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魔心从商依依手里流落无量窟,被上古大能以度厄封印。
无量窟终日魔气不散,更以往思城中冤魂无数为引,魔气互相吞噬,日益庞大,终日怨气冲天,厮杀不断。
上古灵宝度厄于无量窟中,渐生灵魂。
初时这度厄之核并无意识。
她只日复一日沉默着,坐在度厄上冷眼看着脚下的魔气翻涌。
身后是人间沧海桑田,是她生来就要守护的地方。面前是没有理性道德约束的魔物,互相撕咬吞噬是常态,撕心裂肺的哭嚎更是不绝于耳。
直到魔心开始渐渐凝聚出形状,黑色的石头四周围绕着魔气,还在源源不断从周围抢夺以壮大自身,这里的无序和混乱才好了几分。
但也只是好了一点点。
宝物生灵并非凡人,按理来说是不该做梦的。
可是这度厄之核却做了个梦。
梦里的事情她看不懂,但和缺了核的度厄融合的痛楚让她心里不快。
分明是一个东西,但她既然分出来了,那就得听她的,凭什么要磨灭她,去拼成一个没得意思的破玩意儿呢?
有灵魂有实体,她不是照样好好坐在这儿,看着这群聒噪的魔物吗?
她抬手敲了敲屁股下面坐着的度厄,若有所思。
魔气还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近来这魔心闹腾地厉害,看起来是要生出活物了,每天都要试图闯一次封印,撞得度厄生出了裂纹。
还在不停逼逼叨叨,声音含混地喊一些胡话,诸如:“吾乃天道认可!”“吾乃天命魔尊!”
她只觉得吵闹。
她闭着眼,揉了揉耳朵,装作听不懂。身为一个灵宝,她没得和一块丑陋且爱装逼的破石头掰扯。
那魔心也知道她才是度厄能够封印住无量窟的核心,骨碌碌滚到她腿边,散出来的魔气膨胀,作势想要将她吞进去。
被她一脚踢远了。
直到某一天,魔气迅速膨胀,几乎连她都快要压不住。
原是上古时期众大能陨落,肉身化作灵力,滋养天地生灵。
人可吸纳灵力修炼,一时间外界修士数量暴增。
凡人战火纷飞,群雄逐鹿,死伤无数,冤魂难消。
修士为求灵力精纯,压抑驱逐恐慌、愤怒、欲望等情绪。
然世间事大多堵不如疏,越是压抑,爆发时就越是不可控制。
加上天道的有意放纵,魔气越发强大起来。
有修士找到了无量窟,企图将魔心带走,被她阻止。
魔心也似乎与那修士熟稔,两方配合,竟一举撞碎了度厄。
她从碎片上一跃而下,顿觉身轻如燕,无所掣肘。原来先前她动不了,也是因为度厄的限制。她灵魂生于度厄,身体是度厄的核,某种程度上来讲,度厄也是她的牢笼。
碎片没了核的维护,瞬间化作无数光点,四分五裂散向人间。
度厄碎了,但她还在,岂能叫那修士拿走魔心。
魔心畏惧她,轻易叫她抓到手里。
她第一次触碰除度厄以外的其他东西。
“尔不过一封印,何苦与吾作对。今日高抬贵手,待吾大事得成,天下与尔共分,再不必苦守此地!”魔心苦苦哀求。
她还是觉得吵,心想天命魔尊,便是如此轻易求饶吗?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魔心又当她好欺负,悄悄散发出魔气,一边吞噬其他魔物,一边故技重施,企图吞噬她。
那修士也突然发难,傀儡丝层层叠叠覆盖她满身,伸手欲夺魔心。
她微微用力,两人竟合力将魔心掰成了两半。
一半在她手里,一半在修士手里。
分成两半的魔心和聚成一团的魔气颤颤巍巍僵在原地,那修士也拿着半截魔心瞠目结舌。
能将魔心都掰成两半的她看起来实在太过可怖,修士不敢恋战,拿着一半魔心转头就跑。
她随手将手里剩下的一半魔心朝无量窟深处一扔,追随那修士而去,一路追到了轮回道。
她是灵体,不受轮回道束缚,但那修士已是逃无可逃,根本不可能护好魔心,到底被她抢了回来。
只见那修士阴冷一笑,拖着她一同落入轮回道中。
背后追来的鬼差举着两碗汤撕心裂肺地喊:“哪来的鬼这么急性子啊!没喝孟婆汤呢!”
倘若魔心进入轮回,是否也会转世成人呢?到那时大海捞针,又如何寻得了它!
两人一同落入轮回道的一瞬间,她看着手里的半截魔心,想也不想,一口吞了。
*
宋凌冬被吵醒。
头顶上雷声阵阵轰鸣不止,都不及她识海中系统一阵长一阵短的哭声。
见她醒了,系统从她识海中拽出来一片魔气,擤了擤鼻涕,换来她嫌弃的目光:“别乱扔垃圾。”
系统嘴角颤抖了一下,开始蓄力:
“天杀的啊——你都干了什么啊!你杀了魔尊,有考虑过我们的剧本是甜宠爱情不是除魔吗?你没有!你命中注定是要和魔尊在一起的!可你杀了魔尊!你杀了魔尊啊!”
它在识海中哭天喊地,甚至还蹲下来边捶地便骂街:“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需要魔尊吗?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
骂完就开始哭自己命运悲惨:“我只是个可怜的甜宠系统,我太可怜了啊,太可怜了……”
宋凌冬静静等它哭完,才说:“我知道。”
系统的哭声一顿,打了个嗝,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知道?”
它看着宋凌冬,被其坑害的往事历历在目,眼皮一耷嘴角一落,面有哀泣声音洪亮:“你知道个屁!”
宋凌冬从识海中出来,发现自己抱着谢时澜不放。
周围立了一个小结界,恰将两人都包裹在其中,头顶上的天雷一道道砸下,均被结界挡了去。
她的头埋在谢时澜胸前,谢时澜跪坐在地,将她护在怀里,修长的手放在她后脑勺上,是一个守护的姿态。
他清冷平静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仿佛只是在等她睡醒,与背后一道道砸下的天雷形成鲜明的对比。
宋凌冬动了动脑袋,从他怀里直起身子,理所当然问了句:“师兄,你又升阶啊?”
语气里多少有点羡慕。
谢时澜放在她头上的手没有移开,指尖干燥温暖,清俊无双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不是我。”
“不是你?”宋凌冬疑惑,“难道是我?我要升元婴了?”
她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却听见谢时澜忽然道:“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
宋凌冬看他。
却见他如冰似雪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局促,垂眸望向她的眼神有几分温柔和眷恋,眼睫轻颤:“我曾在你识海中听见一个声音说,你必须和魔尊在一起。”
宋凌冬一瞬间大骇:“你什么时候……”
她的话一顿,一些过分刺激的感觉忽然从记忆深处涌来,叫她整个人一下子被砸懵了……
系统在抽泣中还不忘抽空出来看她笑话:“傻了吧。”随后破罐子破摔地朝地上一坐:“随便!随便!叫你师兄把我抓走杀了吧!不活了!”
谢时澜一直观察着宋凌冬的表情,见她不曾言语,心中惴惴,只怕她觉得自己趁人之危,从此厌弃自己,没忍住说了句:“此事是我之过,我……”
宋凌冬忽然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语带认真:“师兄,我会对你负责的!”
谢时澜的心一下子炸了,他的心跳传到了宋凌冬这边,两个人都觉得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去。
自护山大阵中就进入他体内的魔气翻涌至今,终得安宁几分。
他分明心中窃喜,偏又说了一句:“你不必勉强,我知道你与魔尊有缘,若是当真心有所属,我可以永远只当你的师兄……”
若是宋凌冬当真说只要他当师兄,只怕他心魔又要加重几分。
系统冷哼一声:“笑死,魔尊都死了说这个,茶不茶。”
宋凌冬和他拉开距离,黝黑的眸子看着他帅到发光的脸:“师兄,你喜欢我吗?”
“喜欢。”谢时澜的语气格外坚定。
“那不就结了。”
宋凌冬抱住他脖子不放:“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就是道侣啊!再说我怎么可能喜欢魔尊。”
她又把互相喜欢就该结为道侣的逻辑拿了出来,强调道:“师兄,我最喜欢你了。”
她虽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听闻师兄喜欢她,心里的欢喜是不会做假的。看见师兄就能产生的平静、安全感和喜悦,终究都化作了浓浓的喜欢。
系统在她膨胀的神识上戳了个洞,恨恨道:
“你终于承认了吧!我就知道你跟他有问题!从小到大你就看见谢时澜就高兴,见不着谢时澜就沉默!你宋凌冬是谁啊?什么人能让你天天念着想着等着啊……”
谢时澜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不必惧怕宋凌冬爱上别人厌弃于他,体内魔气便找不到缺口发作,只能沉默着蛰伏下去。
他又补充了句:“虽然不知道你识海中那东西是什么,但若是你当真不得不与魔有缘,我可入魔。”
宋凌冬一下子愣住了,她想起昔日极寒静地的寒冷孤寂,在那里受过苦只为不入魔的人,如今毅然决然跟她说“可以入魔”……
在天衍宗,也是师兄毅然决然保护她这个快要成魔的所谓“魔尊之后”,不肯为修真界身死的所谓“度厄之核”。
她的心一下子沉甸甸的。
“师兄,你不必为我这样的。”
她看着谢时澜隐隐成保护的姿态,看着一道天雷轰鸣落下,将防护结界劈出裂痕。
“这雷劫,不是我的升阶雷劫,而是我的,成魔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