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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1 / 1)

第35章

邹老太爷虽然只有一个遗腹子,却有个嫡亲的妹妹,远嫁到北方。

听闻兄长去世,扶正了身怀遗腹子的小妾,这位姑奶奶便托心腹送了一大笔银子过来,帮助邹老太太。在邹老太太独自抚养儿子、支撑起邹家的岁月里,得到过不少邹家姑奶奶的支持。只是邹家姑奶奶只生了个女儿,给宠坏了,非要嫁个一事无成、弃儒从医的书生,夫妇俩又都是没福的,只留下个儿子就染病没了。邹家姑奶奶就把这外孙接到家中抚养,跟了她夫家的排行,叫六郎。

再后来,那夫家遇到了些不顺,听说宣州府的广源寺十分灵验,有庇护子孙高中之效,加之思乡心切,邹家姑奶奶便回到了宣州府,在广源寺祈福。纪洪作为外孙,随侍左右。宣州府离颖安县不算远,那时邹乡宦离家,邹老太太闲不住,经常在附近游玩,也在广源寺住了一段时间。因纪洪学了些医术,便负责调养两位老太太的身子,也算是老姑奶奶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托邹家照顾这个外孙吧。

再后来,纪洪科举入仕,邹家老姑奶奶去世,又经世事,邹乡宦辞官回乡后,纪洪也因故回到了颖安县。只是此时有位邹乡宦熟识的太医也回到颖安县养老,邹老太太便由太医调养,纪洪只在年节、祝寿才上邹府来了。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邹家的亲戚,也确实替他照料过母亲几年……

邹乡宦心念一动,看向朱大昌,问道:“你方才说,这‘炸牛乳’只是诨名,教你方子的人,难道连名字都吝啬么?”

他竟真的会这么问,涵哥儿是会掐算么?

朱大昌忙按江重涵交代的回答:“回老爷的话,涵哥儿说,这点心有大名,只是难记了些,卖给寻常百姓太拗口了,所以还是叫诨名好。”

“哦?”邹乡宦语调微微上扬,“大名是甚么?”

“玉瘦珠光。”

“玉瘦珠光?”

“是的,涵哥儿说,这里头的牛奶如玉,炸了以后就瘦了,外头的炸馒头屑如梅花金黄的花蕊,如珠光点缀,所以,大名就叫‘玉瘦珠光’。”

“大名倒是文雅贴切……”邹乡宦本捋着胡须点头,忽然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动声色,只是吩咐:“取五两银子来,赏。”

书僮立刻取来,朱大昌不住地拜谢,被书僮撵走了。

朱大昌一走,邹乡宦便立刻起身,绕到屏风后行礼:“母亲。”

邹老太太早已在锦榻上坐着了,见他来,便放手里的炸牛乳,沉吟道:“这炸牛乳如此精巧,那姓江的年轻人有求于你?”

索要上次的救命之恩来了?

“不。”邹乡宦摇头,“儿子认为,那姓江的并无此意。”

“那是谁?”

“纪洪。”

“纪六郎?”邹老太太不由得诧异,“这怎么说?就因为方才提到了纪六郎?”

可纪六郎不是只向江重涵学医术么?

“娘,那厨子道,这炸牛乳还有个大名,叫‘玉瘦珠光’,这是取自陈同甫的诗,‘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光看这两句没什么,可这是首咏梅诗,后面还有几句。‘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欲传春信息,不怕雪埋藏。玉笛休三弄,东君正主张。’这诗表面上看,是说梅花不畏严寒霜雪欺压、敢为天下百花而先开,请世间莫要再吹奏哀伤的《梅花三弄》,东君将报世间以永春。[1]实际上……”

邹老太太读书不多,忙问:“这话如何说?”

“梅花喻士人,那江重涵连个童生试都不曾参加,当不能以梅花自比,只能暗指他人。这颖安县士人中,曾遭受寒霜欺压,又曾为天下先‘开放’,却又如今哀伤,等待人间春来的,除了纪洪,还有谁呢?江重涵才十七,若是纪洪不曾以过往相告,他又如何得知纪洪曾中举为官,却短短时日便因太过刚直而惨遭打压,愤而弃儒从医,正怀才不遇、心生怨气、以待明时呢?”

“世人为梅花品性高洁,却只能在严寒中盛放惋惜,那姓江的小子却说,不必哀伤,正有东君为梅花做主。”邹乡宦捋着胡须,微微一笑:“娘,这小子以梅花喻纪洪,以东君奉承儿子我哩。也是纪洪借江重涵之手,求我出手呢。也罢,看在姑母的份上,我便出手一次吧。”

“……也罢。”邹老太太知道自己不懂官场,从不对儿子的决定说道,闻言只是点头:“娘相信你,听你的话。”

“儿子知道,娘也是看重纪洪的。”邹乡宦补充。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是绝对不会对母亲说的。

例如,这戴忠林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那厨子做的水晶冷淘脍,名声是从他邹宅传出的,其他人无论商户或是仕宦,听闻此事都老老实实花银子。敢向那厨子闹事,逼得那厨子不敢做买卖,除了戴忠林这个颖安知县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哼!戴忠林不过是小小颖安知县,连续两年不曾来给他母亲祝寿不算,还借那厨子落他的面子。难道戴忠林竟觉得,他辞了官,便果真是个平头百姓,拿他没法子了么?

还有,前些日子他与周子善等人以文会友,中间有人说他们的书院又有几人入了廪,几人要参加大比。这还不算,竟暗指颖安科举不济,是否他这个一甲榜眼难堪其名,因此颖安县文运不昌。

当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戴忠林与他那教谕累得颖安科举只出无能之辈,他又怎会被人嘲讽?

邹乡宦一霎目光沉沉,又恢复温和,温言劝邹老太太别吃太多油炸之物,保证以后会将这炸牛乳的方子弄到。等把老母亲哄开心了,回后院去了,邹乡宦才吩咐书僮。

“磨墨,我要修书一封。”

一个多时辰后,书僮改换装扮,离开了邹家,直到出了颖安县,才换上快马,飞驰而去。

此时的戴知县刚收到一条白玉带,正把玩着,对此一无所知。纪洪也丝毫不知自己的人生被某种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正派药僮彭安把江重涵请来。

江重涵走进药铺,就看到纪洪坐在上首喝茶,下首坐着四个眼熟的人。

正是昨天一声不吭到他家门口围观讲解医术的道袍青年。

“纪大夫。”江重涵作揖行礼。

“涵……”纪洪本来想回礼,忽然皱眉:“你马上就要应试了,怎地连个字也没有?”

还不是你们古人麻烦,出生先有小名,举业了才有大名,等正式拜师了才有字。为了应付,江重涵不得不又搬出已故的原身父亲:“有,先父曾为在下取草字‘明景’。”

纪洪点头:“浊明外景,清明内景,令尊对你寄望甚深。”

四个道袍青年便逐一介绍自己。

“董珏董子文。”

“荆敏材荆震卿。”

“卓博扬卓克让。”

“严志彬严梦安。”

“在下江重涵,草字景明。”江重涵一一与众人见礼。

“已经见过礼,那我便直说了。”纪洪放下茶盏,道:“今日我来作保,你们五人互保,写上履历,我领你们到县衙礼房报名县试。我话说在前头,这互结之后,你们五人便同气连枝,万万不可惹出甚么事来。连累他人功名,就是救一千人、一万人也难赎其罪!”

后面这句话,是刻意对江小郎君说的吧?

林筠娘伏在药铺后院的墙角,冷冷扯一嘴角。

不知这位纪大夫若是知晓郎君的筹划,待事情大白那一日,会对郎君什么表情?

若眼中没有一丝歉疚,不曾深深一躬、说一句“从前得罪”,她的拳头可不认甚么邹乡宦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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