了许多法子,可奈何他始终不松口。后来又想着将他的心上人找出来作以威胁,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始终没有消息。”对于拉拢顾怀远的事情,宁岚音已头疼良久,刚好借此机会提起,“接下来,到底该如何才好?”

顾怀远如今与乔书珞成婚,背靠相府的势力,自然不会舍近求远,可他对于宁家而言,又是必须争取的关键之人。

两番利弊比较之下,又如何能将顾怀远拉拢入自己这边?

这个问题,宁卓嵩自然也是有过深思熟虑,面色从容,大有成竹在胸之意:“他如今不肯与我们为伍,不过是因为他与乔家的婚事。可若这婚事不在了,又或者,他彻底得罪了相府,到了只剩宁家肯拉他一把的境况下,他又怎么再会拒绝这份恩情?”

陷人于绝境,再施以恩泽,这样的手段他倒是百用不厌。

宁岚音思索一番,在她开口前,宁卓嵩便已大手一挥:“此事,你不必再费神,为父会亲自安排,你届时只需处理些小事便好。”

“切记,近些日子谨慎些,顾怀远此人事关重大,不可有半分差错。”宁卓嵩威严厉厉,沉声叮嘱。

宁岚音不知心中是何情绪,只低低应声:“女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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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时从顾怀远这里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能问出来,闲聊几句后便要匆匆离开定北侯府。

侯府门外,齐时翻身上马,同顾怀远道别后,正要驾马离去,余光却瞥见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进入视线中。

淮阴侯府的马车,不用多想便能知这车里坐着的是谁。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上。

齐时骑着马略微上前几步,到了马车旁,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意思:“近日京城不安稳,你还到此处来做什么?”

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马车中的冯婵一把掀起车帘,惊讶之余也没忘了呛回去:“怎么,我还没问你呢?你来做什么?”

齐时眉梢微挑,对她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来寻怀远啊,有些事需要同他商议。”

冯婵自然瞧见了立在府外送客的顾怀远:“我听爹爹说,皇上将宁之浩的案子交给你去督查了。”

“不错。”

“对这事,你也不必上心,宁之浩这样的人死有余辜,杀了他的人反倒是为民除害了。”冯婵言语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宁之浩的不满。

齐时眉头微皱,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口无遮拦。

“他毕竟是宁尚书的儿子,该查的肯定是要上心查。反而是你,什么话都敢说,当心惹祸上身。”

冯婵知晓失言:“只是在你面前说说罢了,在外人面前,你不说我不说,哪里还会有别人知道?”

“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发发这些牢骚了。”齐时失笑,但不忘叮嘱,“话说回来,近些日子京城出了这么多事,你莫要乱跑,在府内好生待着。”

闻言,冯婵用幽怨地眼神望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可比不得殿下,您自己都闲不下来,刚从边关回来就跑东跑西。”

齐时并不恼,反而调笑道:“我回来后确实政务繁忙,还尚未来得及去瞧你一眼,怎么?是想我了还是生气了?”

冯婵白他一眼:“谁会想你啊,你最好一直待在那里别回来,省得在我面前晃悠。”

见两人在定北侯府前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顾怀远挠了挠眉心。

冯婵的太子妃之位是皇上早早定下来的,外人都当是皇上多番思虑下才给这二人指的婚,但从前是太子伴读的他却知晓其中内情。

这桩婚事,分明是齐时在勤政殿外跪了两天两夜求来的。

连冯婵都被蒙在鼓里。

不过他们终究是要比自己与乔书珞幸运的,先不说情投意合,最起码两人能够以自己最真实的身份坦诚相待。

不必像自己,虽然与乔书珞成婚,但却一直隔着一层面具,像阴沟里的老鼠,将心尖上的那点真心掩盖在污浊之下,藏来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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