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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1 / 1)

猪肉摊旁边站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是好些日子没见的朱大昌。

见到江重涵,朱大昌也高兴得很:“涵哥儿,怎么是你?我这兄弟刚宰了口猪,我正打算买些好料子,给你做几道菜送去,恭贺你呢!”

“我哪里好生受?”江重涵微笑道,“我买了三牲,要去祭拜祖坟。”

“原是如此,也不耽误甚么,那我明日去拜贺你。涵哥儿,你可真厉害!真是个福星!”朱大昌说着,走进肉铺,同店主说了两句,而后三两下就把猪头料理得干干净净,好好地拎出来。

“给,涵哥儿,一个猪头而已,还买什么?就当是我孝敬江员外的!”

江重涵推辞不过,只能再三道谢,收下了。如此种种已经准备妥当,只待出发。既然是祭拜祖坟,其他人就不好去了。

最终,是余大娘陪着江重涵去,使了五文钱叫了个脚夫,一头挑着金华酒、猪头,一头是香烛红布、礼盒等物,一齐往城外去了。这路不近,少说十来里,要走快半个时辰,在城里还好,路上有热闹可以瞧,出了城,路上渐渐少了人烟。此时已是二月末,城外一片油菜花,黄灿灿引来蜂蝶,十分好看。

余大娘却没有心思,她让脚夫走在前头一些,自己与江重涵落后几步,终于忍不住冒出一句:“这朱大肠,真是发达了!”

她在颖安住了几十年,对上上下下都熟悉得很。这朱大肠是个娶不起妻的单身汉,虽说做熟食店不会邋里邋遢,但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今日见了,他虽然穿了蓝梭布裤子,绑着青白行缠,黑布鞋,依旧是两截穿衣的干活打扮,但身上却穿了件新新的紫花布夹袄。

紫花布不是紫色的布,而是一种略带斑驳的土黄色棉布,虽然是庶民常穿的布料之一,却产在金陵,卖到颖安还是有些价钱的。颖安的寻常百姓——就是朱大昌之前,常穿的都是青蓝两色的土棉布,举目望去,满街的百姓多是青衣蓝裙、青衣蓝裤,连梭布都得有些家底才能穿。像紫花布这种好的棉布,那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年节才穿的,朱大肠哪里穿得起!

可今日明明过了年节,朱大肠却买得起紫花布夹袄了,这说明,他日子过得确实好了不少!

江重涵知道她心里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亲近的人面前有话说话而已,但这个话题也是他想起的。“大娘,其实我一直想问,对芝姐姐,你与大叔是怎么想的?”

这话题对余大娘也正中下怀,她更不隐瞒:“涵哥儿,不瞒你说,芝娘如今……总之她是不好再嫁,我们也不想她再嫁了。若是她将来能有个依靠,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没有,我和你大叔就养她到我们去的那天。若是到时候她还是没个依靠,就让她跟我们一起去了,省得受苦。”

有个依靠……这说法就很多了。

江重涵:“大娘,我也不瞒你,如今这世道,女儿家想有个依靠,只怕心智要经得起才行。”

余大娘明白,女子想在这世道里活下去,寻常的道路就是靠男人——无论是嫁人家当妻妾,还是做暗门子接客,都是靠男人。只一是人常走的大道,一是火坑罢了,对芝娘来说,都不是依靠。

除此之外,还有两条路活下去。

做官,经商。

女子吃官家的饭,多是在京城,给宫里当船娘、女轿夫、女官。如今也不过一个林筠娘有武功,能在巡按御史面前露脸,其他的女子在外头想吃官家饭,只能靠当官媒。可三姑六婆,又是什么好名声、好出路呢?

那就只有一条路,经商。

经商这条路不好走,瞧瞧朱大肠,他也是有本事的,原本也是开熟切店的。只是有本事又如何呢?面对流|氓无赖的赖账,他的熟切店也几度做不下去。一个汉子尚且如此,芝娘一个年轻弱女子,又能如何呢?

“大娘,我是想要芝姐姐经商的,临街三间铺子,我本就打算都给她留着的。我也明白你与大叔想芝姐姐好,为她打算。只是,我们怎么想是一回事,真正做事的是芝姐姐。她喜欢什么,愿意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余大娘张张口,却被江重涵摇头打断了:“大娘,不要说什么有已经是天大的好事,哪里还有不愿意。人总是有自己的意愿的,她自己想做,喜欢做,才能吃苦耐劳也要往前冲,否则赶鸭子上架,她自己也觉得受委屈。再说了我们都不能一辈子照顾芝姐姐,事事都为她安排妥当,自然要让她有自己决断事情的能力才好。”

好像是这个道理。余大娘若有所悟。

“大娘,这件事,你不光要和大叔商量,更要同芝姐姐好好说,唯有她自己愿意,才是最好。

江重涵建议完毕,看看前面,又轻声说:“大娘,从前我爹娘不让我说——其实,我爹娘在城外买了十亩祭田,我自己也总会有出息,使银子回来买田地奉养祖坟的。颖安县城中,除了你们家,我还能托付谁呢?你们家的将来,衣食必定不会有问题。只是……大娘,芝姐姐才十八岁,一生还长着呢,难道她甘心就这么下去么?唐家哪里的气,她忍得下去?”

别说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古芝娘,就是余大娘自己,又怎么忍得下?

江家居然还有田?涵哥儿居然没有卖掉?余大娘又是惊讶,想到唐家,她又是气。

唐家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当然也可以依靠江重涵来出,只是倚仗别人的气势出头,总不如自己家争气的来得舒服。

“好,我回去一定同她好好说说。”余大娘点头,吐出一口浊气,又有些犹豫。“只是芝娘年纪还轻,又是个弱女子,她真的可以吗?要不要让老头子先在前头挡几年?”

江重涵摇头:“往后县衙不会像从前那么黑了,但大叔若是想退下,安享晚年,并无不可。但女子不能经商这话,我却不同意。大娘你忘了?从前我爹与祖父行商西域时,家里的铺子,有什么主意都是我娘拿的,也没见出什么大错。既然都是要学着经商,大叔学会了再教芝姐姐,不如直接让芝姐姐做主,你们二位从旁协助。”

“不说定,我爹娘在地下看到你们对我这么好,也会帮芝姐姐呢?”

“哪有这么好的事?”余大娘被他说得笑起来,心情也重新轻松了,一路跟他说说笑笑,走进岔路,就看到前面松柏茂密,到了江家祖坟。

江重涵让脚夫将东西放下,先挽袖子要好好清理一遍,而后将祭品摆上,好好地磕了头,拈香拜上。

“对不起,四位。”江重涵望着墓碑,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我不是故意占用你们儿子的身体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过来,并不是我害死他的。如今继承了他的身体和身份,一定会用他的身份,用造福万民的业绩,报答你们给我的这具身体和机会。利用你们的名义做了很多事情,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我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们真的泉下有知,就只怪我一个人吧,不要怪那些被我欺骗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之后,他对着四个墓碑,各自磕了三个头,直把余大娘看得心酸不已。

“涵哥儿,你不要伤心了。江家的先人知道你如今浪子回头,觉得这般好的成绩,一定很开心,绝不会怪你了。”

是吗?但愿如此吧。可是人能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自己跟死去的人吗?他们一定很清楚,这个身体住的已经不是他们的孩子了。

江重涵沉默不语,默默的烧着纸钱,等明火跟灰烬都熄灭,确定不再有山火的危险,他才将祭品都装入盒中,只将红布礼盒拿在手里,其余的还请脚夫先挑回去。

“你交给我们家的女护卫,她会付你钱,并且把东西收好的。”

江家那位女护卫,颖安城里谁不知道呢?脚夫自然不敢有所欺骗,连连点头,挑着担子就走了。

江重涵又在墓前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带着余大娘绕往另一条路,去清净庵。有祭田、清净庵是江家家庙的事需要瞒着,但牌位寄存却不需要隐瞒,可以让知道。毕竟在古代,祖父母、父母的牌位若是被弄丢了,拿可真是要造万人唾弃的。

但也是直到此时,余大娘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清净庵,难怪了!”

清净庵这个名字确实非常普遍,江南遍地都是,颖安附近就几乎是一个乡镇一个。江重涵也是此时才知道,江家赞助的这个清净庵,名声还不错。

“别的庙庵都喜欢骗百姓刻经做法事,动不动就是点大海灯供奉佛前,几十几百两银子的要,静慧师太却会看妇人小儿科,并不爱劝人做法事,只靠看病和香客的香火钱过活。每到年节,就做法事为百姓祈福;遇到弃婴,就会捡了先治好病,再找好人家送养。若是荒年灾年,又会施粥,是个极好的姑子。”

两人一边说,一边约莫两三里,就看到前面露出一堵粉墙粉墙后面露出几杆翠竹,是一座小小的尼姑庵,山门开着。一个小少年伏在山门前。

江重涵一开始还以为是在拜佛,走近了,看到在他面前,一个七八岁的小尼姑拿着大竹扫帚,满脸不忍,但也只得说:“施主不要为难我们吧,此是女庵,清净之地,一向只招待女客,男客若非寄灵,连门也不让进,怎能让男子借宿呢?”

这道理,显然那少年也知道,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依旧在磕头。

江重涵心中微觉奇怪,但没有理会,只是上前打了个问讯:“还请通报静慧师太,就说江家江重涵,前来拜访并迎回家中寄存的牌位。”

他点明是来迎回牌位,又有老妇相陪,自然不是闲杂人等。小尼姑甚是伶俐,回了个问讯说:“原来是江施主,师父曾说,江施主不日便会来,请施主在此稍等。”

江重涵道了声“劳烦”,站在门外等候,目光不着痕迹地滑过少年的身影。

刚才,听到他的话,少年虽依旧伏在地上,却忍不住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这是什么缘故?难道这是原身的旧识?可原身幼时不爱交际,没有什么熟识的朋友,长辈去世后,交往的又是一群酒肉朋友,早散落在四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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