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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1 / 1)

“他会活下来吗?”

手术经过了漫长的四小时,斯莱德的汗液和血液已经干涸在他的盔甲内部,但他不在乎,他经历过更糟糕的局面。

医生已经摘下了手术帽,他是个没什么医德的哥谭人,通宵的手术让他精疲力竭,汗湿的头发打着绺。

“或许吧,”他不怎么在意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孩子经历了什么,但要让他重回健康,你需要的不是医生,是上帝。”

斯莱德皱眉,“他不是我的孩子。”

医生冷笑了一下,示意斯莱德低头去看病床上昏迷的男孩,男孩的头发被用粗糙的手法剃光,脸上那道丑陋的伤痕被清创后包扎起来。他浑身几乎被绷带裹满,多处打着石膏,斯莱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还需要观察一阵子,然后你就可以带走他了,”医生耸耸肩,他把账单递给斯莱德,“签字吧,先生。”

冬青可能会大声嘲笑他。

斯莱德捏住笔的力道足以让那只签字笔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但他知道这儿没人会在意一支笔的死活,那位耷拉着黑眼圈的医生只会在丧钟的账单上再加一笔。

随着大笔美金的转入,哥谭医生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信誓旦旦向斯莱德保证没人会知道他的踪迹,哪怕蝙蝠侠从天而降把他打到吐血,他也绝不可能放弃这条财路。

斯莱德冷笑地瞧着穿着手术服的男人脚步轻快又虚浮地走出病房的门,随手关上,终于接通了来自他战友的通讯。

“你受伤了吗?”冬青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快速扫过斯莱德。

“当然不。”

“我想也是,你不需要十万美金来治病,你只需要一杯威士忌,一些肾上腺素和一些老对手,是吧,威尔逊。”

“你在抱怨我在收到尾款前就花了十万美元。”

冬青脸上露出了微笑,“怎么会,斯莱德,没什么比你完好无损更让人开心,我只想知道是什么绊住了你的脚步,别告诉我你在哥谭还能有艳遇。”

斯莱德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这种诡异的沉默蔓延到了屏幕对面,冬青那张已经有被岁月侵蚀痕迹的脸上仿佛又多了一道皱纹,“别告诉我你和哈莉·奎因搞上了。”

“我要吐了。”斯莱德面无表情。

“我听见了水声,有人在洗澡。”冬青也面无表情。

那是阿琳娜。

他的前妻极其缺乏生活常识,斯莱德怀疑,在阿琳娜漫长的人生里,她或许只见过健康的活人和死人。他很早以前就发现,阿琳娜身边超级战士的浓度,让她误以为人类和需要定期维护的机器没有差别。

地面上堆着她的战服和武器,她满心满意地在淋浴间清理头发和身体,只等她捡回来的小鸟返厂检修完毕。

斯莱德使劲按了一下眉心,“阿琳娜。”他说。

冬青的眉毛几乎要挑飞出屏幕,“上帝,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我足够坚强。”

“不,”冬青坚定地说,他找了张椅子坐下,可能这个消息让他没法站着听下去,“我不会再管你们俩的事,绝不会——顺便说一句,不论你遭遇了什么,那都是你值得的,斯莱德——我只是在意你为什么要花掉那十万美金。”

斯莱德觉得很不舒服,他讨厌冬青对他的这种评价——一段婚姻的结束,错误绝不可能只在一方。于是他静静地等待,等冬青不耐烦地端起水杯,他看着自己老战友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才说——

“小丑死了,”斯莱德慢吞吞地说,“我把蝙蝠的小鸟从阿卡姆带了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冬青的姿势卡在了一个画面,他端着水杯,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像是凝固的石膏。然后他猛烈地咳嗽,像是斯莱德刚刚给了他背后一剑那样,他指着斯莱德,似乎要冲出屏幕给上他一拳,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还是沮丧地发问:“你打算做什么?”

“我能利用他。”

话语自然而然地从斯莱德嘴里流出,冬青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也没有,于是斯莱德继续说了下去:“一定有强大的财力给蝙蝠提供支持,我相信这只小鸟能给我不错的回报,钱,情报或者蝙蝠的弱点。如果他足够坚强,能再次站起来拿动枪,我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带着些许期待和傲慢对着屏幕,“我可以重塑他。”

他会把这个孩子身上的懦弱和伪善剥去,把他训练成最锋利的刀刃,这把利刃能斩断他的敌人,过去和失败,到那天,斯莱德一定会喜欢上蝙蝠脸上的表情。

冬青没有说话。

斯莱德的笑容慢慢收回,“你想说什么?”

“那个孩子多大了?”

“十六?十七?十五?”斯莱德轻蔑地说,“足够拿起枪了。”

“就像格兰特,”冬青说,“或者约瑟夫,你总是认为男孩应该拿起枪。”

如果是旁人,在斯莱德面前提起他死去儿子的名字,这时候这个人的尸体应该已经腐烂发臭,但那是冬青,他从不畏惧斯莱德。

“他谁也不是!”斯莱德嘶声说道,他的声音太大了,床上的男孩不安地动了动。

斯莱德没有扭头。

“随你怎么说,斯莱德,”冬青冲他简短地点了下头,“我去给你们找个安全屋,试着别被你前妻打瞎另一只眼。”

*

阿琳娜带着一身水汽出来。

女人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那头金色长发上还带着水珠,被她用毛巾草草包裹,她冲斯莱德嫌弃地皱皱鼻子,“你真难闻。”

斯莱德站起身,他面无表情地解下盔甲,阿琳娜给他造成的伤口已经初步愈合,但仍有疼痛感。

“看着那孩子,”他冷漠地说,“别让他死在这里。”

他走进浴房,水流打湿他的一瞬间,他松了口气,没人会喜欢这种味道。他闭上眼,在蒸腾的水汽中恨上自己高速运转的大脑——比起格兰特,他想,这只小鸟更像约瑟夫。

他被割开喉咙的儿子。

家庭对他而言是一种诅咒,斯莱德在经历了几十年的人生后才意识到这件事,那是泡影,是恶魔的幻境。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

十七岁,他从家里离开。那个家没什么能留恋的地方,他午夜梦回时也想不起哪怕一丁点愉快的痕迹,他只记得永远肮脏的房子,哀哀哭泣的母亲和姨母,父亲的皮带落在身上的疼痛,还有酒瓶散发的臭味。

三十七岁,他的家庭是和艾德琳的争吵,偶尔的平静夜晚,两个恨他的青春期叛逆小孩和一些陌生的床垫。

他应该满足。

可他没有,有时候斯莱德会想,与其说这世界上最让人上瘾的是糖和咖啡,不如说这世上最诱人的东西是鲜血和暴力。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权力,任何人一旦体验过把枪顶在人脑袋上的瞬间,感受过鲜血溅在身上的那种温热,肾上腺素让人充满活力——在那一刻,另一个有着同等构造的生命匍匐在他脚下,他不再是人了。

他是神。

没人能从这种日子里抽身,他不行,那些超级英雄也不行。

死亡是他们这种人唯一的归宿。

而他们的家人不该这样,或许婚姻的另一方拥有选择的权利,成年人总是可以决定他们的人生会不会变成一坨屎。可孩子不行,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利。

三十七岁的斯莱德,家庭里已经隐隐有了些奇怪的氛围,哪怕他身为雇佣兵的秘密身份依然坚固,总是会有聪明人嗅到气味的不对。他以为一开始是艾德琳,然后是格兰特,最后是约瑟夫,他的小儿子。

他猜错了。

斯莱德在一次非洲的“长途旅行”回家,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房子,格兰特不愿意见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艾德琳去处理工作上的事,现在她是军队文职了。

斯莱德提着行李箱,他发现了自己最小儿子的踪迹。

约瑟夫在他们新房子的阁楼上。

他们刚刚搬来这个小镇不久,斯莱德的理由是这儿的空气更好,能远离工业城市的污染,但实际上是为了躲避他那些仇家可能的追杀。

丧钟一向谨慎。

阁楼上有美妙的风景,盛夏的森林也是凉爽的,斯莱德的儿子打开阁楼的窗户,让带着绿意的风吹进来。斯莱德悄悄靠近男孩,发现他正在拼一把枪——

斯莱德的心跳一下子加快!谁给了约瑟夫这把大口径的枪?他怎么发现的?斯莱德快速回忆了他的保险柜和藏着武器的地方,那些地方无一需要密码。

约瑟夫自己猜出了密码。

一种混杂着骄傲和恐惧的新奇心情袭击了斯莱德,他清清嗓子,那个男孩发出声响,“爸爸。”

“约瑟夫。”斯莱德说,他不知道该干什么,是呵斥孩子把枪放好还是警告他别告诉艾德琳,如果他教会约瑟夫用枪,他会不会被艾德琳谋杀。

约瑟夫惊恐地想把枪藏起来,但藏了一半,他止住了动作,“你有很多把枪。”

他在试探自己,斯莱德笑了,他勉强严肃地说,“非洲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约瑟夫撇撇嘴,“你知道我上中学了吧,老爸?”

“哦。”斯莱德差点忘记了。

他的情绪瞒不过约瑟夫,男孩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你不知道。”

“我很忙。”

“忙着用枪?”男孩嘲讽道,他笨拙地摆弄那把枪,“还是忙着在非洲做生意?妈妈知道吗?”

“你妈妈知道你偷偷拿枪吗?”斯莱德反问。

他瞧见男孩的脸慢慢涨红,他实在不知道约瑟夫遗传了他和艾德琳谁的性格,但他确信,他们不管是谁的性格里,都没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如果我不告诉妈妈,”他吞吞吐吐地说,“你也不告诉妈妈。”

“成交。”斯莱德笑了,他冲男孩伸出手掌,让约瑟夫把枪交出来,男孩不情不愿地递给他。

“我听说有些地方,如果有持枪证明,我们可以去打猎,”约瑟夫抬眼瞧他,“像是……阿拉斯加什么吧,我听同学说的。”

这果然是他的儿子。

那股陌生的情绪在让斯莱德手足无措,他和一个长着他头发和艾德琳眼睛的男孩坐在初夏的阁楼里,这个男孩可能恨他,但又止不住亲近他。他和这个男孩的隔阂还处在可以弥补的地步,他是个比自己父亲更好的男人。

“如果你足够听话,”斯莱德说,“我可能会考虑。”

约瑟夫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不过这次可能因为怒火,斯莱德拿着那把枪,他听见了艾德琳回家的声音,冬青在通讯里提醒他别忘记明早的“航班”。斯莱德把那把枪塞进行李箱,走下吱吱呀呀的阁楼。

“爸爸。”约瑟夫叫他。

斯莱德回头,他看见那个男孩站起来,咬着牙想说些什么。

“如果……”男孩说,斯莱德皱了皱眉,约瑟夫的神色又变得冷淡起来,“算了,反正你也不在意。”

约瑟夫想说什么?

斯莱德再也没机会听见了。

是他发现了斯莱德的秘密身份,知道割开他喉咙的灾祸是因为他父亲造成的?他想去像朋友一样打猎?还是他想要斯莱德这次在家留的久一些,别和艾德琳吵架了?

斯莱德沉默地关停热水,他逼迫自己从繁杂的思绪里抽身,把注意力集中在疲惫的身体和身上的伤痕,还有那些唾手可得的利益上来。

阿琳娜已经倒在病房的另一张床上,斯莱德的动作惊醒了女人,金发女人挪了挪身子,给斯莱德空出了一点地方,她仍闭着眼,“别害怕,我现在已经累到没力气杀你了。”

她的刀和枪都放在枕头下。

“你杀不了我。”斯莱德说。

他把匕首绑在自己身上,在远离阿琳娜的那一侧放了一把枪。

然后他倒在那张狭小的床铺上,女人把一条腿搭上他的身子,柔软的金发扫过他的耳朵。超级士兵也需要休息,更何况他几乎经历了一整晚的高强度作战,肋骨被血清修复带来麻痒,更令人昏昏欲睡。

可不知道为什么,斯莱德的大脑仍在在运转,他怀疑是阿琳娜让他警惕,是躺在床上的杰森·陶德身上的医疗仪器太吵,是刚刚冬青的话让他生气。

阿琳娜睁开眼,“斯莱德。”

“如果你不睡觉你可以出去搜集情报。”

“我正要入睡。”

“好吧。”她又合上眼。

“我在想这个男孩能给我带来多少钱,”斯莱德看着天花板,“如果他给我的价款不让我满意,或者他没法及时给我提供情报,我会把他转手卖给别人。”

“当然。”阿琳娜打了个哈欠。

“你觉得扎斯会在哪儿?我们可以先跟踪蝙蝠,他肯定不会放任这群疯子在哥谭乱窜。”

“好主意。”

“如果我现在杀了你,娜塔莎·罗曼洛夫一定没法找到我头上。”

“斯莱德,”阿琳娜抽出一只手,她在半梦半醒中,用那只拧断许多脖颈的手在斯莱德胸口拍了拍,“你做得很好。”

斯莱德有一瞬间认为阿卡姆的疯病感染到了这个女人身上。

“杰森·陶德不是你犯的又一个错误,起码到目前为止不是,”女人迷迷糊糊地说,“睡吧。”

斯莱德·威尔逊盯着天花板好一阵,或者说最多不过五分钟。

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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