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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1 / 1)

陆叔璟上前,向温家老夫人请安问好。

老夫人笑得和蔼,“一晃好多年不见,比小时候结实了。”

草地上铺了厚实的毯子,摆上了茶几,还有家里带来的点心。老夫人拉着他一道坐下来,又问起他母亲可有来。

“还没到,许要晚些。”他声音少有的和缓,虽面上不多笑容,但敬重之意溢于言表。

老夫人也不由对他有些改观。

大夫人却很是厌恶他,鸡鸭价钱上涨之时,她想借着东风赚上一笔,岂料这个天煞的半路杀出来。转眼价钱回落,她白费了一场力气不说,还亏了好些银子。

“老夫人,我娘家嫂子到了,我带孩子们过去请安。”大夫人寻了个借口便走了。

这倒也解了温玉絮的围,他留下匕首的意思过于直白而又突然,捉摸不透的神色里还带着危险的气息,让人本能的想要离他远远的,于是温玉絮跟着大夫人一道去了曹家那边。

陆叔璟身形未动,只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摩挲着虎口的茧子。

昌平侯曹家的位置离温家不远,在一棵茂盛的柳树下。曹侯爷平庸老实的一个人,有心对外甥外甥女好,但侯夫人刻薄势利。不说温玉絮不喜欢去他家,便是温齐舟兄妹俩平时也百般借口,能不去便不去。只大夫人觉着温家不如从前,便想和娘家多亲近,总拿些东西讨好她大嫂。

几人请了安,昌平侯夫人开口的第一句便带了刺:“好好的挤那儿去做什么,没的叫外人看了笑话。”

大夫人笑道:“大嫂说哪里话,我家老夫人最是重文人风骨,本想去竹林听清风,不想王妃安排在那儿,不好辜负了一番美意不是。”

“王妃事物繁忙,怎么还突然给你们家安排上了?”

昌平侯道:“大抵顾着老太爷的情分罢。”

昌平侯夫人听了这话,面上倒是带了点笑,招呼他们坐下。

温齐舟道:“不了舅母,我们要去放纸鸢去晦气了。”

不管她脸色如何,他拉着两个妹妹告退。温玉絮走时,顺手拽了袁清兰一起走。

袁清兰迟疑了一下,便叫昌平侯夫人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阴阳怪气道:“谁家儿媳不好生在婆婆跟前伺候,净想着去外头玩闹,像什么话。”

她这话立时让袁清兰白了脸色,温玉絮一个外人不好开口,对温玉珠使眼色。温玉珠立马会意,摇着大夫人的手臂撒娇,“母亲,今儿这么多人,遇上欺负我的怎么办?”

大夫人心里想了想,儿子从小不肯让着他妹妹,他自己还玩不够呢,哪会管玉珠。温玉絮又隔了一层,想来想去还是让袁清兰跟着去为好。她笑着说:“难得热闹一回,不拘着他们几个小的,左右我身边有丫鬟伺候着。”

昌平侯夫人不悦地瞥了下嘴角,但谁又在乎她。

温齐舟带她们三个找了块人少的草地,不过他是没什么耐心陪她们玩的,纸鸢才放上去,他便剪断了线。竹林那边传来下赌注的声音,原是摆起了棋盘,他便问妻子要些银子。

袁清兰哪敢给他,“要是叫母亲晓得了,不能轻饶了我。”

温齐舟一想也是,便抽走温玉珠挂在腰间的荷包,笑道:“莫嚷嚷,我这是去帮你找如意郎君呢。”

温玉珠又不能扔了手里的纸鸢,只能拿眼睛瞪他,“不许输,赢了得分我一半,不然,我告诉父亲去!”

“晓得了晓得了,都要找婆家的人了还成日里告状,你羞不羞。”

他一去,袁清兰反倒放开些,手里的线越放越长,纸鸢越飞越高。温玉珠也不甘落后,一边跑一边放线,她全副心神都在纸鸢上,一不小心就撞上了温玉絮,两人的纸鸢缠在了一处。眼看着自己的纸鸢就要掉下来,温玉珠急了,“大姐姐快救救我。”

温玉絮的纸鸢也在往下掉,就在她伸手要去扽线时,余光里一道高大的身影到了她身旁,“不可。”

温玉絮慌神之际,陆叔璟抽走温玉珠的线团,与她并肩站着,一边收线一边道:“丝线细而坚韧,小心伤了手。”

温玉絮知晓,她是见丝线绷得不那么直才敢伸手,可他已经低头理线,她便觉得没有多解释的必要。她保持手势不动,他则将温玉珠的线团快速从她的丝线上绕过去。

他柔软的袖子不时擦过温玉絮的手背,内敛暗沉的枣红色愈发显得温玉絮肤色白皙,他的手指长而匀称,只看着便能感觉到浑厚的力量。

变故来得太快,李氏等人又都是分散站着,等她们赶来时,陆叔璟已经站在了温玉絮身边,沉默地解着缠在一起的丝线。

两人挨得不算近,只不过陆叔璟两手臂来回动作,一开一合间倒没法再挤过来一个人了。李氏在一旁心情颇为复杂,一想到他故意在小姐的帏帽下放了他的匕首,便觉得他居心叵测,她道:“不若剪了线罢,也省得麻烦。”

温玉珠听了不依,“不行,纸鸢掉下来,晦气就留下了。”

袁清兰哄道:“不会的,带了好几个纸鸢来,再放一个也一样的。”

“不行就是不行,我就要这个!”温玉珠放纸鸢前偷偷在心里许了愿的,保佑她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必须飞得高高的,远远的,让神明听见她的祈愿才行。

她娇蛮的脾气上来,谁来劝也无用。温玉絮不想惹麻烦,便道:“纸鸢飞得低,底下游人密集,剪断了丝线怕会伤及他人,还是等放高了再剪罢。”

“对,听大姐姐的。”温玉珠站在温玉絮的另一边,半边身子都倚在她身上,看看纸鸢下降的高度,又催促陆叔璟:“你绕快一点。”

她年少无畏,温玉絮却为她捏一把汗。陆叔璟无论身形样貌还是眼神气势,都不像好脾气的。袁清兰也怕她说错话,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待两根线一分开,温玉珠便迫不及待拿回了自己的纸鸢。她边跑边收线,很快纸鸢就被拉高了。

温玉絮不似她那般在意,不急不忙收着线,就算掉下来也不要紧,重新放就是了。

“我来。”陆叔璟拿走她的线团。

他只是拽住线不费力地扥一下,纸鸢便在半空中稳住,再慢慢将多余的线放出去,纸鸢便借着春风越飞越高。他取出腰间的匕首递给她,断了线,便算是祛了晦气了。

锋利的白刃在晨曦下泛着刺眼的冷光,他反手将刀尖对着自己送到她面前。

春光难解匕首上森冷的气息,天晓得上头沾了多少血,李氏忙道:“不麻烦陆将军,我们带了剪刀来。”

陆叔璟仿佛没听见李氏的话,只注视着温玉絮的眼睛,她避开他的目光,羽翼般的睫毛轻颤。

“是我唐突了。”他收起匕首,纸鸢交还她手中。这匕首对他意义不同,他希望以此郑重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却忘了她是柔弱的女子,冷冰的刀剑反倒吓到她了。

“好不要脸的温家小姐。”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呵。

温玉珠怀着期许刚刚剪断了自己的纸鸢,便听一声骂,她心里装着小秘密,便以为骂的是她。不管来人是谁,狠狠骂回去:“你才不要脸,丑八怪,多作怪,没人要!”

“公子,她们欺人太甚了。”娇红虽是丫鬟,何时受过这等气。

被她唤作公子的祝少虞,正失神地望着温玉絮,只知她平日里清雅温柔,不成想雍容华贵的装扮反而更衬她的冰肌雪骨。玉颊浅施胭脂,眉心一点圆红,朱唇皓齿,明眸善睐。她回眸的那一瞬,东边的晨曦都黯淡了许多。

“公子!”娇红气不过,他们日日相处,倒比不过这个还没进门的。

温玉絮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拉住温玉珠不让她吵,“不是骂的你。”

温玉珠反应过来,道:“骂你也不行。”见她手中的丝线垂了下来,再一看她的纸鸢也从空中落下,气得指着那丫鬟骂:“你个晦气东西!不好生伺候你家主子,祸害我们做什么!”

虽这处人少,但也引来了几道好奇的目光。温玉絮和袁清兰都不想将事情闹大了,一左一右拉着温玉珠。

袁清兰道:“同她一个丫鬟吵,没得丢了我们温家的脸面。莫要忘了,老夫人交代要谨言慎行,不可有半点出格之处。”

温玉珠还是气不过,温玉絮便拉着她去捡纸鸢,“总不想我这一年都充满晦气吧?”

“呸呸呸!不能胡说的,神明会听见。”

娇红还想不依不饶,被祝少虞淡淡地一句“回去”气得跺脚,边抹眼泪边跑走了。

祝少虞走上前,却被陆叔璟挡住了去路,只能看着温玉絮离他越来越远。一向温润的人,眼眸里罕见地露出了冷色,“陆将军这是何意?”

陆叔璟嘲讽地勾起嘴角,“你能给她什么?即便你有陆伯晏那样的能耐,也得十几年后才能为她挣得个三品诰命。而我,现在便可为她请封从三品淑人。”

祝少虞虽不如陆伯晏年轻时惊才绝艳,却也是世家豪门中少有的青年才俊,何曾受过此等羞辱,他压低嗓音,恨声道:“温妹妹非势利之人!”

“自然,絮儿从小便温柔善良。正因如此,怎能让清净无尘的皎洁明月去照臭水沟呢?”

“世人都道文人言辞刻薄,今日方知远不如陆将军,便是后宅中最擅长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在将军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祝三公子过奖,实乃战场之上险象环生,为守得边疆安宁,势必无所不用其极。”

“你敢!”

“不妨来试。”

温齐舟赶来时,便见二人冰火不相融。陆叔璟眸光寒如冰霜,冷得他不敢再看第二眼,只能拉走被刺激得满面通红的祝少虞。

望着他们那小身板背影,周山笑道:“将军同他费那许多唇舌做什么,打上一顿,包他不敢与将军争。”

他旁边的徐知行踢他一脚,“你休要胡来。将军还斗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只怕打了他,反倒让温小姐心疼他。得叫他自乱阵脚,好让温小姐明白,我们将军才是值得托付之人。”

周山一听便道:“阵前叫骂嘛不是,我懂。那接下来将军有何计划?”

“等。”陆叔璟凝望着远处那抹红色身影,她捡起断了翅膀的纸鸢,他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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