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伥鬼(1 / 1)

李大黄是一只很漂亮的土狗。

通体金黄,脸长得很秀气,像狐狸似的,眼睛又大又亮,长得很挺拔,跑起来像一匹小马,很招人稀罕。李不缺一直以此为傲。

她刚捡到它的时候,它还只是个脏兮兮的小不点,跟它的几个兄弟姐妹一起团缩在砖头缝里,呜呜地叫个不停。

那是李不缺离开义庄后过的第一个冬天,那年的冬天很冷,连人都很难活过去,更别说小狗了。但她还是把那几只小狗揣进了自己怀里。

其中有一只小狗已经僵硬了,捂了很久还是硬邦邦的,大狗也没有回来。

天真冷啊。

李不缺是没有家的,唯一的栖身之所是一个早已荒废的破屋,屋里那堆用干草和烂布条团成的垫子就是她的床——现在也是小狗的床了。

小狗。

像小土豆一样的小狗。

热的,会呼吸的,会乱动的小狗。

活下来的三只小狗,李不缺给他们起名『李大黄』,『李二黑』,『李小花』。

她不擅长起名字。

小狗们好像还没有断奶,但李不缺肯定是搞不来奶的,就只能煮些米汤喂他们。

这个冬天很难熬,不,不如说每个冬天都很难熬,无论是活的,死的,都会被静悄悄地冻僵在某个角落,有的还会解冻,有的就再也不会醒来。

李不缺晚上抱着小狗们入睡,小狗很暖和,她也很暖和。她听到小狗们的呼吸声,就会高兴起来,然后似乎连四肢也变得温暖。

她有时候会梦到以前在义庄时梦到的美人,美人让她唤他阿竹,她乖乖照做了。阿竹总是又温柔又怜爱地望着她,听她讲这些天遇到了什么趣事,听说她捡到小狗,还教她怎么养活。

她觉得美人真厉害啊,什么都懂。

养活三只小狗比养活她自己困难很多,但李不缺总能找到挣钱的路子,她在谋生这一道上比平常人还是强一些——毕竟她确实会点法术,干净或者不干净的活她都能干。

李大黄从小就漂亮,也是最有活力的那个,一见到李不缺就会摇头晃脑地跑起来,看到什么都充满好奇。总是带着小花跟着李不缺四处溜达。

二黑性格就比较内敛一些,慢悠悠的,喜欢舔李不缺,很怕生,而且可能因为是营养不良,有点瘸,跑不快,总是拉肚子,生病,很依赖她。

人们或许总是会偏爱那个瘦弱的孩子,李不缺也是一样,会偷偷给二黑开小灶。

李不缺不常哭,但是二黑又吐又拉快要病死的时候,她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抱着二黑哭着去敲医馆的门。

大夫本来是不收治动物的,但看着银子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地开了点药,不保证能治好。

那次李不缺花完了所有的积蓄,但是她并不后悔,因为二黑确实活下来了。

小狗们长得很快,一个冬天过去就从一只手握得住的小土豆长到了李不缺膝盖那么高。她每次赚到钱回来,三只小狗就跑出来迎她,有时候这会让她产生自己真的有一个家的错觉。

直到有一天,回来的时候没有小狗来迎她。

李不缺攥着铜板脑子嗡嗡的,四处去找小狗的踪影,她喊着小狗们的名字,从巷头喊到街尾。

没有小狗跑出来。

她浑身发热,赶紧用术法去找。

但没来得及。

她找到二黑的时候,它的一只腿在一个老乞丐手里,剩下的在锅里。

小花的皮被扒了下来,晾在旁边。

只有大黄被栓在旁边。也许是因为它好看,要留着养,也许只是留到下一顿。

乞丐们围在那口破锅旁边,有说有笑地分吃着。其中一个认识李不缺的,还过来打招呼。

“哎,我记得,是你养的狗吧,要不要尝尝?”

他们笑嘻嘻的,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李不缺木木地盯着他们,眼睛睁得很大,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说不出话。

乞丐们笑得更欢了。

那是李不缺第一次杀人。

杀了三个人。

老钱说她是魔修的天才,她一直没有感觉,直到她把短刀插进别人脖子里的时候,那种并不陌生的手感让她觉得……她或许是杀人的天才。

杀人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太多,她只想着她的二黑和小花,她要把它们从这些人的胃里挖出来。

热腾腾的小灶旁边,很快就血流成河。

她把大黄解开来,大黄跳到她身上,舔她的脸,暖呼呼的。

杀了人之后要如何处理?

她再熟练不过了。

把血迹洗干净,用草药掩盖味道,挖一个深坑,然后把尸体埋进去。

没有人会在乎街面上少了几个乞丐的。

少了她也一样。

李不缺把尸坑填上之后,擦擦汗,抬头却见有个人远远地盯着她。

那是个阴鸷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黄袍子,皮肤苍白,眼窝深陷,个子很高,足足高了李不缺两个头。李不缺本来是要连他一起杀了的,谁知道他见到李不缺拿刀却不逃,反而怪异地笑起来。

“当真是个魔修的好胚子。”

与老钱如出一辙的话术。

“小鬼,跟我修魔道如何?我能教你怎么杀人更轻松。反正你也无处可去了。”

李不缺对于魔修亦或者杀人都没有兴趣,但有一点确实是真的:她无处可去了。

那人自号玄真上人,修为超凡,有弟子十数人,甚至有着自己的信众。但李不缺一打眼就知道,他是跟老钱截然不同的人。

他是用毒虫来控制弟子的。

李不缺自然也吃下了那种毒虫。

黑漆漆的,密密麻麻的卵鞘,一把吃下去,很恶心。

但她不太在乎,因为在玄真上人的洞府不用挨饿受冻,这比什么都强。

毒虫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一发作就钻心地疼,疼得人死去活来。但它不会一直疼,它疼完就痒,非常痒。

玄真上人时不时就会故意不发解药,李不缺曾看到一个弟子痒到生生地把自己的四肢和脸上的皮都抓烂了还不停止,一直挠到血肉模糊,肉丝都从脖子上刮下来。

李不缺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生不如死』。

但玄真上人很看重她这个弟子,异常地看重,甚至待她与其他弟子都不同。她的解药从来不拖延;别的弟子每个月一颗的修为丹药,她每周都有两颗;别的弟子只能背那些最基础的心法,而她几乎能看多少就可以看多少。

或许李不缺真的是魔修的天才,或许玄真上人真的想要一个真传弟子?那些魔修典籍李不缺学得极快,她学得越快,玄真上人似乎就越高兴。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李不缺不在乎,总之李大黄每个月可以吃上两顿肉了,长得也越来越结实,毛色也更漂亮了。

在玄真上人门下,有一项叫做『采凉』的活动,别的弟子对于采凉都很积极,总是争抢着要跟着上师去。

后来李不缺去了一次。

她扮演一个柔弱可怜的少女,把路人引到事先准备好的埋伏地点,起初她以为只是劫道绑架,勒索钱财之类的,她甚至还在劝那人少做挣扎,避免无谓的损伤。

直到玄真上人敲碎了那人的脑壳,如痴如醉地吮食那人的脑髓。

李不缺想逃,却被按在地上,他大笑着把血肉强塞进她的嘴里,逼着她把肉咽下去。

嘴巴里全是血腥味,她似乎把自己的嘴巴咬破了,那个人的血和她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往她的喉咙里钻,腥味儿让她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反胃,想要把肉吐出去。而另一股力量又把肉压了回去。

“哈哈哈哈,连人都没吃过?你以前那师父怎么教的你,怪不得这么好的胚子,修为却一无是处,哈哈哈哈哈,如今你可吃到好东西了!这天底下极好极好的东西!!”

李不缺吃了人。

她吃了人。

那天她吐得几乎没了半条命。

她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什么那些师兄弟们要争着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吃人不可。

老钱就从来不吃。

也不让她吃。

“李师妹,采凉之后想必修为大涨吧!感觉如何啊?”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李不缺不能理解的狂热和羡慕。

李不缺感到恐惧。

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非人』的环境之中。

第二次采凉的时候,她故意放走了目标,而不听话的下场,是解药断供。

这次,『生不如死』轮到了她。

那些从卵鞘里孵化出来的毒虫,早已钻进了五脏六腑,撕咬着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李不缺疼得在地上滚,四肢止不住地抽搐,眼泪和鼻涕失控地淌下来,一直疼到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小狗一直守着她,呜呜叫着。

漫长的痛苦之后,就是痒。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要把自己的血肉都抓烂了。

因为那些虫子到处都是,浑身在爬,在咬,痒,太痒了,痒得你不得不把皮肉都抓开来,把那些虫子抓出去。这种时候,皮肉的痛苦反倒会让剧烈的痒缓解些许。

她不是什么铁人,她屈服了。

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磕头,磕到眼前一片血红,凄声哀求上师原谅。

上师惜才爱才,宽宏大度,宽恕了她,还赐了她一大盘的『凉食』,给她补补身体。她在上师面前麻木地吞咽着那些带血的凉食,然后尽力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感激欢欣。

冷肉顺着食道往下蠕动,腻人的咸腥味混着甜味,她明白自己也变得『非人』了。

晚上,她抱着小狗流泪。

她想老钱了。

自那以后,玄真上人出山时,身边就总跟着一个沉默瘦小的道童。在百姓们跪拜上师的时候,她沉默又怜悯地望着他们,然后给他们散符纸符水。

百姓们会为了风调雨顺,把自家漂亮的姑娘供奉给上师。

跟李不缺这种干瘪瘪的丫头不一样,那些都是水灵又漂亮的少女。上师很喜欢这样的少女,各个方面都是。

她们被自己的父母送到上师的静室,然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年轻的道童会告诉她们的父母,那些女子要随仙师修道去,为家人积福。

至于少女的下落,李不缺只要看看第二天有没有加餐就知道了,如果没有,那就会多一个师妹。当然,这些漂亮的师妹下场总是不会太好。

其中一个很有灵根的姑娘,连上师都说她的天赋不在李不缺之下。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对李大黄也很好,所以李不缺对她的印象不错。

上师对那姑娘格外疼爱,对她连笑容都更多些,直到那个姑娘也参加了一次采凉。

那姑娘回来的时候时候整个人都是惨白的,李不缺抱着大黄远远看着,大抵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起先那姑娘看起来还像往常一样,除了受了点惊吓之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独自出门采买也照常回来,上师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然后在一个月后的某一次采买,她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李不缺认为她算得上冷静聪慧,但……还不够。没过多久,她就和两个师兄奉命拿着子母虫去寻她,准确的说,寻她的尸体。

被虫子啃空的尸体。

只剩下空的,被骨架撑起来的皮。

李不缺有些难过。

在师门之中,这种事情太平常了,来收尸的弟子甚至都没有什么情感波动,麻木地浇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很快就不会有人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女弟子。

只有李不缺记得,她喂过大黄两根肉条。

在这个糟糕透顶的地方,李不缺最先学会的是人的一百种吃法,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魔修术法,其实依然是人的一百种吃法。

有时候李不缺甚至在想,编写出这些书的人,得杀多少人才能钻研出这些东西。

虽然她对吃人这一项活动的创新没有什么太大兴趣,但修为确实是实打实地涨了。伴随着身体里魔气的愈发充裕,李不缺开始常常做噩梦。

她梦到自己在一个游荡着无数怪物的黑色荒野,那些怪物长着不似人间活物的形貌,饥饿地找寻一切可以塞进肚子里的东西。它们似乎看不到她,只是在游荡。

可随着魔气增长,梦出现了改变。

一个怪物,看向了她。

越来越多的怪物,看向了她。

然后,大火,灰白色的大火把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在一场又一场梦中,那火焰的感觉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烫,直到她睁开眼时,那火仍然在烧,在她的身上烧起来。

滚烫的灰白火焰立刻烧焦了她的皮肉,她哀嚎着跑出去找水,师兄弟们跑过来往她身上泼水,可那火焰遇水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滚烈地烧着,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烧。

玄真上人来了,却不帮她,反而怪异地笑起来,看她在地上尖叫着打滚,看她的半个身子都被火舌吞噬。

“这可是你的福气,小鬼!你修得了魔火!”他满意地大笑,视线中多了几分贪婪。

李不缺不记得那火是怎么灭的了,她只记得好疼,好疼啊。

被火烧焦的皮肉结痂,开裂,化脓,感染。李不缺躺在屋里躺了四天,高烧烧了四天,她的意识模糊,只能感觉到疼,一刻不停的疼,她尖叫,哀嚎,直到嗓子嘶哑。

没有人来管她。

只有大黄呜呜地叫着,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完全死去。

她有时候能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唤她的名字,飘渺又虚幻,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美人。她躺在美人的膝盖上,听不清他的话,但好像看见他在哭。

第五天,她醒了。

没死。

真倒霉。

视线有些奇怪,好像比以前要暗一些。

大黄没什么精神,但是看到她醒来,就高兴地直摇尾巴,她笑了,想摸摸大黄,然后就看到自己那只满布着大面积斑驳不平疤痕的手臂。

她看到镜子里自己已经一半面目全非的脸和瞎掉的眼睛,惊惧地砸烂了铜镜,再次尖叫起来。她滚下床榻,歇斯底里地砸烂自己手边能拿起来的任何东西。

李不缺终于崩溃了。

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大黄缩着尾巴走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她抱着大黄哭了很久,大黄就安静地耷拉着脑袋陪着她。

自那以后,李不缺愈发沉默寡言,平日里总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面具,所有被烧伤的地方永远被裹得严严实实。

玄真上人反倒说她快要修成了,给她看的秘法更多,凉食与丹药也与日俱增。

修成了什么?

她没有追问。

她知道。

她和那些漂亮师妹是殊途同归的,只不过她是高级一点的生桩。

这世上的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对你好。农夫养着猪圈里那只吃得最好住的最好的猪猡,是为了最后上案板的时候肉卖得最贵。

死?死了比活着好。她宁愿死了。

但人生总会在你觉得不会比现在更糟的时候再给你补一刀。

李大黄不见了。

扫地的小师弟说,那条狗挡了上师的路,还朝上师吠叫,被一脚踢死了。

李不缺忽然疯了似的逼问她的狗在哪。

小师弟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大概丢在门外了。

她跑去外边找,最终在草丛里找到了李大黄的尸体。

它的肠子散落在外边,眼睛灰蒙蒙的。

李不缺把它抱了回去,像过去缝尸体一样,小心地把它的肠子肚子缝起来。她的走线藏得很好,很干净,乍一看几乎看不出来是缝过的。

毕竟是曾经被人夸过的手艺。

她割开自己的手腕,放了一碗血。

炼尸,唤魂,李不缺按照自己的记忆复刻了老钱炼尸的法阵,又在外圈加之招魂回魂的咒文。

老钱说过,尸傀最忌引魂,尸气与鬼气混合,易生厉鬼,而且你不知道你究竟会招来什么鬼,因此即便是鬼修之中,这也是禁法。

但……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失去的了。

大黄醒过来,一看见她,眼睛就亮起来,尾巴甩着,摇头晃脑地扑进她怀里。

当晚,李不缺走进了玄真上人的静室,站在他床前,很平静地往他的身上放了一把火。

玄真惊醒,胡乱地扑着身上的火,但是和上次一样,这火是扑不灭的。

“李不缺,你为什么——!”

李不缺沉默地望着他。

玄真上人起初没有把这火当一回事,想用法术扑灭,但那火一碰到灵力,就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几乎瞬间就把他吞噬了。他终于惊惶地大叫起来。

“我死了,你们也活不成!!”

李不缺笑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洞府里乱做一团,而那些师兄弟们根本就不在乎李不缺这个罪魁祸首,他们蜂拥进静室,但根本没人替玄真灭火,他们要不就是在找解药,要不就是在争抢玄真的法器。

玄真上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弟子们当着他的面开始瓜分他的东西,便愤怒地朝他们扑过去,火焰四处乱窜,很快就蔓延开来。

那些争抢法宝的弟子沾上了白火而不自知,仍然在厮打咒骂,直到被火焰吞噬。有些人抢到东西准备逃,可回头才发现到处都已经是火海,已经逃无可逃。

李不缺站在门外,看着熊熊燃烧的玄真洞天,苍白的火焰烧得天都白了,烧得她仅有的一只眼睛也映上了白,她终于发自内心的,畅快地大笑起来。

你看,火可比人要讲道理。

它一视同仁。

“大黄,我们走。”

李不缺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可到头来,她竟然想不到自己有什么非完成不可的遗愿。

她把身上的东西当了银子,偷偷回了一次义庄,想看看老钱和初五,但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老钱搬走了。

院子里只有一棵老树,孤零零的。

真奇怪啊,明明只过去两年,可义庄的一切,已经像上辈子一样遥远了。

她最后带着大黄去了附近最大的城里,买了许多的糖球和烤鸡,吃到肚子都圆滚滚地涨起来。然后在算定发作的时间躲进了后山。

她找了个风景很好的山头,把身上最后的钱买的点心卤肉火腿很有仪式感地片好装盘,跟大黄一起野餐。

等发作的时候,她就点把火,把自己烧了,最好烧成灰,化成这山间的一缕逍遥风,自由自在,想飞去哪,就飞去哪。

她坐在那等,等啊,等啊,等得睡着了。

梦里她又见到了那位许久不见的美人,自从她进了玄真的洞府,她就再没梦到过他了。

阿竹看起来有些憔悴,又有些焦虑,李不缺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拥进了怀抱里。他紧紧地抱着她,好像她随时都会消散似的。

这个拥抱让李不缺有点窒息,但又感觉很好,死之前还能让这样的大美人抱一下给她赚大了。

在梦里她脸上有没有疤啊。

李不缺下意识摸了摸脸,没有,啊那太好了,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看,要是生了疤,阿竹肯定会嫌弃她。

她说,阿竹你是不是男鬼啊,我死了以后可不可以去找你?我虽然没有钱,但我有一条很漂亮的狗,你见了一定喜欢。

美人微含怒气地瞪了她一眼,轻敲了她的脑门。

呸呸呸,说什么死,你可以长命百岁。

李不缺嘿嘿地笑了笑。

居然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呢!

她在梦里跟美人讲她这两年过得不太好,遇到了一个黑心王八蛋老板,不过现在老板已经被干掉了,她又自由了。

美人说那真好,你接下来打算怎么生活?

李不缺沉默了片刻,看起来像在思考,其实是在编。如果没有发生这些,她打算过什么样的生活?

嗯……她打算做点小生意起家,买一匹小马,靠倒卖货物赚点差价,等赚足本钱,就开一家店,做什么营生她还没有想好,但她已经想好赚了钱之后怎么花了。

她要买一个院子,在山脚高一点的地方,走上去不费劲,但是一出门就能看到整个镇子。院里添两条狗,一只叫李四,一只叫李五,再加上他们的花色名字。要请两个厨子,一个做江淮菜,一个做西北菜。

她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她真的要开始做生意似的。

美人温着茶,看着她,笑得明媚,好像四月春光化雪。

这应该是一场美梦,总之梦醒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天亮了,她没有死。

李不缺运行周天,把浑身的经脉走了一遍,居然一只虫子都没有感觉到。

见鬼了。

她没有在火烧后高烧的那几天看到那些黑虫从她的身体里匆匆爬出来逃亡的场面,自然也没法理解也没法解释那些无孔不入的虫子怎么就平白消失了,想了半天,就只能归结为是阿竹祝福她长命百岁应验了。

今天实在是个好天气,天朗气清,就是吹了一晚上山风,有点冷。李不缺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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