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剩她自己，小碗被送到托儿所。她穿好衣服拿着张岐给她的名片出门，面试工作是电话客服，没说两句话她就被录用了。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姓顾，大肚子，秃头，但是面容温和，说话总是眯着眼睛笑。
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一个月五千块，比打游戏赚得多。只是坐着接电话回答问题，也不算辛苦。就是挺没意思的。
她哪有福气做有意思的工作？
当天就入职，李念昕说话语速慢，效率比别的员工低，本以为顾老板会不高兴，没想到对她还挺包容。
中午在楼下吃了灌汤包，被烫到舌头，又想死了。
下午还是继续回去上班，收到男生发来的微信：“能在两天之内打完吗，我想给她个惊喜嘛，骗她说借号只玩两天。”
李念昕没犹豫，只是少睡几个小时的事，而且男生给的钱比她出价要高。她很快回复：“能打完的，打不完退全款给你。”
晚上回到家张岐给她留了饭菜，小碗正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看到李念昕回来兴奋地挥着胳膊。
李念昕和她打了招呼，张岐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我在茶几上放了电蚊香，你拿回屋里插上，看你胳膊上两个红包，被蚊子咬了也不知道涂花露水。”
茶几上放着长方体的盒子，李念昕拿起来朝着屋里说：“谢谢……谢谢姐。”
李念昕叫张岐姐姐的话，那小碗应该叫自己阿姨。可是张岐总抱着小碗说跟姐姐打招呼。
那自己应该叫张岐阿姨的。
不行。
李念昕几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张岐看上去都可能比她还年轻。还是自己从来没好好护肤，黑眼圈常年累月得挂着，不像张岐脸又小又白，光滑得像通透的羊脂玉。
可李念昕没在乎过长得漂不漂亮这些，太奢侈了。她要考虑的还是生存这件事。
吃完饭就开始打单子，在直播间说自己找到工作，以后只有双休日可以直播，粉丝们虽然觉得可惜，但都理解她，鼓励她找到工作就坚持做下去。还没在直播间哭过穷，但大家都能感觉到李念昕的贫穷，也许在日常的聊天里暴露出来了，只是李念昕没有察觉到。
打了五个小时，几乎连胜下来，但有些体力不支，最后两把输得很惨，战绩也不好看，李念昕虽然心里着急想快点打完，但也知道状态不好很难赢，输掉的话还要补，更麻烦。
眼睛都花了，肩膀更是酸得不行，本来上午就一直坐着，现在她仰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一旦全身放松下来心脏就会突然泛起碎裂的知觉。
明亮皎洁月光静静倾泻。想起来电蚊香还没有插，李念昕懒得起床，心想算了，明天如果被咬就是自己活该。第二天还是上班，晚上回来打游戏，李念昕在十二点半打完给男生发了消息，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句：记得改密码。
再次醒来时看到微信的未读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的：“谢谢你啊，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在心里“啊”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
索性就当没看见，反正交易已经结束。
下班回家后微信又收到好友申请，好友通过后上来劈头盖脸地命令她：“你把徐易的钱退给他，我给你。”
虽然已经知道女生是谁了，但李念昕还是被她强势的态度搞得有点气鼓鼓，回了一句：“请问你是？”
女生发了自己的游戏id，又把钱转过来。李念昕想，反正也不算麻烦。
想拒绝的话更麻烦。
她收下了女生的钱，直接在支付宝上把徐易的钱转给他。李念昕对女生说：“好了。”
女生开始和她闲聊起来：“你打游戏真的好厉害啊，我一个月都没打上来，听说你就打了两天。”
李念昕最擅长回复这种话，她说了谢谢，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
女生继续说：“我叫娇娇，看过几次你直播，不知道你对这个名字有没有印象。对了，你以后有送礼物的任务就找我。”
确实没印象，李念昕不知道说什么，又发了一个活泼的表情。
小碗发烧了，凌晨三点张岐带她去医院。明天还要上课，张岐却说什么也不回去，她苦笑着对李念昕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但我哪睡得着。”
张岐反倒对李念昕说：“倒是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去吧。”
李念昕支支吾吾地说：“我请假了。”眼神躲闪着像是怕张岐会批评自己好吃懒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小碗打着点滴，眼睛里含着泪水的模样让人看着说不出的心疼。张岐握住李念昕的手：“那明天就不送小碗去托儿所，你陪她在家里。”
张岐的手细腻而温暖。
李念昕一下坐直了。
像是道电流从尾椎窜上头顶，让她的意识有瞬间的空白。
她头一次用这么快的语速和张岐说话：“不麻烦，不麻烦的。”
她照顾小碗虽然笨拙，但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一个上午都没看手机，两只眼睛紧紧放在小碗身上。小碗生病之后有些虚弱，没力气哭闹，黑玉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有时候看着李念昕还乐几声，没长几颗牙，红润的嘴唇被口水涂得亮晶晶。
按时吃了药，冰箱里的奶也热好给她喝了，小碗沉沉睡去。
李念昕正想着自己也睡会儿，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敏锐地发现这声音比张岐敲时要重一些，更加用力。
况且张岐很少请假，不会因为小碗生病提前回来，更重要的是张岐信任她，不担心小碗在她的照顾下会出什么问题。虽然李念昕年少辍学，一事无成，生活技能更是从没人教过，但张岐对她有天然的信任，是李念昕第一次体会到。
所以在敲门声响起时，李念昕心里除了一丝紧张外更有种油然升起的勇敢。她把熟睡的小碗放在房间里，自己隔着防盗门稍微提高了声音：“谁啊？”
门外的声音听上去彬彬有礼：“你好，我是小碗的爸爸，我姓邓。”
突然想起来，小碗的全名叫邓歆婉，李念昕本能地不想让他进来。但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把门打开了。
邓先生看上去精神抖擞，双目奕奕，看到李念昕的第一眼就露出笑容：“你是和小碗妈妈合租的室友吧，我听她提过你。”
李念昕第一次听到“小碗妈妈”这样的称呼，她不喜欢。
张岐对她的前夫提过她，对前夫提现在的室友做什么，而且她有什么好提，李念昕想起来自己的家人平时提起她说的那些难听话。
心里弯弯绕绕了好几圈，嘴上却是直接问了，李念昕呆呆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邓先生也老实地回答：“小碗的奶奶明天回县城，我把孩子接过去让老人家看看，明早再送回来。我去过托儿所，老师说小碗今天没来上学，是在家里吧。”
李念昕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根本没问过张岐，如果不是小碗生病，可能在托儿所就被他抱走了。噌噌冒起一股火，脑海里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电视剧里看过那些抢孩子抚养权的桥段，如果真的打官司，那他们看到小碗生病张岐还去上班，肯定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