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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尸啦(1 / 1)

这个老道士,不是大圣人,就是大恶人了。

李不缺想。

跟着老道长修行的日子很无聊,但是无聊是件好事,说明没有坏事发生。平日上山念念书,下山收尸体。

老道说要教她正道法门,但是似乎一直以来只是在教她读书,读各种各样的书,然后再背些口诀。李不缺觉得学正道的东西比跟着老钱学魔道枯燥多了,至少老钱不会逼着她背书。

“魔道如火,若修之而不加限制,易引火自焚,唯有以正道之水徐徐引之,方可得平衡。”云鹤道人的语气总是不疾不徐。

“那按你这话,岂不是所有的魔修都该修你们这个正道了?”

“是也。”

得,他可真是比老钱头还会胡扯。

比起背书,李不缺还是更喜欢跟尸体打交道,她缝尸体的本事很不错,哪怕是七零八碎的最后也能拼出个全乎样子。她给尸体化的妆也比老钱好,大家都说小李的活干得比老钱头细。

老钱头也说他干了很多年才能像她一样平静地面对碎尸,李不缺有干这行的天分。

李不缺挠了挠头。

“我以前见过很多,小时候有一年,没粮食,大家会把人也砍成这么碎下锅,好在我跑的快。”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没有恐惧也没有后怕,而是有些麻木。

老钱头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头。

“没事,以后有老钱在,不会叫人把你下锅的。”

李不缺停下缝针的手,上下瞟了瞟老钱头像枯木杆子似的的身板。“你这把老骨头才容易被第一个下锅。”

“哎你这死丫头,怎么一顺毛就刺人那!”老钱头好不容易温情这么一下,还被小丫头拆了台。

李不缺又低下头像缝衣服一样缝着尸体,眼睛在不算明亮的烛光下紧盯着走线。“我也不会让别人把你下锅的。”

老钱头脸上的褶子又挤在一起,露出那张十分难看的笑脸。

风从破了的窗户纸吹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老钱头从矮凳上起身,背着手,佝偻着身子,去厨房拿浆糊补窗户。他那副将死之人般的体态,就好像他天然就该在这义庄里。

义庄总是会有这样无缘无故的破损,爷俩都习惯,但破损得多了,老钱就会黑着脸拿着他的法器出去讲讲道理。

风吹得烛火乱晃,李不缺很难看清线头,她转而看着窗户的破洞,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白天老道教她读的那些书,而书里的文字好像变成了一个个符文似的东西在她脑子里转悠,转着转着又要往外撞。

待到老钱拿着浆糊回来,窗户上的洞离奇地没了。他揉了揉眼睛,啧啧称奇。“今个居然会有好心的小鬼儿上门,好,倒也省了事儿了。”

屋里的小丫头依旧在安静地缝着尸体。

小丫头营养不好,所以长得跟小瘦猴似的,跪坐在那,就小小的一团。她这个年纪,该给她找个婆家的,但谁会娶一个干这行的姑娘?

老钱心里有点歉疚。

从他把这丫头带上魔修这条路开始,她就注定没办法过上普通人的一生了。

李不缺缝好尸体时已是半夜了,她把尸体放在小板车上推到停棺间,给尸体穿上体面的衣服,拖进棺材里,板板正正地躺好,合上棺盖,等着明日他的家人来取棺。

房间里陈列着七八具棺椁,在微弱的烛光中只显现出轮廓,而在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则是无边的黑暗,让人感觉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似的。

如果是个普通人,那他绝不敢在这里过夜,但李不缺习惯了,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蹦出来,她也能应对一二,实在不行从最快路线逃跑然后去把老钱头摇醒。

老钱头虽然打不过除妖司的官员,但是收拾这些死物还是很麻利的。

当她收拾好一切,准备回去睡觉时,那黑洞洞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些响动。

是老鼠?老鼠要是把棺材咬坏了可就不好了。

李不缺一手拿着小棍,一手拿着烛台循着声音慢慢靠近。

咚。

咚咚。

越靠近越像是什么人在敲击棺木的声音。

而那声音最终在一具棺木前变得十分清晰。

李不缺咽了口唾沫,在打开棺盖和现在就跑去找老钱头之间纠结了一下。

咚。

好像是着了魇似的,她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棺盖,当看到棺材里面的样子时,她不免有些惊讶。

棺盖里只有一具尸体,死得透透的,皮肤惨白发青,没有阖上的眼睛涣散地盯着天花板。让她惊讶的不是这具尸体死不瞑目,而是——作为一个死人来说,他实在算得上一个好看的死人了。

或者说,就是活人里,她也没见过比他好看的。

但这具尸体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她怎么没什么印象。估计是谁家连棺一起寄存过来的吧。

“真可惜,还这么年轻呢。”李不缺嘟囔一声。

她在棺材里面张望,果然找到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跑进去的老鼠,还好发现得早,要是让它把尸体给啃了,回头可没法交代。她揪着老鼠尾巴,很熟练地往地上猛得一摔,然后开门丢了出去。

她刚要回头阖上棺盖,突然一阵阴风把烛火吹熄了,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关上门,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再避着风小心翼翼地点上蜡烛。

房间里很安静,没再有什么异样的响声和动静。

李不缺回到棺木前,正打算把棺木合上,突然一种不对劲的感觉爬上后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具尸体……是一直……看着她的方向的吗?

她记得……

草。

李不缺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力滑盖上棺盖,咬破手围着棺材四周画了四方镇敕,又在棺盖上补了一道封敕,画完她眼冒金星,感觉都要缺血了。

应该有用……至少老钱是这么说的。

封上棺盖后,棺材里似乎没再有什么动静。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睡眠不足产生的幻觉。

也许……也许刚刚是烛火光线的原因看错了吧。

她又在棺材旁边守了一炷香的时间——要是尸变没看住,让尸体跑了,他们可是有嘴说不清还得赔钱呢,到时候还要费神费力地去找走丢的尸体。

要不还是去找老钱头吧。

但是老钱头会不会说她丢他的人啊,这么多年魔修白修了。

李不缺又把耳朵贴上棺材板,仔细听里面的动静,似乎依然很安静。

“呼……应该是我自己吓自己,没事,没事,咱这又没什么特别的风水,哪会平白无故的尸变呢。”

咚。

李不缺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一个趔趄摔坐在地上。

而棺木的盖子,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被一点一点地推了开来。

李不缺立刻开始回忆一切老钱教过她的东西,遇到活尸要用桃木刺进心脏,或者用定尸符贴面。但问题是现在她手边既没有桃木,也没有定尸符——而那棺材里的黑影站起来看着比她高两个头……

『跑。』

脑海里就剩这一句话。

她立刻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可不知怎么的,大门居然推不开,她猛捶着破木门,嘶吼着:

“草草草,老钱——!!老钱头———!!妈的诈尸了啊——!!!!”

老钱睡得太死了。

身后僵硬的脚步声渐近,每响一声,李不缺的头皮都跟着跳一下。

老钱靠不住,最后果然还得靠自己。

她壮着胆子转过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正在僵硬挪动着四肢朝她靠近的尸体,尸体的脑袋斜挂在脖子上,面无表情,眼眶里那双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她。

这种情况下哪怕长得再好看也不行了。

妈的拼了。

李不缺抬手一道冥火咒,幽蓝色冥火朝活尸袭去,但才刚近尸身就凭空消散了。

李不缺人都傻了。

保命的手段居然一丁点用都没有,她四肢冰凉杵在原地,但好在她的脑子还来得及恢复清醒,反应过来就立刻猫着身子钻进几个棺材的缝隙走道。

她记得老钱说过活尸的视力不好——瞳孔都散成那样了能好就怪了,她或许可以靠着身材小的优势躲开活尸的视线。

果然,她一钻入黑暗中,那具活尸的动作就迟疑起来。

这不是李不缺第一次遇到这样死里逃生的场面,她早已学会在恐惧时克制自己的呼吸声。

『混蛋老钱你还睡,你家伙计要被活尸杀了!!』

李不缺一边在心里骂老钱,一边蹑手蹑脚地在地上爬,耳朵仔细听着活尸的脚步声,跟他周旋。

活尸的脚步声拖沓而凌乱,

咚,咚,咚。

她的心跳声好像比活尸的脚步声还要响。

『别吵!』

她尽力把注意力都放在黑暗中的脚步声上,可身体的自然反应又不会听她的,她止不住地发抖,耳朵里有尖鸣声。

更糟糕的是,活尸的脚步声逐渐从拖沓变得干脆,他开始熟悉走路的感觉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不缺倚着棺木坐下,在怀里摸索出了几枚铜钱,咬咬牙,往房间的另一个方向丢过去。

黑暗中传来金属碰撞到棺木的声音,活尸僵硬地转过身,往声音方向走,李不缺趁机把旁边的棺材推开一道缝,翻身进去,又慢慢合上了盖子。

棺材里还躺着一具冰冷发硬的尸体,李不缺缩在旁边双手合十连连抱歉。“抱歉了老哥,借我一晚上保命,明天一定多给你烧纸。”

老哥没出声,那就是默许了。

“多谢多谢。”

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时刻关注着棺材外的响动。

在这狭窄逼仄、四四方方的封闭空间里,只有李不缺和这位老哥,拥挤,黑暗,逼仄,让人窒息,好像她已经被埋进了地底,提前进入了死亡,但这种环境却让李不缺产生了一种很诡异的安全感。

老哥身上还有点臭,不过死人嘛,难免。

她并不害怕跟死人躺在一起,她记得很久以前,她曾躺在死人堆里,和很多很多死人躺在一块,然后……好像是老钱头把她提溜起来的。

渐渐的,可能是活尸丢失了目标就不动了,也可能是活尸自己开门出去了,四周万籁俱寂,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过度紧张的精神放松下来,她在棺木里居然就昏睡了过去,等到再一睁眼,那双熟悉的、死气森森的涣散瞳孔就近在咫尺,她一瞬间四肢冰凉差点没又昏死过去。

还不如昏死过去呢。

李不缺屏气敛息,一动不敢动。

她实在不能理解这家伙是怎么发现她藏在这个棺木里的,难道一个一个扒开来看吗?活尸有那种脑子吗??

活尸静静地扒在棺木旁边,就这么盯着她,没有其他的动作,似乎也没有打算杀她。

李不缺咽了下口水,跟他大眼瞪小眼。

棺外的活尸,棺里的李不缺和死老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静态平衡。

她的手脚都麻了,躺在死老哥旁边欲哭无泪。

坏消息是她现在逃无可逃,好消息是周围开始亮起来了。

李不缺也发觉了破晓将近,心想这会你该回棺材里面了吧,但没有,那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活尸依旧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老钱……老钱头你怎么还在睡啊……』

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倒这种霉呢?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霉已经倒得够多了,总该转运了才是,不应该会倒一辈子霉的。

李不缺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掉眼泪,想吸鼻涕,但又不敢动弹。

她觉得自己要以一种十分窝囊的方式死去了。

而那个活尸终于有了反应,他僵硬地抬起手,李不缺立刻闭上眼睛祈祷他下手干脆利索一点不要有多余的痛苦。

然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脸颊划过。

活尸生硬地把她从棺木里拉了出来。

李不缺又瘦又小,老钱头总说拎她就像拎小鸡仔,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活尸这么拎。

她被放在地上站直,但因为脚麻了当场又摔了个大马趴,直接跪活尸面前了,扶着棺木好不容易才又站起来。

“活尸大哥,活尸大爷,你想干什么能不能直说,给我个痛快都比这样强啊。”李不缺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对方仍然毫无反应,只是盯着她看。

渐亮的天光中,活尸的毫无表情的青白面目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憎了。

随着鸡鸣声响起,天色终于完全亮了起来,而那具活尸也终于转身回到了他自己的棺木之中。

李不缺蒙了,她扶着墙走到门口,推了下门,门就开了,门外的天空泛着鱼肚白,渐有些暖意,让人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拔腿往老钱卧房猛冲。

“老——钱——头——!!!”

老钱头醒来懵懵懂懂,魂都差点被李不缺摇出去,本来想骂死丫头,但一看丫头鼻涕眼泪一脸,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摸了摸丫头的脑袋,问她咋了。

李不缺半夜跟活尸玩躲猫猫时都不是很害怕委屈,可见到老钱就忍不住地掉眼泪,一抽一抽地把半夜诈尸的事情告诉老钱头。

老钱一听了然,嗐,活尸而已,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丫头,被吓哭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他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背着手去了停棺房,李不缺则躲在他后边亦步亦趋。

老钱头隐隐有点高兴,这丫头平常可不会这么依赖他,看着早熟的小大人模样,实际上也还是个孩子嘛。

他到了李不缺说的棺材前,推开棺盖,里面的尸体安静地躺着,好像一切不曾发生。但他一闻到棺中的味道,脸色就变了,抬手将棺盖整个推开,倒放在地上。

棺盖的内部,密密麻麻地刻着李不缺从没见过的符文。

“……这种东西怎么会寄送到义庄来……”老钱表情严肃起来,蹙着眉头,认真地看着棺盖内的符文,哪怕是他,也只见过其中一部分。

“尽是封尸养尸的符箓,恐怕……这棺里是还没有被完全炼化的尸傀。傀主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来不及炼化,才不得不把他藏起来,放到了义庄来……昨夜恐怕是因为你误打误撞开了棺盖才会起尸。”

老钱起身仔细观察着里面的尸体,干瘪的脸上逐渐浮现出笑容,眼中冒出精光。“果真是尸傀好胚子,根骨奇佳,又有天生灵根,虽死却未毁……真是天助我也,这样的好东西落到我手上,岂能浪费?”

看着老钱那副遇到好像看到了肥肉的贪婪笑容,李不缺不知怎么的有点同情那位活尸老哥了。

她那样害怕的活尸,在老钱头眼里却是一块大肥肉。

老钱从见到那具尸体开始,就着手开始准备起法阵法事,打算来个截胡,把这具尸体先行炼化了,至于傀主事后来找麻烦,那就到时候再说。

每一场看起来很牛逼的法事背后都有一个苦力。

李不缺就是那个苦力,她蹲在地上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拿着图册,对着插图在地上用鸡血画符,蹲得她腿发麻。这种在地上墙上画满符咒的苦力果然又是她来干。

为了炼化一具尸体,杀了五六只鸡,老钱也够下血本的。

李不缺一边画符一边想着那几只鸡要怎么做才好吃,就充满了动力。画完符,还要按老钱钉的点位围着法阵拉起红绳,系上铜铃,然后去煮一盆浆糊,把符箓一张一张往上贴。

忙活完这些她已经累得半死了,看向老钱,老钱盘腿闭目,嘴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炼化尸傀也太麻烦了,怎么要准备那么多东西,她听说那些鬼修大能,根本不需要这些,随随便便就能控制几十几百具尸体,敌方死得越多,他能操控的尸体就越多。

老钱吹牛说过他年轻的时候也能,现在看来果然是吹牛。

那个沉睡着的活尸被李不缺放到小车上推到了设下法阵的屋子里,老钱亲自动手给尸体戴上铜钱面罩。

尸体安安静静的,看着依然很好看,李不缺也不像昨晚那样害怕了,她甚至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些亲切的同情。

从面相上看,他生前应该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公子,长得又好看,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

“丫头,我今儿就让你看看,我是如何炼化尸傀的!”

把尸体卸下来的时候,她看到尸体的左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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