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车后，林逾静察觉，车子有股若隐若现的木质香气，总体很淡，但又很熟悉。
那股朦胧的气味，一定藏匿在她记忆的某处角落，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是那一处。
目光在车前的操控台巡睃一圈，却没有发现车载香薰之类的物件。
林逾静最终作罢。
许嘉屹并不知晓她的思绪，他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将车里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待她扣好安全带，他方问，“你有什么想吃的？”
林逾静想了想，离小区不远有一条商业街还算繁华，街上有家广州潮汕海鲜粥特别地道。
之前刚搬来这边的时候，林逾静不想自己做饭的时候就会去那家店觅食。
“去吃海鲜粥？”
“好。”
林逾静将店铺地址报给许嘉屹，下一秒又说，“等一下，等一下。”
许嘉屹手指停在导航软件的界面上，等她后话。
“我先找找他们老板的电话，打过去确认一下。昨天是元宵节，不确定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开着。”
许嘉屹点点头。
林逾静便掏出手机，低头在通讯录里一通浏览。
车子里的光线不甚明煌，许嘉屹又默默将车里的灯光调亮。薄薄的光像一层荡漾的萤火，落在林逾静线条流畅的侧脸。
她轻声道：“我可能得找一会，号码是好久之前存的了。”
许嘉屹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微微扭头，目光长久地定在身侧。
“不着急，你慢慢找。”
如此日常的举动和对话。
那一刻，许嘉屹却将自己的呼吸放缓了两分，生怕惊扰了这份如梦的宁静。
几分钟后，林逾静找到号码拨了出去，在确定店铺营业，又在电话里提前下好单。
“这样我们过去差不多直接可以吃了。”
今晚林逾静的心情实在过分轻盈，说话时的尾调都被车里的暖气拂地微微上扬。
许嘉屹对这份清糯的语气很受用，深深地瞧她一眼。又怕自己目光唐突，他很快收回视线，启动车子。
夜深时分，虞城老城区的主干道车不多。就连今晚的红绿灯都偏爱他们两人几分，一路绿灯，畅行无阻。
十几分钟，两人便到了那家潮汕粥。
店铺铺面不大，但出人意料，里头的就餐环境却格外整洁。
而这个点，店里的食客不多，林逾静轻车熟路，领着许嘉屹往里走。
中年的潮汕老板认出她，热情地用一句粤语打招呼，“靓女雷猴啊！”
说完，老板又看到她身旁的许嘉屹，“今晚还有一个靓仔哦。”
许嘉屹也对老板笑笑。
老板换回了普通话，对林逾静说：“好久不见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搬家了呢！”
“不是的，上一年有点忙，都没有时间。”
两人几句寒暄后，林逾静问：“今晚可以上二楼吗？”
老板笑着点点头。
“那我还是去二楼，坐我的‘专属卡座''。”
“没问题，我让服务员等一下把粥给你们端上来。”
老板离开后，许嘉屹用眼神问，“专属卡座”？林逾静读懂他的疑问，笑笑，颇为神秘回答。
“先不说，等你上去就知道了。”
连接二楼的楼梯狭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许嘉屹便跟在林逾静半步之后。
其实楼梯里光线充足，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出声提醒，“小心脚下。”
林逾静嗯一声，微微侧过脸。余光瞧见身后的许嘉屹正抬着右手，空悬着的掌心，虚虚地护在她后腰的位置。
她无声回过头，抿抿唇，心跳的位置似乎也被那动作，极轻地揉了一下。
走上二楼，许嘉屹才收回手，垂在身侧。
林逾静指了指最远的一张两人桌，“就那里。”
许嘉屹跟着她，走到桌边坐下，明白过来这“专属卡座”的分量。
从他的位置看出去，一扇小小的窗户，恰巧框住虞城老城区一处最出名的基督教堂。
那处老教堂传统欧式建筑风格，在虞城老城区这样的教堂，其实算不上多稀奇。
而前几年，据说是教会里的成员自发筹集了一笔不小的资金，用于教堂的修缮。
后来，又不知具体契机，原本这一处普通的基督教堂，在许多社交媒体上突然走红。这几年，更是变成了网红打卡地。
外地的游客来老城区都会排队留念的程度，火爆程度似乎不亚于正经的景点。
而网上，大家拍的照片，也绝大部分是在白天取景。蓝天灰墙，白鸽振羽。
而此时，却是恢弘的夜色。
白天原本浅灰色的塔顶，此刻被亮着的灯光包围，变成璀璨的荧白色。
教堂周围一带因为是居民楼，这个时间，都暗了下来。
夜幕下，那一点尖耸的塔顶愈发夺目，好似星光低坠。
“没有想到在夜里，这教堂这么美。”许嘉屹收回目光，忍不住感慨，“难怪这张桌子是专属卡座了。”
林逾静一边摘下脖间的围巾，一边有些得意地笑，“我发现之后，带遥遥白天也来过一次。她那次拍了Vlog，视频发上网后，点赞很高。后来，那教堂就慢慢变成网红景点了。”
“原来你是这真正的幕后推手。”许嘉屹转念又问，“那这教堂的夜景还没有火，是不是因为你还没有带伍今遥晚上来？”
林逾静神情两分慧黠，轻快点头，“我是唯一知道——”
下一秒，她又顿住，改口，“——应该是唯二了。今晚，你也知道了。”
唯二。
唯有我和你。
许嘉屹无声咀嚼这两个字，浅褐色的瞳孔浮上笑意，再也遮不住了。
他承认，自己被这“唯二”的说法取悦到。
林逾静这个说法其实无意，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她也觉察“唯二”两个字的确是几分暧昧。
再被许嘉屹笑眸望着，她感觉自己的耳后的皮肤已经烧起来。
恰好这时，服务员端着海鲜粥上桌。
隔着腾腾的热气，林逾静垂首，低喃一句，“我们喝粥吧。”
-
两人来时兴致勃勃，但胃口却都不算大，一锅海鲜粥最终还剩下大半。
林逾静叫来服务员打包，许嘉屹又是极为自然地替她提着打包好的纸袋。
下楼梯时，林逾静还是走在前，“我去结账。”
许嘉屹跟在后面，他想了两秒，没有阻止她，“这次你请，那下次我请你。”
说话的重音落在“下次”两个字上。
林逾静便知道，他这句话不是在客套，是郑重其事的提前告知。
“好。”
灯光轻柔铺落在楼梯上，水波纹似的，林逾静踩在上面，有种儿时赤脚淌水的快乐。
结完账，两人上车。
车子发动前，林逾静从包里摸出两颗薄荷糖，撕了一颗含在嘴里，另一颗她朝许嘉屹递过去。
许嘉屹平日不喜甜食，成年后，更没有吃糖的习惯。但他还是从林逾静手里接过糖，放进了口袋里。
返程比来时更加顺利，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许嘉屹的车停回林逾静小区门口。
两人下了车，许嘉屹从后备箱提出林逾静的行李，推到车前。
“谢谢。”林逾静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手，落在行李箱的扶手上，“我自己进去。”
许嘉屹眉梢微动，想了想，最后点头，“那你自己进小区小心点。”
林逾静“嗯”一声。
转身，她拖着行李箱，只走出两步，又突然转回身疾步走回许嘉屹面前。
“差点忘记了，我还有事情想问你呢。”林逾静的神色两分局促,“...你有朋友开柔术馆对吗？”
许嘉屹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
上次，两人在墨西哥餐厅的卫生间遇到，他和季默在聊“无解”的事情。
而上次两人的状态显然不适合提及，许嘉屹点头，只挑重点说，“对，馆名叫‘无解’。”
“我为什么在大众点评上没有找到这家？”
“他的店没有在网上做推广。”
林逾静若有所思地点头，犹豫的两秒间，一抹淡淡的绯红肉眼可见地浮上脸颊。
“你...你是在他店里兼职做教练吗？”
许嘉屹目光深了几分，轻轻咳了一声，很是一本正经样子问，“林逾静，你想学柔术？”
听到这话，不光是脸颊，连耳根都彻底燃起来。
林逾静躲开许嘉屹的目光，“...对。”
“我知道了，我等一下把无解的位置发到你微信。”
“好。其他没事了，我真的走了。你也上车吧，晚上冷。”
“嗯，再见。”
“再见。”
林逾静说完，转身往小区里走。
又极力克制自己转身的冲动，她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掌心紧贴在自己酡红的脸颊上。
动作维持了好几秒，她才垂下，大口呼吸一下，白蒙蒙的雾气从唇边扑上来。
今晚分明滴酒未沾，她却觉得眩晕。
快乐的，无以复加的，眩晕。
行李箱的滚轮声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许嘉屹仍旧立在原处，垂眸遥望。
朦胧的夜色中，林逾静纤薄的背影，正从小区的矮树下经过。浸着月光的枝桠柔柔擦过她白色的衣袖。
他忍不住微笑，单手抄进大衣口袋，摸出那颗薄荷糖。
剥开透明的糖纸，含住这个甜凉的夜晚。
-
翌日一早，季默便接到许嘉屹的电话。
电话里，许嘉屹半句开场白都没有，“季默，我要去‘无解’带课，你们今年的排课哪天晚上缺教练？”
季默上一秒还在梦里，这一秒脑子嗡嗡响，“什么？”
许嘉屹又重复了一遍，尔后补充，“你给我排晚间的基础课程，我只带基础的课程，其他高阶的课程我都不带。”
季默去年就和许嘉屹提过几次，想让他来馆里带课，但每次许嘉屹都兴趣不大，婉言拒绝。
季默自己也知道许嘉屹正在逐步接手家里的事业，克绍箕裘之人分身乏术他也理解，之后兼职带课的事情，便也不再提起。
而今天，许嘉屹不仅一反常态，还特别强调这特殊的要求。
不得不让季默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Why？What happedned？”
“理由以后我和你说。”许嘉屹想起昨晚林逾静地模样，又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行吧，等三月份月底开馆排课后，我再通知你。”
“还得一个月才开馆？你这老板给自己放的春节假期也太长了吧。”
“不是我懒，是店里的地暖设备有点问题，维修团队下个月才能过来。我只能配合他们时间。”
“你请的什么垃圾维修团队啊？”许嘉屹顿了一秒，挂断电话前，他说，“等我想办法给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