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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夫遇害(1 / 1)

像飞云庄这样的地方,有自己的私牢并不奇怪。这私牢还是建在地下的,很是潮湿阴暗,墙壁和地面好像都附着了一层水汽似的,唯一的光源是牢房墙上那个高高的、连接了地面的通风口。

踮脚离远了,还能从通风口勉强看到一些没有被墙挡严实的天空。

李微言似乎已经坐牢坐到熟能生巧颇有心得了,因此丝毫不会感到慌张,或是对这个牢房恶劣的条件有什么意见。

那更夫喊妖怪杀人的时候,她很确定自己的狐狸尾巴没有露出来。

摸摸头顶,耳朵也没有出来。

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惊恐地盯着她。

李微言无暇思考太多,她感觉到手底下那个姑娘还没有断气,或许还有的救。但她很快就发现了,这姑娘的心脉断了,内脏也被穿透损坏,仅仅是因为血还没有流尽,所以还吊着一口气罢了。

那些侍卫用长刀押住她的时候,她依然还能感觉到那可怜姑娘的一点气息。

不过此刻,她应该已经死去了。

李微言想到这里,心境便不那么平和了。

万里从通风口的栅栏里飞进来。

“大人,要不你给自己算算命吧,为什么总是坐牢。”青鸟叼进来几根草杆,忙忙碌碌地像筑窝一般筑一个草垫子。

李微言倒也真给自己测起了字。“李,微,言,这三个字皆有困象,木压子,山困己(几),连这个言字都像是坐牢的栅栏。所以常坐牢也不奇怪了。”

“那改个名字嘛,改个不用坐牢的。”万里又飞上了通风口,衔下来几根草杆。

李微言摸了摸下巴,然后笑着摇摇头。“那倒也不必。”

看万里还在勤奋地给她铺草垫,李微言忍不住笑道:“你家大人坐牢,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忧虑的样子。”

万里扑扇两下翅膀,站在草垫上,昂起了他覆满毛茸茸短绒的白色胸脯。“因为大人是战无不胜的,每次大人只要一坐牢,所有的问题就会很快解决了!”

李微言笑得更厉害了,伸手过去摸两把羽毛,青鸟就像猫儿似的半阖着眼睛,把脑袋凑到她手指边蹭蹭。这会儿他身上那股子猛禽的既视感便消失无踪了。

李微言的目光有些出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万里啊,你说,若是我成了吃人的妖怪,凌长风会如何。”

万里想了想,答道:“他肯定会替您去杀人,不脏了您的手。而且谁若是想要伤害您,他肯定要跟那人拼命的。”

李微言微蹙起眉毛,似乎是在担心些什么。

万里铺的草垫干燥又舒适,李微言躺在草垫上止不住地去想那个死去的姑娘。

或许她当时走快一点,能救下那姑娘,又或许,这正是为她准备已久的陷阱。

只是……为什么要对她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大夫下套呢。

李微言已经能猜的出大概了。离上一次吃人已经过了半个月,妖物需要再次进食。

但除妖司的人还在飞云庄盘查,他若是不想暴露,便需要找一个替罪羊,给个交代,把人打发走。

官府赶紧走,他才好放心开饭——毕竟从尸体的处理手法来看,吃一个人还挺费劲挺讲究的,又是放血又是掏内脏的。

因此,这次他选了庄里的人下手,再把黑锅扣在替罪羊头上,这样飞云庄和官府都不会放过凶手。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会儿地面上应该已经出现了全套指向她的『证据』了。

只是挑替罪羊怎么挑到她头上来了。

李微言掏出了那支骨笛,通风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落在笛上系着的洁白无瑕的玉身上。

果真是好玉,只一点光,也透出了温润的光泽。

“你自己的地盘也不管好,还拖累我。”李微言盯着玉佩抱怨了一句。

黑暗里没有回应。

李微言便也不再自言自语,把笛子揣回怀里,补一补自己缺了一夜的觉。

她难得又做梦了,梦里看见了阿竹——也可能是凌长风。

他忧心忡忡地抱着一卷铺盖,在这私牢之中辟了一块干燥的地方,一边铺着垫子被褥,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什么阴冷潮湿的地方躺着容易生病之类的。

这应该是阿竹了。

李微言好像一只轻得没重量的狐狸崽子似的被他抱起来挪到软和厚实的被褥上。

“这里不算冷。”她说。

“那也不行。”他忧虑地蹙着眉头。“我要去跟凌峰说,他是抓错人了。”

他蹙眉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

李微言托着腮望他:“你托梦倒是托得熟练,和离书签了没有啊。”

他顿了一下,目光有些慌乱地往下看,然后飞快地忽略了这个话题。“那家伙……不该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的。”他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果然是那妖物?”李微言的语气不是很意外。“我也说呢,昏招,估计是饿昏了头了。”

阿竹虽也在沉思,但脸上露出了些许凌长风想背着她杀人时才会有的神情。这下意识的神情没有逃开李微言的眼睛。

“和离书你要是不签,还给我也行,要不然我还得再花钱找人写。”李微言打断了他酝酿中的恶意。

阿竹别过头,拒绝听她讲什么。

“我知道你藏在哪,你总不会想让我亲自上门要吧。”

“撕了。”他说。“碎片也烧了。”

李微言盯着他别过去的侧脸。“那行,我雇人写和离书花了十六文,你记得找人把钱还给我。”

“……不和离。”阿竹掖平了被角。“死也不和离。”

“又不见面,又不和离,又不逃。我说竹先生,您是真就等着我亲自提着刀把你门踹开然后带着你的脑袋回天上?”李微言坐直了身子,捉住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往前拽了几分,叫他那双眼睛不得不正面看着她。

突然的接近让他的呼吸都滞了一瞬间,他的眼睛好像突然浸润上水汽似的,离近看更是美得夺人心魄。但此时,尽在咫尺的那双似乎要将他洞穿的深色眸子,才更叫他心曲大乱。

他好久没有离她这样近了。

“你若是想要,也可带回去的。”他得寸进尺一般牵起她的手,托着自己的下颌。

“你惯会说哄人的话。”倒是李微言气势上弱了几分。“嘴上说的好听,不还是跑了。”

他的眼睛又那样温柔又多情地望着她了。“言儿便是将我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我自然也是甘愿的。可唯有言儿为我选的那条活路,我不愿意。”

李微言言语间显然有些不悦。“有什么不愿意,大不了我再去人间寻你,我断不会弃你而去的。若是不这般,你以魔身死去,就当真是灰飞烟灭了。”

“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他的声音几近于蛊惑。“我是带着我所有珍视之物死去的,我记得所有对我来说重要的、视若珍宝的东西,这便是最好的了。”

“可我呢?”李微言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些失态的怒意。“你魂飞魄散,难道要将我一个人丢下吗?!”

这句话一出口,李微言便呆愣住了,甚至比面前的竹山还要诧异。

她还想开口找补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了。她好像终于掉下了那层斩妖断邪公正无私的天神壳子,暴露出她自私的一面来。

她避开了目光,往回缩了缩。然后,缩进了被褥里,像个高高隆起的大鳖。

她感到有一对胳膊,隔着被褥,轻轻地环抱着她,又温暖,又安静。

她又迷迷蒙蒙地睡过去了。

一些很久以前听到过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脑海里。

『言儿,别丢下我一个人……』

那个苍老而又神志不清的老人,这样哀求道。

李微言被人拖到庄中审判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既萎靡又失落,这样的表现在旁人看来很正常,落网的犯人就该是这样的。

只是大家没有想到凶手竟然是这么个看起来有些瘦弱又平平无奇的女子。

“她不可能是凶手!”叶祁向前一步走到了凌峰身边。“她与我是同一天来到飞云庄的,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凌峰蹙着眉头,凌琊也阴郁着脸,不说话。

还是内庄主管站了出来,昂着头,用他那不急不缓、有些粗哑的声音回应道:“叶大人,你必是受了欺骗了,已经有人指认之前就在庄中见过她了。想必……她是为了不在场的证明,而特意寻了大人同路。而且昨夜此贼杀人可是被抓了个正着,那么多乡亲亲眼所见。

况且,贼人杀人放血的凶器都已被找到。叶大人,我们不会冤枉无辜的。”

“这,怎么会呢?是我拦的车呀!她怎么会知道我要来飞云庄?”叶祁不可置信。

主管上下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叶大人的腰牌就挂在腰间,怕是不认得也难!”

叶祁哑然,再转头看向尤不凡:“尤女侠,你不是也跟着李大夫一路过来的吗!”

尤不凡目光落到萎靡的李微言身上,眼中颇有疑惑。怎么才一夜时间,司长就被打成了凶手,还变得这副颓败样子。

『殿主,什么情况?』

李微言终于抬起了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睛。

『哦……没什么,你照着他们说的顺水推舟就是了。』连传音都透着一股不想活的意味。

『真是你杀的?』

『那这会儿飞云庄应该没有活人了。』

尤不凡默了。

这倒确实。

“呃……我也是半路才与李大夫结识……”尤不凡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老主管露出一副『看吧,果然如此』的表情:“叶大人这番可是无话可说了?”

“但,但……”叶祁焦急地看了看李微言,又看了看没什么大反应的尤不凡。“尤女侠,你,你这段时日也是知道李大夫为人的,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尤不凡回忆了一下自家司长拔刀的场面,很是由衷地说了一句:“或许人不可貌相呢?”

鉴于凶手本人也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思,飞云庄内的族判轻易就给李微言定了罪,又关进了私牢。

甚至叶祁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府刑探据理力争“凶手就算有罪,也得由朝廷来判罚!”也被轻飘飘的无视了。

叶祁愤怒至极,当即策马奔往官府,将飞云庄动用私刑之事告知,郡守大人却只是笑着敷衍了过去,还劝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飞云庄已经把证据和人证都带给本官看过了,杀人凶器,作案过程,人证物证都很完整,此事既然发生在飞云庄,他们自己处置也就是了,叶刑探何必这样大动肝火……”

叶祁感到一股强烈的怒意几乎要迸发出来。“飞云庄难道就不是王土了吗?!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况且昨夜才发生的凶案,今晨所有的旧案证据就自己突然跳出来了?而且立刻就送到大人您的案头!便是除妖司最好的刑探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郡守大人终于没了耐心继续招待他这位刑探,借口休息,叫人将他赶了出去。

叶祁觉得难以理解。

这是一件再蹊跷不过的命案!

那个杀死了六名少女的真凶何其谨慎小心,线索痕迹抹得那么干净,而昨夜的凶案,线索和人证就突然变得那样齐全,半天不到就找齐了。

倘若李大夫当真是连环杀人案的真凶,怎么可能这样粗心大意。倘若李大夫当真是有本事杀死六人的凶手,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地束手就擒。

叶祁走访了那么久,都没有寻到一点有用的人证线索,偏是昨夜有人遇害,就突然跳出人来指证李大夫了?

这样蹊跷且不合理的案情,这么多的疑点,竟没有一个人发觉吗?!

叶祁找到凌峰,将疑点一一道来,这位大庄主却仍不为所动,直到叶祁拿自己的腰牌——他的仕途做抵押,大庄主才默许了他进入私牢问供的要求。

待到他终于得以进入私牢,见到李大夫时,这位热心而又亲切的朋友,已经变得萎靡又干枯,瑟缩在私牢黑漆漆的角落里。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人啊,叶小弟,我没有杀人啊……”那双眼睛空洞洞地流着眼泪,她抓着叶祁的衣角,满腹的委屈和绝望都和着泪水一起流下来。

叶祁心里生出一股酸楚,自己也忍不住酸了鼻子。“李大夫,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莫哭,慢慢说。”

李大夫抽噎着将昨夜在河边遇到渔夫,又在回去的路上遇到被害姑娘的事与他一一说了。

“我,我只是想给叶小弟帮帮忙。我想着,再去捞上尸体的地方,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谁知道……呜……谁知道……我之前真的没有来过飞云庄的啊,我,我是从江林县来的啊,我,我的驴车也是从江林租的,路上客栈的老板都可以为我作证的……”

他听得很认真,眼中尽是不忍。“你可有将这些告诉他们?”

“我,我都说了,什么都说了,他们不信我。我不明白啊叶小弟,我只是来这里治病的,为什么会这样?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李大夫的眼泪几乎要把脸都洗一遍了。

“叶小弟你知道吗……我,我看见那姑娘的时候,她还有气儿,我,我想救她,想给她止血,但是,我止不住啊,我,我止不住啊……我被他们抓走的时候,那个姑娘,她,她还还没有断气儿的……呜……”

叶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又拿出了自己的方帕给她擦眼泪。“没事,李大夫,你可将从何处驿站租的驴车,路上又经过哪些驿站,见到什么人,昨夜见到的渔夫是何模样都告诉我,我会去查,定还你一个清白。”

那位平日里素来健谈的李大夫,最后几乎泣不成声。私牢的这番问询,更坚定了叶祁找出真相的决心。

他决计不能让任何一个无辜者,枉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异乡。

离开私牢之后,叶祁立刻去信给江林县那片区域除妖司的情报系统,调查验证李微言所言真假,而他自己则去问讯那个指证之前就见过李微言的人证。

当他从主管的嘴里把那人的身份撬出来,准备亲自去问时,却得知那人早上就得了外地家人的信,现在已经离开飞云庄回乡探亲了。

荒唐!

早上刚做过证,下午就回乡,糊弄鬼呢?

叶祁一脑门子火,风风火火地又要去查看物证。

而内庄的用人们像踢皮球似的把他踢来踢去,他查案的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行走一般,困难且进度缓慢。

叶祁不理解他们怎么能这般儿戏地草菅人命。

就在他顶着压力重查此案时,案情却又生了变故。

李微言越狱失踪了。

飞云庄上下几乎是立刻封闭了所有出入口严查。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李微言。

但不是在岸上,而是在河中。

那位李大夫,被挖空了内脏,放干了血,成了月停湖畔的一具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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