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尽夏将自己买的踏花被拿回家以后带着时现逛了半个城,这才把他要买的东西都买全。
这还是两个人动作快,不啰嗦。
不然还不知道买到啥时候去了。
大到电磁炉小到指甲剪。
他啥都缺。
云集县不大,大多数人都认识,尤其是经常卖东西的老板,记忆力都很好。
吴尽夏一路叔叔阿姨喊过去。
偶尔还能刷脸砍砍价。
两人提着东西路过中心广场,时现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吴尽夏问,“还有什么没买吗?”
时现朝广场旁的天桥下走,挥了挥手示意吴尽夏跟上。
只见他径直走到大圆柱旁的店铺面前,门面很小,绿底白字写着“避风塘”。
是一家奶茶店,也是云集唯一的一家。
开业那天很多人来凑热闹。
“你喝什么?”时现问。
吴尽夏愣了下,摇头:“我不喝。”
时现朝店员说:“所有的都来一份儿。”
“诶!”吴尽夏提着东西,艰难地伸出两个手指拽住时现,“我喝。”
她靠近时现,小声说:“我不会点,哪个划算啊?”
没等时现说话,店员热情开了口:“可以试试烧仙草,里面东西很多哦,葡萄干蜜红豆啥的都有。”
吴尽夏点头:“那就这个吧。”
两人在花坛旁的椅子上坐下。
“好吃吗?”时现问她。
“好吃,但我更喜欢八宝粥。”吴尽夏细细嚼着甜甜的葡萄干,抬头看着时现笑。
莫名的,时现嘴角也跟着上扬。
吃完烧仙草,吴尽夏看了眼腕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时现轻笑。
吴尽夏:“对啊,你这么多东西。”她拎起两个袋子,“而且这里我比较熟。”
时现在拎起剩下的东西,点点头:“您请带路。”
吴尽夏带着时现左拐右拐,从县医院后门穿过,路过住院部走出医院大厅,吴尽夏解释:“这里的后门大部分时间都不会关的,很多人走这里抄近路。”
时现“嗯”了一声。
过了十字路口便到了巷子口,两人朝里面走。
“这一片叫幸福里。”吴尽夏指了下前面,“那家的面好吃,里面会加汤圆和菜豆腐,如果你不吃这些的话提前跟老板说,她会多给你面。”
“后面那山叫云盘,据说以前是执行死刑的地方,你没事不要去哦。”
吴尽夏嘴没停下:“对了,你是哪里的人啊?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租房子?”
“云临。”时现语气淡淡的,“不是租的,以前的家。”
“省会来的啊。”吴尽夏突然想到什么,惊讶道,“你也是云集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时现:“你又不住这儿,还能每个人都认识。”
吴尽夏一怔,说:“也是。”
继而安静地上楼。
她没说,自己以前也是住这里的。
时现瞥了下垂眼的吴尽夏,又开口:“我没回来过。”
吴尽夏:“这样啊。”
到了五楼。
吴尽夏瞥了眼,发现他换了门锁。
时现掏出一把新钥匙开门。
两道开门声同时响起。
“你个打嫩颠的又来了!”一位老人满脸凶神恶煞,手里提溜的塑料袋砸向吴尽夏。
塑料袋装的是厨房里的垃圾,汤汤水水洒了吴尽夏半截裙子。
“奶奶……”吴尽夏小声喊道。
老人跨出门戳着吴尽夏的肩膀,吴尽夏退了一步,身体猛地往后仰去。
时现手疾眼快,扔了袋子抵住她的后背。
“滚!别让我看到你。”
老人骂着骂着,眼里泛了点水光,声音降了下来:“不要让我看到你,滚回你外婆家去。”随即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时现放下东西,摸了摸身上。
又拉开门进屋,片刻后拿着纸巾出来。
“没事吧?”
吴尽夏接过纸巾擦了擦手背上溅到的水,摇摇头:“没事。”她收拾干净地上的垃圾,说,“我先走了,拜拜。”
时现立在门口看吴尽夏提着那袋垃圾下了楼。
***
吴尽夏扔掉垃圾,往巷子深处走到了河边。
最近气温太高,河水水位下降露出了一片石头滩,对面黑压压一片,隐约可见高高的河堤。
吴尽夏站在原地看了对面河堤半晌,才抬腿慢慢回了家。
“外婆,外公,我回来了。”
吴尽夏侧着身子,小心挡住裙子上的脏污,回到房间换下裙子,拿到后面的屋檐下洗干净晾好。
第二天。
吴尽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出来看到外公执着毛笔在一块四四方方的红纸条上写名字。
她喜欢看外公写毛笔字,外公的字写得很好,遒劲有力。
外婆说当初外公娶她的时候说以后教她认字,结果结了婚外公就一直一个人在乡下教书,这么些年只教了个名字。
吴尽夏从背后圈着外婆的脖颈,说外婆以后我教你认字。
外婆反手背住吴尽夏晃啊晃,笑着说:“好,团团好好读书,以后外婆跟着团团享福。”
“外公,您晚上回来吃饭吗?”吴尽夏问。
外公将写好名字的红纸条吹干后夹在踏花被的袋子前面,说:“记完礼薄怕是要晚回来咯。”
吴尽夏佯装失落:“好吧。”
外公向来嘴硬心软爱逗自己。
“团团,来外婆这儿。”外婆在厨房喊吴尽夏。
“来了。”吴尽夏应声走进厨房。
外婆塞给她两个红鸡蛋,又盛了碗洒着葱花的西红柿鸡蛋面。
“好香啊。”吴尽夏笑眯眯道,“谢谢外婆。”
“你不爱吃酒席就在家,午饭将就下,外婆早点回来给你弄好吃的。”
吴尽夏乖乖点头:“好。”
外公外婆换好衣服,提着贺礼出门了。
墙上挂历翻至六月三十号,底下黑色小字写着诸事不宜。
今天是吴尽夏生日。
外公外婆从来不会说什么生日快乐,但是每年吴尽夏生日这天,外婆都会早早起床给她准备红鸡蛋和西红柿鸡蛋面,晚上再做一桌她爱吃的菜,外公则会买些稀奇古怪的小礼物还有发卡之类的给自己。
他们从不说爱,吴尽夏却感受到了很多爱。
她在桌角敲了下鸡蛋,掌心按着鸡蛋滚了滚,然后轻轻剥开。
吃完鸡蛋面条,吴尽夏拉下卷帘门,背着包走出惜字街。
***
时现将手机扔桌上,揣着MP4下了楼,在前面那家面馆吃了面,没有提前说不要汤圆和菜豆腐。
味道还可以,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出巷子沿着河堤散了三十多分钟的步,太阳愈发烫人。
时现皱着眉做热身运动,不经意瞥到不远处的山。
他戴上耳机朝云盘山跑去。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树和草地。
空气挺新鲜的。
时现运动完走了会儿,然后枕着手肘原地躺平。
绿树掩映,只留出一小方空隙,可以窥见蓝天白云,偶尔几声不知名鸟叫,还挺惬意。
耳机里的歌播放完,正自动切换着下一首,短暂安静了下来。
一道清亮的女声趁机钻进时现耳朵。
他倏尔睁开眼睛。
站起来循声迈了两步,低头望去,只见这山另一面落着好几个坟墓。
其中一座面前跪着吴尽夏。
“外婆今天也给我煮了红鸡蛋跟西红柿鸡蛋面,还跟以前一样好吃,您听了馋不馋?”吴尽夏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从书包侧边摸出一颗红鸡蛋,“当当~好啦,分您一颗。”
她将红鸡蛋放在墓前,一点点扯掉旁边新发的青草,中考过后才来过一趟,这草又长起来了。
“奶奶给我做了最拿手的葱爆小河虾,特别香,她说您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我口味遗传您了呢。奶奶身体很好,您不要担心。”
“外公外婆今天去陈家院那边喝喜酒了,以前请外公化过符水那个陈叔叔您还记得吧?他女儿结婚了。”吴尽夏轻声细语地说着琐碎小事,“诶您说,这结婚都是高兴的事儿,为什么新娘子都会哭呢?”
“要是我结婚那天您能在,我笑都笑死了,一定不哭。”
吴尽夏久久望着墓碑,声音很轻地问:“爸爸,您吃早饭了吗?”
四下寂静,刚刚听着还心生惬意的鸟雀叫声,现下只觉得太过空灵,反倒有些像无人回应的哀鸣。
时现安静地看着吴尽夏。
她跪坐在那墓碑前,微微弓着身体,蝴蝶骨在单薄的背部突显。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好像只是在进行一场很随意平常的聊天。
良久,吴尽夏起身告别,背着书包离开了。
直到完全看不到身影,时现才收回目光,看了眼时间,他也该回去了。
回到家,先迫不及待洗了个澡。
套上短袖短裤,胡乱擦着头发出来坐沙发上,拿过旁边的手机解锁,上面一堆未接电话和短信。
时现粗略扫了一眼,将手机扔开。
安心续了个回笼觉。
陌生地方的时间也没想象中难熬,照样光阴似箭,转眼便过去三俩月到了快开学的日子。
来之前时明宇就已经给他联系好了学校,在县一中高一(25)班借读。
时现无所谓,哪里读不是读。
倒是唐松哲比他还难以接受。
“我以为你只是去旅游玩玩而已,谁知道你还要留在那里上学啊?!”唐松哲在电话里嚷嚷半个钟头了。
时现把手机拿开一点,说:“我没聋,你小点儿声。”
“真不回来了?那小县城有什么好的。”
“你当我想呢,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我让你跳楼威胁你爸你怎么不听我的啊?”
“嗯,我再死那儿。”时现懒懒地接了句。
“……”唐松哲泄了气,小声嘟囔,“到底为啥你爸非要把你送那里去啊?你又做什么讨他嫌的事了?”
时现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里的钥匙,淡淡说道:“活着呼吸碍到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