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去京市？”她敛了敛情绪。
“嗯，两天。”蒋晏深的手指捏着钢笔，在金属质下闪着悠悠的光。
楚洛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他就想告诉她的。只是她也要出差，时间比他长，那个晚上，他的心思都在楚洛身上，耽搁得太晚……
“李津告诉你的？”
“不是，我刚好看到了相关的新闻。”她回忆道。
“等我回来，……”蒋晏深话还没说完，那边楚洛被叫了名字。
是姚佩佩。
她皱了皱眉。
“你那边在忙？”
“嗯，有夜戏。我先挂了。”
蒋晏深本来是想说等我回来，我去看你。冷不防被打断，他盯着黑掉的屏幕，眉眼温柔。
“什么事？”楚洛和姚佩佩之间隔了十几米，说话都要大声点。
姚佩佩看上去还真是有急事，小跑着到楚洛面前。
“张总突然晕倒，等下一下我的工作你能帮我看着点吗，我在她那边守着，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但得有个人在身边。”
“好，你负责的那部分我帮你跟进，你看着张总就行。”
楚洛和姚佩佩对这部电影了解得差不多了，今天晚上拍的夜戏是这部电影的重头戏之一，也是电影之后宣传活动里不可遗漏的一部分。
楚洛要和协助的几位编剧询问一下剧情，涉及宣传点然后和摄影师协商一下前期可以放出来的剧照，连带着姚佩佩负责的那些。
场地差不多都布置好了。
现在竟然是在等雨，没错，等雨。
即使是夜晚，也能看得出天上的黑云滚滚，一场宝贵的大雨即将到来。
秦导有足够的耐心，去等一场真正的秋雨。
这场戏，是久瑄重新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痛苦中新生的标志节点。
两旁的道路种着低矮的树木，而不是a市代表性的梧桐，就像有血脉但成长环境与纸醉金迷相离甚远的久瑄。
这里，是寄托她最初灵魂的地方。
这雨估计会很大很大。
身边的人好像是在和楚洛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膀，楚洛本来在仰头看天，一低头，雨就落了下来。
“下雨了。”
“嗯，下雨了。”
这场戏的真正主角只有黎茉一个人。
她和母亲大吵一架后来到了这里，记忆里的地方好像什么都没变，连路边的绿植都还是低矮的灌木。
这个小镇原本的样子就非常符合秦俪在电影里的设定。
开头是闻也和她的对话，两个人的观念也在碰撞，所以是越来越尖锐的气氛。楚洛和剧组其他人一样，都穿上了雨衣。
她的脸上全是水。
黎茉的外套都湿透了，发丝黏在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场戏是最难拍的一场，特别是对黎茉来说。
无法控制的天气，突如其来的大风，总能打断拍摄进程。
楚洛看着摄影机抓拍的几个角度，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下，一张倔强的脸庞，生命力十足。
她想，这张照片绝对可以放进宣传里。
折腾了十几次，这场戏才全部拍完。楚洛也一直在旁边看着，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收场的时候已经一点，秦俪郑重地对所有人说了一句辛苦了。
明天上午整个剧组放假半天，经历的这几天大家都累成了狗。
难以想象到现在连开机仪式都还没开呢。
楚洛看了全程，对电影的了解更深，她也知道市场想要看的是什么。灵感源源不断，今晚她睡意全无，能把整个策划宣传一口气理完。
撑着伞回到住处的路上，只剩滴滴的小雨。
雨声不大，所以她更能听清周围的动静。虫鸣犬吠，还有匆匆的脚步声。
走到最后一个拐弯处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
“楚洛，等等我。”是傅墨茹的声音。
“好。”她把伞打得高了些，看清对方手里拿的也是一把黑伞。
“你也才回来？”傅墨茹意外，她没想到楚洛能坚持在雨里待那么久，她以为，她只是走个过场。隔着远远的，她甚至不敢确认那是她。
“嗯。对了，张总怎么突然晕倒，姚佩佩找我的时候急得很，我都没来得及问。”
“张总的肺部几年前做过手术，这段时间可能是太累了，一时没缓过来。要休息几天。”傅墨茹平静地讲述着事实。
“估计明天她就回去了。”她补了一句：“那我们的任务重了。”
张总原本是总负责人，这次被迫提前回去，公司也派不到合适的人来。毕竟，只有她们是全程跟着的。
“没事，过几天就回去了。”张总的身体问题不大，楚洛唯一担心的事也就放下了。
她的语气是傅墨茹轻而易举听出来的舒坦。
“楚洛，你在剧组待得好像比我们都开心。”傅墨茹努力想使自己的语调听上去自然，可一开口，她的那点心思就藏不住了。
楚洛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竟也没听出来，只“嗯”了一声。傅墨茹全当她是逃避这个话题。
夜，昏昏沉沉的，楚洛觉得这个夜好浓，她好像陷在一片黑暗里。
“发烧了？”
她睁开了眼，发现天色大亮。
剧组的随组医生给她量了体温，38.7度，有点严重。
这院子里老太太看她到现在没动静，所以不放心。没想到敲门都没人理，隔壁傅墨茹并不在房间，张总是今天早上回去的。
最后还是想来问问她策划案的姚佩佩找到了她。
“楚洛，你先把退烧药吃了。”姚佩佩昨天刚照顾完张总，现在照顾起楚洛已经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感觉。
楚洛懵懵地看着她，一张姣丽的脸像是打了一层腮红，眼尾好像浸了泪，平白让人生出强烈的保护欲。
“就冲着你昨天那么晚还记得把我的那par改好发给我，楚洛，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姚佩佩信誓旦旦地说。
好在今天上午剧组放假，姚佩佩本来也没有什么事，照顾起楚洛来就游刃有余，她找了把椅子安心坐在楚洛身边，看着她。
着实有点太热心了，楚洛挺感动的，但又有点不太适应。
“你还想睡一会吗？”姚佩佩摸了摸她的额头，是烫的，她又问：“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
楚洛脑子是晕晕的，她刚刚睡得不好，做了噩梦，梦里就是一片混乱。
现在清醒过来看到生气勃勃的姚佩佩，她乖顺地点了点头：“好。”
喝了水，整个人也更舒服了点，楚洛就着水把医生带来的药吃了两颗，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清楚的，多半就是昨天晚上淋了雨没及时保暖的后果。
“楚洛，要不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帮你顶着，反正也就剩几天了。”
楚洛心里一暖，姚佩佩平时有点咋呼的性格，关键时刻还真挺靠谱，她半倚靠在床面上微微一笑：“没事，我睡一觉就能好，最多今晚我就能恢复。”
秦导打算把在a市要拍的戏份里几个高光时刻都先拍完，然后好做前期的宣传，所以估计还要几天，张总已经回去了，楚洛要是又回去，这里的人手才是真的不够。
她整个人又埋到了被子里，睡了过去。好在姚佩佩就住她隔壁的楼里，要来她这边也方便，楚洛让她先回去，有事她再联系她。
姚佩佩想了想，自己在这里可能会影响楚洛睡觉，也就轻轻给她阖上了门，准备中午再来看她。
感冒发烧这种事楚洛经历得不多，她看起来没有一副多强健的体格，但真有个什么小毛病，一会就能好了。
这次的发烧，有点不太寻常，她一直在做梦。梦里面，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还在，她好像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然后又是贴近现实的梦，她梦到了蒋晏深和蒋铠明，在lf的董事会上蒋铠明的私生子也来了，楚洛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熟悉。
梦一个接着一个，楚洛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终于，她听到有人在叫她。
那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晰，她睁开了眼，彻底从梦境里缓了回来。
是董燃。
“小洛。”
楚洛的嘴唇干得厉害，董燃送来的水杯里插了吸管，温热的白水润过喉咙，她的神思也清明了起来。
“谢谢。”她撑起了身子，把杯子重新交给董燃，“你怎么来了？”
她发烧的事，特意嘱咐姚佩佩别说出去，就当是不让别人担心，黎茉也不知道。
“医生是董家带过来的人，剧组原本的医生还没到。”
原来是这样，那医生主动告诉董燃的，还是说这个医生本来就认识她？楚洛看向就在一旁站着的医生，全无印象。
“哦，谢谢你了。”楚洛冲他一笑，只是这一笑，未免有点生疏。
这里毕竟是她的房间，虽然说这里还有个女医生，但是董燃和她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现在他的行为，有点越界了。
“昨天我听人说，你今晚要走？”
沉默着只会让人想得更多，楚洛找了点话题。
董燃本来的计划是今晚走，但现在，他不想走了。
公司那边，有他的人给他看着，现在他也算是妥协把工作室并入了公司，董家长辈那边对他期望甚高，他晚回去几天倒是没多大影响。
“不走，是之前的安排，昨天晚上雨太大了，路不好走，干脆再等两天。”他回答得自然贴切，楚洛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
其实远离灯红酒绿，来到这个郊区小镇，见到的风景都很不错，趁着剧组放假的半天，不少人还去周边逛了逛。
董燃原本也是有这个打算的，上次在栅市，他们没有机会。这一次，他想和楚洛出去走走，哪怕就是看看野景也好。
眼前的人鼻尖都沁出一层热汗，发丝随意散在肩上，医生说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
心里有再多念头，都咽了下去，反正现在他不走，剧组里和楚洛最熟悉的就还是他。
“你好好休息，等烧退了我们再说。傅敏住的离这很近，随时可以来看你。”
这医生就叫傅敏，楚洛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傅敏笑得腼腆。
房间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秋雨就是这样，连绵不断，打湿了这户人家的窗台，玻璃镜变得模糊，水声又大了起来。
楚洛重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是晚上了。
手机里的消息有很多条，黎茉邀她继续去吃晚餐，姚佩佩说等会来看她，蒋晏深给她打了电话，发了消息，只是她调了静音，那边的人自然得不到回响。
她没告诉蒋晏深她生病的事，左不过被雨淋了一场，躺一天一夜也就好了，况且他人在京市。
“我在京市，明晚回去。”
蒋晏深附了一张他在酒店拍摄的京市夜景图，玻璃幕墙上依稀可以辨认出他的身形。
……
楚洛编了个理由：剧组下午放假，我睡了午觉，睡过了头。
“这里下雨了。”
她重新拍了一张窗边的照片，细密的水珠晕染出雾气，她的房间只留着一盏小灯，好像一个被大雨包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