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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3 章(1 / 1)

董钰一直盯着江重涵,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但考场重地,不容喧哗,他也怕自己虽然交卷了,可一个不好惹宣州同知动怒,考卷当庭宣布作废。因此得到许可后,一直绷紧了下巴咬牙忍着。

十人被衙差带领,从龙门而出,刚迈出龙门,就听耳边呜哩哇啦响起了锣鼓唢呐的乐声,差点没把董钰的魂吓出来。

“董子文,你怎么回事?”同行一个考生笑道,“又不是初次进入考场,难道还不知道前三十交卷离场有人在门口奏乐么?”

“哼,我岂会不知?”董钰冷笑,“倒是江明景你,要好好品味一番。”

同行的考生好笑:“这乐声不过一通乱打,有何品味之处?”

“乐声虽难听,某些人却只能在初入县试试场时能听到了,难道两年后再入考场,还要同此番一样,入了场看到考题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动笔,胡乱写一通便交卷,为图这奏乐声,又蹉跎两年?”

这人……江重涵难得认真打量他。

“做……做什么?”董钰强作镇定。

他活了两辈子,也想看清这是什么奇行种。江重涵正要开口,就听一个冷脆脆的声音说:“我家郎君生来斯文,约摸是没见过不吐象牙的嘴,想仔细瞧瞧。”

这是……江重涵转身,眉间刚浮起的一点寒意瞬间消散无踪,语气不觉暖了三分:“大叔、大娘、义妹、筠娘,你们怎么会在此?难道……”

从他入考场到现在,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吗?他可是没到辰时就入场了,现在申时了才出来,得四个多时辰。

“涵哥儿,瞧你这话说的!”余大娘故作不满,“你考县试可是大事,人人都有亲人等着,你怎么能没有呢?咱们输人不输阵!”

“可是……”

人人都有亲人在考场外等着吗?

不见得,前世他就没有。

再说了,颖安二月的天气可绝不温暖,今天估摸着也就5-10度。这么冷的天,在外头守了他八个小时……

江重涵差点说不出话来。

“郎君安心,考场外有熟人免费发热姜茶,旁人只能领三碗,咱们托了郎君的福,可以随便喝,一点也不冷。”林轻筠笑着宽慰他,举高了手里的大陶壶。“大叔说有人出来就会奏乐,我们一听到,就提着过来了。郎君枯坐许久,好费心力,比我们可辛苦多了。玉娘,来。”

她一番话连安慰带解释,虽然江重涵知道有热茶喝他们依旧辛苦,可心中也明白,他领情就是最好的感谢,再多的言辞也不如以后对他们好来得回报,因此不再多说,只看着杜玉娘和余大娘放下手里的篮子,从里头取出粗瓷碗,一碗一碗地倒出姜茶,先递给他,再挨个请同他一齐出来的考生。

“郎君们,请喝点姜茶,暖暖身子。”

众考生本来是瞧着江重涵跟董钰拌嘴热闹的,没想到居然还有姜茶可以喝,不由得心中羞愧。

“这……这怎么好意思?”

话虽如此,几人也不走了,只是嘴上推辞。唯有董钰又哼了一声,拂袖抛下一句:“烟花之地出来的,果然长袖善舞!惯会柔媚买哄男人开心!”

余大娘和杜玉娘的脸色瞬间变了,林轻筠刚拉住要冲上去骂人的余大娘,就听身后的江重涵冷冷道:“噢,所以董兄你是喜欢受人冷落,还是不是男人?”

杜玉娘还没明白,众书生和余大娘已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们!”董钰气得满脸通红,分辨道:“我怎么……我不过是不为美色所惑,尔等……”

“人家姑娘见诸位兄台挨冷受冻,好心请喝姜茶,你不过是众多中的一个,人家姑娘看都没看你一眼呢,也能觉得这是‘美色所惑’。若不是眼见即心所望,便是太过自信。这种人啊,夏天被母蚊子叮一口,也要吹嘘一句‘这蚊子甚心悦我’。”

江重涵冷冷抛下几句话,懒得理脸色铁青的董钰,转身问:“筠娘,我的茶呢?”

“郎君请。”林轻筠先将姜茶端给了他,才说:“金埋无土色,玉坠无瓦声。剑折有寸利,镜破有片明[1]。年深日久,品德自现,又岂是区区言语能左右的?本是纪大夫家的药僮奉命做好事,我等借花献佛罢了,郎君们勿要客气。”

她所吟四句乃是唐元微之的诗,这对童生试的考生而言尚且生僻,她却脱口而出,足见才华。早听闻她武艺出众,一心忠君报国,不曾想文采也不错,与之相比,董钰何等面目可憎!

众书生不由得离董钰远了些,个个上前接过林轻筠递过来的姜茶,口中称谢。

初春天寒地冻,考场又是敞厅,寒风直往里头灌不说,还用蒲团坐在地上写文章,考生们早冻得脸色青白。此时热腾腾的姜茶隔着粗瓷碗温暖了冻僵的手,吹几口,再慢慢喝几口,属于姜的辛辣弥漫,一下子活了血脉。

暖了身子,仿佛关系也暖了,书生们的话也多了。

古今中外考生在考场外的话题,都只有两个。

一,抱怨考题。

“同知大人可太狠心了,出的考题这般难,我懵了好久没想起是哪篇。”

二,讨论□□。

“郑兄,早听闻你学识渊博,不知郑兄能否透露一二,此题当如何破?”

“唉,别提了,我以前考的那几次都是姓戴的出题,简单得跟小儿科似的。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何为真正的县试了!去岁我往湖州探亲,瞧了眼前年湖州县试的题目,还同我表兄说你们湖州的县试也太难了!没曾想,原来天下的县试都这般难!”

“惨了,我以‘以偏概全’破题,也不知对不对……”

“江重涵。”众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冷不防一个声音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听不懂?”

书生们的话登时打住。

董钰怎么还没有?这人平时也没觉得如何,怎地今天如此惹人厌烦?

扫兴,太扫兴了。书生们快速喝完,仔细擦了粗瓷碗还给林轻筠,告谢走了。

江重涵也慢慢把姜茶喝完了,才给董钰一个眼神:“董兄何必着急?明天天一亮,自然知道了。”

童生试跟乡试、会试要封闭阅卷、最后统一发布不同,是随考随公布的。今天考完,试卷立刻会被糊上姓名,由数人批改,表示过了的就在试卷上画个圈,不过就画叉。最后得到圆圈最多的,就是第一。若是有试卷得到的圆圈相同,就再作评定。

总之,不会超过一个晚上,第二天考生考第二场之前,就会把成绩、答卷全部公布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别的县试以首场成绩定是否通过,等于第二天就知道能不能参加府试了。后面几场考试,都是府试的模拟考,随便考生参不参加,都不影响县试的最终成绩,自然也不会影响考生的心态。

可今年……首场成绩只占六成,其他四场的成绩也要算数啊!

要是明天一早公布的首场成绩不好……

“董兄,你脸怎么白了?”江重涵语气淡淡地往他心口扎了一刀。“该不会今晚不睡了,蹲在县衙门口等张榜吧?”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董钰骂了一句,大步走了。

可别说这天晚上了,就是下午回到家,他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明天就要放榜了、江重涵不会真的拿到好成绩吧、我考得不如江重涵怎么办。母亲来喊他吃饭他不理,问他严志彬考得如何,他也不关心。

别说安心读书了,真就连睡都睡不着,强迫自己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江重涵坐在自己前方奋笔疾书的样子。天才过三更,他就受不了了,起来再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好不容易捱到卯时,董钰提着灯笼就风也似地冲出门,连门边走来个人、差点和人撞满怀也没发现,只顾往县衙冲。

“子文?子文你等等我!”严志彬撩起衣摆,一手灯笼一手考篮,在后面一顿好追,追到县衙面前时,差点连气都喘不上了。

“子、子文,你跑、跑这么快做什么?我、我都追不上,提前进场,也不能看题目啊……”

严志彬说了一大通之后,才发现没有得到回应。他觉得奇怪,不由得提高灯笼,打量董钰,只见董钰面白如纸,双眼发直,盯着前方仿佛要用目光抠出个洞来。

“子文!你……你怎么了?”严志彬吓了一大跳,“莫不是中邪了?你没……”

“江重涵居然是第一。”董钰转过头来,硬邦邦地抛出一句话。“江重涵居然是第一!!!”

“是么……啊?县衙张榜了?”严志彬欢天喜地地踮起脚尖,举高灯笼。“我呢?我……啊!太好了!子文,我过了!我入第二场了?你也过了,你真不错,第十呢!我们都……”

他开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凭什么?他江重涵凭什么第一!!!”

拜他所赐,准备赴第二场考试的考生及他们的亲人们全都听到了。

“什么?首场居然是江重涵的文章拿了第一?”

“这……让我瞧瞧!”

他们难以置信,纷纷围到榜单面前,个个举高了灯笼观看着。现场一时寂静,只有董钰凄厉的声音不断回响。

“凭什么……凭什么……怎么可能……”

江重涵在余大娘等人坚持的送考队伍里,才刚到考场附近,就被个人猛地扑到面前。要不是林轻筠眼疾手快力气大,手里的灯笼杆子一举就挡住了来人,江重涵非得被他揪坏衣襟不可。

“江重涵,你怎么会是第一?明明我才是……我才应该是……”

“什么?”余大娘搂住杜玉娘躲在江重涵身后,本来要破口大骂的,听到这话登时喜出望外。她也不跟疯子计较了,一手杜玉娘一手江重涵,还不忘叫上林轻筠。

“涵哥儿考了第一?走走走!咱们快去瞧瞧!”

江重涵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扯到到县衙前。

榜单下的书生们听到动静,全都转过头来,一双双眼睛盯着江重涵。

难过的,终于心服的,难以置信的有幡然醒悟的……种种目光不一而足。

唯独没有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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