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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蒙山(1 / 1)

“李微言对那个小白脸也过于宽容了,那小白脸也忒不争气,本来还以为能看点反目成仇的戏码呢,结果这么寡淡。”

李弃挑眉冷笑。

在李弃算计过的人里,凌长风实在是很容易被操纵的,即便剑法独步江湖又如何?罩门如此明显,在李弃眼中简直就像拖着引线的木偶人,要他往东便往东,要他往西就往西。

他执着于当年的灭门惨案,于是一个飞镖就能把他千里迢迢地引到京城来;他过于重视李微言,于是一些幻影、几句话就能叫他崩溃。

他到了京城,才会接触到长生教的总坛,才会接触到长生丹。

长生丹,服之并无毒性,反而会延年益寿百病尽消,只不过有些小小的副作用,就比如说,一点小小的成瘾性,又比如说,只要依赖上长生丹,一旦断药便会生不如死,过去被抑制的痛苦会十倍百倍地吞噬回去,便是真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如何让凌长风依赖上长生丹?简单,用乐瑶逼着凌长风不得不搬到李弃特意为他准备的院子里,让那些藏在院子里的小惊喜折磨他便是了。人在精神脆弱的时候最容易病急乱投医。

李弃为他设下的陷阱,他几乎一个不落地踩进去了。

“蠢极了,还不如当年。”

不过李弃真是很喜欢他从警戒到震惊再到崩溃的表情,看着很是有趣。

凌长风原以为李微言至少有一些是爱他的,即便是被当做替身也好,至少从小到大的日夜相伴点点滴滴不是假的,她这十几年的回护和照顾不是假的。

可他一知道自己就是那位竹先生的转世,李微言救他护他养他皆是因为竹山,甚至他从小视作“家”的竹庐,也是李微言和竹山一起盖的,和他凌长风半点关系没有,他就像发了疯似的。

所有本属于他凌长风的温情与回忆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刀。这些都不是属于他的了。

李弃看着他冲进暴雨里,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累了便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你还真不怕把李微言逼急了,到时候直接冲过来杀你。”阴影中,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冷笑道。

李弃耸肩:“我当然怕死了,只不过……如果要带着凌长风和整个京畿的无辜百姓给我陪葬的话,即便是李微言,也要三思的。”

“你有几成把握能困得住她?”面具人问道。

“如果……这两三百年她没变的话,六成吧。”

面具人似有不满:“只有六成?”

李弃嘲笑般地看着他:“那可是李微言,六成已经很了不得了……再想高,怕是得去魔界请来魔尊了。如果楼主实在放心不下,让裴郎君再过来看看便是。”

“听说李微言有移山填海之能,那个阵当真能挡得住她的法力?”

李弃摇了摇头:“当然不能。”

“那哪来的六成把握。”

“你还是不了解她。”李弃故作神秘地笑笑,转头看向了门外瓢泼的大雨。“杀人何必一定用刀?”

大雨下了两天了,李微言看着天时,心中生出几分忧虑。这样下去,怕不是要将地里的苗都淹死了。万里冒雨送信回来,汇报了陵阳的消息。

『当年为赵广治病的大夫已经亡故了,但据二娘子在赵家的眼线所说,之前赵广的怪病始终找不到病灶,从脉象上看像是油尽灯枯。』

『明白了。』

她走到凌长风门前,之前端过来的那碗有助疗伤的药还在门口,早已凉透了。

“一个两个的……都不肯喝药。”

天气这么潮湿,他那伤口又没有老实上过药,若是溃烂了,苦都没地方哭。李微言纠结了一番,最后还是拿起师父的架子,端着药直接推门进去。凌长风坐在镜前,按下发抖的手,平静地回头看她。

“您应该敲门的。”

李微言扶额,他脸上横亘着一条醒目骇人的伤口,伤口周围已经红肿,鲜红刺目,这么死磕下去是真不想要这张脸了。其实她也还有些怨气,只是看着他脸上醒目的伤口,又实在狠不下心来。

“药冷了。”

“我知道。”凌长风垂下眸子,看向那碗药。“您就这么在意这张脸么。”

“你……”李微言放下药碗,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你一定要这么跟我顶吗?”

“徒儿不敢。”凌长风依旧是那副表情,他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如今对她也是这副模样了。这反倒让李微言更加憋闷。

“剑伤易发破伤风……你还是将药喝了。”

“好啊。”凌长风抬眸。“您喂我就好。”

李微言忍住不发作。“没有勺子。”

“那您便用嘴喂给我。”凌长风嘴角勾起,眼睛却是冷的,那副神情看起来就是刻意给李微言找麻烦。

李微言闭上眼深呼吸,然后端起碗闷了一大口,捏起他的下巴便渡了进去。凌长风瞳孔骤缩,似乎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这样做,浓重的苦味充斥着口腔,涩得他喉头发紧,苦涩尽头却又带着些许温柔的甜味。

雨声仍然淅沥地响着,盖住了屋中暧昧的水声和吞咽声。唇缓缓离开,他却还眷恋不舍地向前倾了半分。

爱这种东西,即便是刻意去压制,掩盖,也总会在不自觉间透露出来。

“满意了?”李微言被苦得直皱眉头。可恶,这药怎么这么苦,早知道搞点蜜饯来了。

凌长风怔怔地看她:“您为何……”

她收起空碗。“你白吃了我十几年饭,我总不能眼睁睁见你糟蹋自己。”

“若只是如此,我宁愿将你的都还给你。”凌长风神情低落。

见他如此,李微言气血上涌怒极反笑:“还?你要怎么还?还一条命?一把剑?还是还十几年的饭钱?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才五十斤重,难道你还能像哪吒一般,把这五十斤外的血肉割下来还我?我教你剑法武功,你可是要自断手筋脚筋?我教你读书学医,难道你要把自己药傻了?”

“凌长风,你若是不想成为其他人,只想做凌长风,就收起你这副自怨自艾的做派。竹山如何,与你凌长风有何关系,你既觉得他是他,你是你,你便将自己的剑拿好了。龙吟剑李长风若是这般矫柔作态,岂不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我自问坦荡,我亲自教养出来的人,也应是人间豪杰,你若是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不足以让别人对你真心以待,是看轻了你自己。你若是心中生悔,不愿再见我,就此一拍两散也好过如此这般苦苦纠缠。”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骂得凌长风呆愣在原地,李微言拿起药碗就摔门而去。

院中的皇帝陛下还在日日盼着他的舅舅,只不过这么大的雨,他的救兵恐怕还要再迟些了。李微言收拾好院里两个男人,便坐在廊中磨刀,磨得谢承旸头皮发麻地出来问她这是要去砍谁。

李微言擦干净黑刀上的磨水,挑眉:“总之不是砍您就是了,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还请您老实待在院子里,切勿出门。”

话音未落,噔,噔,噔,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声响逼近,全副武装的甲兵层层包围了院落。打头两排士兵冲进院里,雨水从甲胄上冲刷而下,寒光凛冽,重靴溅起一片水花,刀锋直指李微言。

谢承旸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毫无血色,踉跄地退了几步。“方…方士……”

“你这样也太怂了,有失皇室颜面。”李微言收起磨得锋利的黑刀,跨步挡在谢承旸面前,叹了口气。“我真是欠了你们谢家的。”

“诸位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今日的刀不是为你们磨的,还请回吧。”李微言手扶上一柄剑剑柄,随意瞥了一眼院中杀气腾腾的甲兵。入院者二十四人,列阵合围,院外听脚步声估算应有三十余人,包围了院子。

“拿下反贼!救回陛下!”御林卫们震声道。

李微言轻挑眉尾,一柄剑正欲出鞘,就听得一声龙吟般的剑鸣,灵钧剑已然挡到她身前。

李微言轻笑:“怎的?不继续闹脾气了?”

凌长风将她回护在身后,紧盯着包围过来的卫兵,“那是两码事。”

“我还没沦落到让小辈挡在我面前的地步。”

凌长风陡然被一股凌厉的剑风逼退到一旁,那把平日里被李微言用做割草切菜的一柄剑,一振出鞘,锋芒毕露,剑身如虹,显现出他从未见过的凌厉和威压。

他过去见到这把剑时,便已觉得它无比锋锐,是刀剑中的上品,可此时它在李微言手中,却好像成了神兵,将这世间一切凡铁都衬得黯淡无光。

“凌长风,你看好了,这便是天下无双的剑。”

剑一出鞘,便如蛟龙入海,剑势时而如疾雷奔走,时而如暴雨倾盆,分明是单手剑,却生生使出了双手剑的气魄来。一切铜甲铁胄,在此剑前,皆如白纸一触即溃,剑撕开甲胄便如撕开他们的喉咙一般简单。

前排的甲兵先倒下时,甚至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剑锋便已掠过脖颈,只觉得一丝凉意。后排兵士也只能看见大雨中前面的人一排接一排地倒下。

李微言分明是少女体态,此时却如一座不断逼近的山,摧枯拉朽,刀枪剑戟不能挡其半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甲兵节节败退,从廊前一步步被杀到院口。血水混着雨水在院中飞溅,断裂的刀片木仓头散落满地,李微言奔行其中,白衣染血。

前面有人倒下,后边就有人补进来,持盾甲兵们前面立盾,盾隙后伸出长戟猛刺,李微言折断戟首,猛踹到盾面上,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盾兵后倾摔了出去,盾戟阵登时土崩瓦解。戟兵立刻将她合围在中间,十几只戟猛刺过去,她轻身一跃,回首一剑戟身尽断。

士兵们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凶悍变得迷茫,然后恐惧,最后倒退着撤出了院门,只敢在门外叫阵。只留下满院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之中的士兵。李微言直接把门栓上,剑身在雨中一振,甩干净血水,便又回了鞘中。

谢承旸未曾见过这般画面,扶着廊柱才将将站直了。这哪还是那个江湖方士,分明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在世修罗。凌长风也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一招一式他看得真切,这样天下无双的剑,他怕是穷其一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李微言的表情,从拔剑出鞘那一刻起就没有再有什么波澜,浑身散发着只有久经沙场之人才有的杀气,直到收鞘,才好像又从修罗变回了凡人。她皱着眉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迹,嘟囔着:“血迹可难洗了……”

然后就开始“收尸”,把地上的那些“尸体”一个个拖到长廊中,她抬头看廊中二人傻站着,还骂了句:“看什么看啊还不下来帮忙。”

谢承旸或许是吓傻了,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九五之尊,老老实实地跑下来帮忙一起拖。等院中的士兵都齐齐整整地被摆到长廊中,谢承旸有些头皮发麻。“方……方士……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李微言耸肩:“救人,伤口一直淋雨容易感染化脓。”

谢承旸蹙眉:“为什么要救这些反贼?”

“他们只是听命行事,在我这罪不至死,顶多残废……这样的。况且我也不喜欢杀人,我一个大夫,杀这么多人成什么样子。”

凌长风有些难以置信:“伤及命脉怎么可能活得下来?”他分明看到这些人都是被一剑毙命的。

“我下手自有分寸。”

凌长风并不能理解李微言对于这些士兵的宽宥,他行走江湖之时,人若想杀他,他便杀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这便是江湖之道。李微言却笑说:“想我死的人,天上地下多了去了,我若是每个都杀,怕是要血流漂杵了。”

“方士,你究竟是什么人?”谢承旸问道。

“不是早告诉你了,我是李微言。”她说得云淡风轻。

院外的兵士们如今已不敢轻易冲门,只敢隔着门骂些无关痛痒的话。有个尉官上前,骂骂咧咧地把门撞开,还未看清什么,就被一截断戟杆身撞飞出门外,摔在地上吐血,随后戟首竖插在门槛上。

“过此戟者死。”

这下就是门开着也没有人敢进了。

李微言还在这期间换了身干净衣裳,然后像门神一样坐在廊边,后边守着一排躺尸的士兵,前面盯着门口不敢进门的御林卫。

御林卫不过是杀威棒,这杀威棒没杀成,后边自有其他菜式等着。僵持了一刻钟,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从中走出一个文官打扮的人,身后跟着一个打伞的小厮。他走到门前,躬身问询:“在下可否入院?”

“可。”

得到允许,他松了口气,小心地从戟首边侧了过去。

院中地面上混杂着血水和雨水,到处都是碎裂的兵器。文官脸色微变,又很快收敛起来,他踩到院中石板之上,血水浸透了鞋底,抬头再看到廊中密密麻麻躺了一排的御林卫,脸色更是变得铁青。他走上前来,对李微言躬身道:“我家主人请您到蒙山一叙。”

蒙山祭场……李微言毫不意外,那小子果然还是始终如一地记仇,而且还放不下他那该死的仪式感。不过李弃虽然参与甚多,但他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长生楼主另有其人,至于那人是谁……她已然猜到。

谢承旸嘲笑道:“朕看你穿着分明是朝臣,怎的除了皇帝之外还有别的主子?”

文官不敢抬头看谢承旸的眼神,只是低头回禀:“官辇已在门外。”

李微言本要自己孤身前去,让凌长风看着谢承旸。但谢承旸非要跟着上车,说要亲眼看看反贼是谁。

李微言觉得这个皇帝是不是被下药下多了脑子坏了,鸿门宴都要跟着一块去啊。

“去的话可能会死的,陛下。”

谢承旸咽了一下。“天师大人一定能保护朕的……对吧。”

李微言无语地叹了口气,心里多少有点理解雍王不愿意这小子当政的想法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谢家的。”

谢承旸这个精神不太好的就罢了,凌长风却也不请自来地钻进马车。

“若是要死的话,我陪您一起。”

“你……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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