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是头一回看见一个女孩子几乎被层层的咒灵堆满，被挤得痛苦不堪的样子。
视线隔着层层花园开得艳丽的花，一个精灵般的少女被层层咒灵埋没，咒力已经在浅薄地侵蚀她的身体，在光洁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常人不可见的浅灰绿的斑点。
那些咒灵不攻击她，但那样奇怪的举动也是在杀人。
于是他在瞟过一眼发现不对劲以后，便拉着同期的搭档拐了方向进了公园。
“所以，你看得见？”站在他旁边的少年有些惊讶，眉头挑得高高的，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这个世界上估计是少有能够在遇见咒灵以后活下来的，更别提看得见咒灵，被咒灵缠得难以活动好几年。
常人或许几天之内就会自我了结。
藤原柚眼睛在不停地眨，手在颤抖，紧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指尖用力到发白，甚至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在颤抖震动。
不单是因为什么感动。
是兴奋。
或许，她终于要脱离这么一群极为恶心的东□□自生存了。
“可以请你们杀掉它们吗？”女孩扬起了头，纤细的脖颈同脸庞一样雪白，胸膛不断起伏，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被步步紧逼的咒灵压迫的。
五条悟只扫了一眼身旁：“交给你咯，这么多估计是大丰收吧。”嘴里的棒棒糖被他抵到了腮边，鼓起一块。
听见同期奇怪的说辞，夏油杰只能无奈笑笑，伸出手悬在半空。
藤原柚能看见自己身上的怪物被一只一只吸走，它们绝望嘶吼的惨叫声此刻对于她而言，如同儿时一直向往的弦音一样，悦耳动听。
她的身体渐渐轻松起来，压在身上的千钧之重消失殆尽，就像有人从她身上搬走了一座山。她从未发现，呼吸顺畅竟是一件如此值得珍惜的事情。
她的眼睛落到身前人身上，顺着他修长的手往上，是那人的脸。
夏油杰心无旁骛，用心地给偶遇的少女驱赶怪物。
虽比不得常年居家的少女，但他的皮肤依旧算是白皙，乌黑的半长发被他扎起来到脑后，额前一缕怪刘海斜在他狭长而多情的眼旁。
她以近乎实质的视线描摹着少年的轮廓，似乎要将人的样子牢牢镌刻下来。
藤原柚在夏油杰发觉前收回了视线，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在结束了一切后露出感激的笑。
她没有急着站起，只在轮椅上暂且坐着休息。
夏油杰的口袋已经因为那些多得吓人的咒灵球塞满了，贴身的口袋鼓起来紧紧贴着身体，有几分别扭。
“小姐觉得如何？”
“感觉好多了，谢谢。”藤原柚能够看见咒灵，自然知道身上的怪物已经除尽了，但是……
“我知道这么说非常冒昧，但是似乎我的体质天然吸引那些怪物，”光是提到那些丑陋的东西，她便已经痛苦难忍，“能否请你们为我出一个远离他们的办法？我会付报酬的。”
一双紫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让夏油杰想起一次任务去到拍卖会时见到的紫色宝石。
璀璨夺目。
那个时候他甚至被同期拉走以后才回过神。
五条悟与夏油杰对视，嘴巴无声地动了动：弱小的人类就是麻烦。
夏油杰不赞同地皱眉，转过头去思考了几分钟对策，忽然有了主意。
“小姐能否接受我放一只咒灵在你身边保护你？我能够控制他们，如果有危险的话你也可以直接告诉它。”
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道：“我会选择好看的，它不会靠近你小于五米。”
“好。”
似乎惊讶于她答应的干脆，愣了一两秒夏油杰才反应过来。
他利用术式召出了一只卖相较好的咒灵，是怪谈中的美女妖怪，一级假想咒灵。
［雪女］
传闻中会以其美丽外表诱惑人类亲吻，将其冰封后摄取他们的灵魂。
一级，应该够用了吧？夏油杰心里猜测着。
此刻的他是万分想不到自己眼前的女生有多么吸引咒灵。
藤原柚小心地看着眼前的咒灵，恰好家教也为她讲过。
不过鉴于这只咒灵从未出现在过她的视野挂在她身上，且长得足以迷惑人，藤原柚也能够勉强压下胸口的反胃接受。
“你们需要多少报酬？我可以……”
夏油杰看着眼前被咒灵折磨到身形瘦弱的少女，只是温和地笑一笑，道：“我们只是顺路顺手，不需要什么报酬。”
说完拦着什么都没干但非常愤懑不平的同期上蹿下跳。
藤原柚皱眉，“可是你给了我一个怪、咒灵。”看起来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咒灵。
先前爬在她身上最大、最重的就是愿女，她猜测这种怪谈咒灵总是会更为强大一些。
“那你把你的卡号给我吧，我觉得你帮到我的时候我就给你报酬，好不好？”
藤原柚还是不愿放弃，态度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把不远处紧盯着这一边的弟弟唤回来，让他拿出纸和笔。
“姐姐……”
“嘘——”藤原柚看着已经长成的少年眼睛里满是担忧与不信任，安抚道：“没事的，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将纸笔递给了自己的恩人。
“不知可不可以写下您的名字？”藤原柚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提这件事情，明明只要打钱或许就能解决。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不要轻易牵扯到人情。
——这是父亲教她的，过去也被她奉为人生信条之一。
今日算是打破了。
只见她的恩人笔锋一顿，应了声好。
旁边与恩人随行的男人忽然变换了眼神在她与恩人之间扫视。
藤原愁见状挡住了她。
“好了。”
眼前递回来一张纸和笔，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夏油杰”，和他人对外温润如玉的形象不太相符的样子。
“谢谢，”藤原柚向他道谢，看了一眼即将西沉的太阳，郑重道别，“时间差不多了，我和弟弟需要先回家，祝您路上平安。”
“你们也是。”
待藤原姐弟走了以后，五条悟才开口：“你别告诉我你要玩英雄救美这一套，我可是会瞧不起你的。”
过去也不是没有他这位善心的同期顺手帮忙，然后被感动的美少女当成大恩人感谢的事件发生。那个时候夏油杰可没有任何一次给出过自己的任何信息。
连名字都是吝啬的。
五条悟脑子里是没有什么美丑的概念，不过那双眼睛也不是摆着看的，心知方才那一位确实是世人眼中难得的美人。
“你在想什么，”夏油杰边走边写着今天的任务报告，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来打去，十分忙碌，“我只不过是顺手帮个忙而已。”
甚至没有让某个不安分的人插手半分。
他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将手机收进口袋，淡然道：“保护弱小的人类，是咒术师的职责。”
五条悟只撇了撇嘴，转身背对着人昂首阔步，大声宣扬：“我最讨厌的就是正道，这话你自己信我可不信！”
“什么狗屁的‘保护弱小的人类’……”
夏油杰只摇了摇头，没有像平时一样接着和搭档辩解什么。
毕竟，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今天这一次，是出于他的正道，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姐姐，今天那两个人……”
“愁可以不讲出去吗？”
藤原愁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看着姐姐坚决的样子，想了一会儿还是退让一步，“那姐姐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两人在原地僵持着，谁也不先动。
藤原柚看着眼神坚定的藤原愁，一点一点从眼睛看到嘴巴，看着自己许久没有办法好好看清的弟弟。
“愁会觉得姐姐疯了的。”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她何尝没有尝试过，只是稍有一点苗头，已经草木皆兵的藤原家便为她做了一系列检查，说是大动干戈也不为过。
最后，什么也没有。
“不会。”
藤原愁怕她不信，又强调几下：“我不会觉得姐姐疯了。”
他们两个从出生到如今，血脉与情感的联系深入骨髓，不论如何，藤原愁都是姐姐最后最后可抛弃一切投靠的人。
藤原柚掀起眼帘，笑得意味不明，“这样啊。”
她将手撑在下巴上，眉眼又低垂下去，像一个乖巧的精灵，遂缓缓道来，“我不是说过，我不是生病吗？”
她刚刚被缠上没多久的时候，只是被束缚住了腿脚，走不动路。还没有到连呼吸都觉得不畅的程度。只是每日恨不能连着自己的腿一起舍弃，可一想到弓道怎么可能不需要腿，她又放下了从厨房偷出来的一把刀。
那把刀很锋利，在月光下会折射出很漂亮的光，直直射进她的眼睛里。
那个时候她说她没病，大家也只是附和着她，也说她没病。
他们都觉得她病了。
“从国一开始，我的身上就缠上了一些好像只有我能看见的怪物。它们很重，团团抱着我，有的时候甚至会咬牙切齿地缩紧，缠得我走都走不动。”
“于是我从跑，到走，到坐上轮椅，甚至是躺在床上。”
“即使是躺在床上，我起身都要废很大的力气。”
她的表情忽然由低落转向晴朗，“不过，多亏了刚才的……夏油先生，怪物已经不见了。”
虽然换了个大了好多倍的咒灵在车子后面追。
她轻描淡写地概括了自己三年的痛苦，脸上还挂着笑。
藤原愁静静听着，虽然脑子很乱但还是不愿打断姐姐的话，只身侧的拳头握紧。
为什么，姐姐不愿意将这些告诉他呢？
他们分明是孪生姐弟。
“所以，柚现在好了吗？”
或许，他根本帮不上忙。
“嗯，好了，全好了，”虽然咒力的侵蚀与长期不曾锻炼过身体，她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愁，谢谢你。”
藤原愁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额头上的一缕头发随着风飘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困惑。
已看不见先前一闪而过的落寞。
“是愁陪姐姐度过的漫长的三年啊。”
说完，藤原柚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姐姐可以和愁去弓道场了！”
藤原愁将兴奋雀跃起来的姐姐尽收眼中，嘴角扬起，心里因为她的高兴也高兴起来。
“太好了。”
两人因为去了一趟公园比家里人晚回来一些，待人齐了，藤原柚正式向他们宣布自己的“病”好了。
虽然因为长期的压迫她有些无力，但扶着李妈的手，她已经能够勉强支撑着行走。
“小柚真的好了？”
“嗯！”
比藤原柚显得更高兴的，是她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那等明天我们给小柚办个康复派对，让小柚高兴高兴。”
“不用这么麻烦……”
“这怎么能叫麻烦？小柚好不容易好了。”
他们心照不宣，没有问她怎么就突然康复了，藤原柚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姐姐可以以后陪我去公园散步吗？”藤原沙绘很期待的样子，脑后的马尾因为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在她记忆尚且不深刻的时候，她隐约记得是姐姐一直带着她出门，哥哥虽然也会为她做些什么，却更加内敛，不似姐姐一样。
而且哥哥是男生，还是个几乎不管世事的男生。相比之下，姐姐更能够让她学习到更多东西。
藤原柚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乌黑的发丝衬得她的手更加白皙。
“好啊，以后如果沙绘想要出去玩的话，不论是叫愁，还是叫我都可以，姐姐可以陪你玩很多很多东西了。”
“好耶！”沙绘的小掌激动地拍着。
恰好是热闹一片的时候，藤原愁的同学也来到了家里。
“少爷，您的同学都到了。”
“哇！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待人窜进来的时候，藤原柚看见先前站在中位的一对双胞胎，橙色的头发十分显眼。
菅原万次和菅原千一直到窜出来看见厅内的人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什么傻事，急忙和人打招呼：“愁晚上好啊，伯父伯母好，还有、呃、愁的姐姐妹妹好啊！”
显然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么问候显得他们有多傻，说完便躲回了桐先弓道社社长本村宏树等人身后。
其他人不同于跳脱的双胞胎，一一礼貌地打了招呼。
父母无意掺和少年之间的来往，坐没几分钟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藤原柚三人留下来一同招待客人，主持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