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万物寂静。
时现抱着束粉蓝粉紫渐变的花一瘸一拐爬上五楼。
这是他女朋友吴尽夏最喜欢的绣球花无尽夏。
掏出一串钥匙,借着头顶昏暗灯光找出其中那把通体棕色的钥匙插进门锁中,拧了几下没拧动。
他拔出钥匙在头上摩擦了两下,重新插进门锁,咔哒一声拧开了。
还是吴尽夏教的办法有用。
时现进屋把花放下后穿上拖鞋,将换下的鞋放回鞋柜,忽然手一顿,转而拿起旁边的帆布鞋。
吴尽夏最爱干净,白色的帆布鞋被她刷得干干净净。只是白色太容易脏了,稍微落点尘便灰扑扑的,时现轻轻拍去鞋面落的灰,把鞋放回原处。
一大一小两双鞋紧紧贴在一起,就像自己和吴尽夏一样,时现忍不住弯起嘴角。
对着两双鞋傻笑,要是叫唐松哲那厮瞧见又要打趣自己“妻奴”了。
不过时现不在意这个,反而喜笑颜开地接过“妻奴”称号,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妻奴,没有吴尽夏活不下去的那种。
时现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门推开时带起微弱的空气浮动,一缕淡淡的潮湿霉味钻入鼻尖。
时现扭头看了眼斜背后的卫生间,抬腿走进去打开放置在卫生间门口的洗衣机,果然,吴尽夏又忘了晾衣服。
他将衣服拿出来重新过了遍水后晾好,这才抱着花回了卧室。
屋内窗帘紧紧合着,浅白月色堪堪探进来几分,隐约可见床上熟睡的人。
时现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将花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看着吴尽夏。
她脑袋偏向一边安静地躺着,丝缎般的头发散在枕上,漂亮的双眼紧闭,长睫在眼睑处扫下浅浅阴影。月光落在她的脸侧,衬得肤色白皙到几近透明。
时现修长的手指轻轻摸着吴尽夏的脸,指尖在耳后不住摩挲,蓦地捏住她脸颊亲了上去。
吴尽夏睫毛轻闪几下睁开了眼,双手懒懒地攀上时现脖颈,借力仰起上半身。
“你怎么打扰我睡觉?”
时现温热的掌心托着吴尽夏后背,盯着她微张的嘴唇心猿意马,当即低头含住她鲜嫩淡粉的唇肉吸吮。
吴尽夏溢出一声含糊喉音。
时现眼神一暗,嘴上更是不留情地舔舐着她的唇舌。
硬生生把吴尽夏嘴唇磨红了才放过。
他满是薄茧的指腹一点点抹去吴尽夏唇边的水渍,抱过床头柜的绣球花,说:“生日快乐。”
“好漂亮,我太喜欢了,谢谢阿现。”吴尽夏抿了抿发麻的嘴唇,接过大捧绣球。
时现逗她:“谢谢光嘴上说说?”
吴尽夏从大簇绣球花里探出半张脸,露一双黑亮滚圆的眼睛盯着时现。
时现见她实在可爱至极,刚打算说开玩笑的,她忽然抬头一口亲了上来。
他的吴尽夏就是这样,害羞又直白。
吴尽夏垂眼摆弄着绣球,脸色绯红地转移话题:“好新鲜啊,这么早去哪里买的?”
时现配合地回答:“西郊那边的花卉市场。”
“天都还没亮跑那么远。” 吴尽夏有些心疼地看他,“干嘛这么急?”
“我想你了。”时现声音很轻地说,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不久,他的音色还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像含了薄荷一样清冽,很是好听。
吴尽夏问:“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时现:“都好了。”
吴尽夏微微勾起嘴角。
时现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极致温柔。
看吴尽夏这件事,他怎么都不会腻。
“怎么了?”吴尽夏将花放到一旁,问他。
时现喉结轻滚:“就是怎么看你都看不够,你怎么这么好看。”
“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呗。”
“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漂亮。”
“是不是哦?”
“……”
两人腻腻歪歪说了半晌,天都快亮了。
时现去卫生间快速洗了澡,回来掀开被子准备躺下,只见吴尽夏的睡衣皱皱巴巴团在他睡的位置。
他瞥了眼睡着的吴尽夏,无奈又宠溺道:“衣服又乱扔。”
将睡衣叠好放在床头柜上,时现动作很轻地躺下,拥着吴尽夏很快睡着了。
早上,天光大亮。
时现眼睛还闭着,手习惯性地摸向旁边,空的,他心下一跳当即睁开眼。
“团子。”时现喊了一声,没听见回应。
他连忙下了床,走到客厅发现吴尽夏在厨房做早餐。
“你醒了。”吴尽夏回头朝他微笑,下一秒又皱了眉,“怎么不穿鞋?”
她关了火,回卧室拎着时现的拖鞋出来,说:“穿上,地上又凉又脏。”
“仲夏正是热的时候,哪里凉了。”时现说着瞥了眼脚底,全是灰,脏倒是真的。
“这还不凉啊。”吴尽夏说着进了厨房,“你忘了你刚去云集那年夏天,地上烫得能直接当烧烤架,学校还放了高温假。”
时现“嗯”了一声:“58年难得一遇。”
“什么?”电磁炉刚关,嗡嗡噪音还未停下,吴尽夏没听清。
时现蹭到厨房,看着吴尽夏的侧脸:“遇到你那天,气象台发短信说是58年难得一遇,要我注意,防止体温过高引起心动过速。”
吴尽夏抬眼看时现,片刻后踮脚快速亲在他的脸颊,继而端着早餐去了客厅,低头吃面不说话。
时现跟出来,见她耳根泛红,转移话题道:“要不等会儿咱们大扫除一下吧。”
不等吴尽夏回答又说:“还是明天吧,今天你生日,咱们出去好好玩玩儿。”
吴尽夏搅拌着碗里的面,犹豫片刻,说:“我妈昨晚打电话给我了,她问我今天能不能见一面。”
时现顿了下,问:“你想去见她吗?”
吴尽夏静了会儿,轻轻点头。
“那就去。”时现说,“我跟你一起去。”
吴尽夏:“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这里我已经摸熟了。”
她歪着脑袋问时现:“你说我穿白色那条裙子好不好?”随即放下筷子跑进卧室,拎着几条裙子跑出来在身上一一比划着。
“你穿什么都好看。”时现接连欣赏了几条,伸手叩叩桌子,“先把面吃了。”
“我不吃了。”吴尽夏花蝴蝶似的飞进飞出。
最后选了那条白色裙子,立在洗漱台前抹口红。
时现将她的面倒入自己碗中,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了。
吴尽夏扭头看到剩了一大碗面,佯装生气:“是不是嫌弃我做得不好吃啊?”
“好吃惨了,我留着中午做炒面。”
时现起身走到吴尽夏背后,伸手箍住她的腰按进怀里,微微低头贴着她后颈小声说:“等会儿我送你去吧,好不好?”
“我自己去就行了。”
吴尽夏拉着腰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挨个把玩,说:“疲劳驾驶可不好,你再好好睡会儿,等我回来。”
时现犟不过吴尽夏,只好同意了。
他放开吴尽夏,挽起袖子打算打扫下卫生。
刚拉起架势打湿拖把,外面敲门声响了。
这么早会是谁?
时现拧着拖把,喊吴尽夏:“宝宝,你开一下门看看谁来了。”
“我找皮筋呢,你去开嘛。”吴尽夏单手抓着高马尾往卧室走。
好吧。
时现放下拖把出来开门。
“你怎么来了?”时现好奇问道,门外站着的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唐松哲。
唐松哲裹着棉外套杵在门口,眼睛四下乱瞟。
“要我八抬大轿抬你进来啊?”时现趿着拖鞋转身拉开冰箱,饮料没了,他倒上一杯白水递给唐松哲,“将就喝吧你。”
唐松哲慢腾腾进来,接过水杯握在手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时现也不说话,拿出拖把自顾自地开始打扫卫生。
良久,唐松哲忍不住开了口:“我不敢去医院了。”
“……”时现放下拖把看着他。
唐松哲去年没考上大学,顶着压力选择了复读,结果今年三模考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低分,气得他爹血压直逼三伏天的气温计。
唐松哲也一路低迷,出现了心理问题,再次高考失利。
好在他还算积极,每周去看两次心理医生。
“我,我心慌得开不了车。”唐松哲攥紧手中的玻璃杯,眼神闪躲。
时现轻声喊他:“小问题,放松点儿松哲。”
唐松哲红着眼眶抓住时现的手,说:“你陪我去吧。”
谁让他是自己好兄弟呢。
时现点头:“我跟团子说一声。”
唐松哲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放心吧,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团子了,她不会嘲笑可怜你的。”时现拍拍唐松哲肩膀。
唐松哲:“那好吧。”
时现走向卧室,看见吴尽夏散着头发在床上到处找皮筋,说:“找不到算了,我等会儿回来给你重新买。”
“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必须找到。”
时现笑了笑,跟吴尽夏说得陪唐松哲出一趟门。
吴尽夏没有多问,乖乖说好。
***
医生提前约好的,应唐松哲本人要求,时现在一旁陪同。两人到了咨询室,门上的蓝色挂牌写着空闲中。
唐松哲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温柔女声:“请进。”
时现第一次来心理咨询室,点头打过招呼后好奇地四处打量。
进门右手边有两把呈90度摆放的靠背半圆木椅,椅子中间是张玻璃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盒纸,还有五颜六色的铅笔,旁边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
左手边则是沙盘和满柜子的沙盘用具。
整个墙体都是草绿色,看起来还挺简洁的。
唐松哲跟医生在两张圆木椅上坐下,时现左右看看,坐在了一旁的白色真皮沙发上。
“这两天睡眠怎么样?”
唐松哲抿着嘴悄摸瞥了眼时现,见时现点点头才慢慢开口回答:“不太好,总是心跳得睡不着,经常半夜惊醒。”
“饮食呢?”医生又问。
唐松哲说:“也不太好,没什么食欲。”
闻言,时现仔细瞧了瞧他,唐松哲从小就爱运动跟打篮球,身体素质一直很好,即便被苦痛折磨长达半年,外表却不显萎靡,依旧是那个开朗大男孩。
医生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拿了份自评量表让唐松哲填。
咨询室倏地安静下来,只余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
时现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肘压在腿上,指尖轻点手机屏幕,眼睛盯着吴尽夏的对话框。
正准备再发一条的时候,吴尽夏那边回了消息。
夏天无尽:我现在出门去见我妈妈啦。
夏天无尽:我好开心^-^
时现嘴角不自觉扬起,回她:你开心我也开心。
发完消息,他往后靠着沙发,看见天花板上全是蓝天白云。
时现百无聊赖地数着白云,数着数着,眼皮变得沉重起来,整个身体却轻飘飘的,恍若置身云端,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许是睡前盯着天花板太久,那上面的蓝天白云跟到了时现的梦里。
只是蓝天白云下的时现眉头轻皱,目光森冷。
面前站着的中年男人扯着粗粝的嗓音朝他吼:“我告诉你时现,你什么时候把你这恶心人的坏毛病纠正了什么时候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