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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案(1 / 1)

尸体很快都被打捞上岸,百姓们又是惊恐又是好奇,远远地伸长了脑袋张望那铺在渡头青石砖上的六具尸体。

有些发胀变形的尸体散发出阵阵腐败的恶臭,但腹腔却是低瘪的,胸骨高高耸起,才使得尸体不至于看起来像一摊被泡发的烂肉。

鱼市的腥味虽然很重,但跟尸体腐败的气味还是没得比的,连负责维持治安的庄中侍卫都忍不住到一边呕了,更何况是其他的百姓。

偏有人与众不同,人群中一额系红绳的白袍女子,盘起长辫,卷起袖子,从捂着口鼻的人群中走出来,似是全然闻不到那腐臭味道似地走到尸体边。蹲下身子,开始打量起尸体的形貌。

她身后一清俊少年,矗立一旁,认真地看她如何做。

而身边另一戎服女子,生得英气逼人,脸上系了覆住口鼻的白布,娴熟且干练地蹲在了另一具尸体旁边。

『尸体血液皆被抽干,内脏被挖空,口腔内无水草杂物,指甲缝隙没有淤泥。头部躯干有外伤,几处骨折,皮肤腐烂程度较大,暂时无法确定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除腹腔刀口之外,没有明显外伤。』尤不凡的职业病死灰复燃得极快。

李微言探查了下尸体颈部,没有於痕也没有明显创口,手腕处也没有放血口。

从骨骼判断,六具尸体全部都是十五到二十八岁之间的女子,腐败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几乎只能靠衣物和头发来辨认出性别。

“这般手段,十有八九就是妖魔手笔,只可惜我现在看不清妖魔气,无法辨认出尸体上是否有妖气残留。”尤不凡有些不忿,若是左眼能看清,这会儿定能看出许多其他线索。

“喂!你们仨干什么呢!”周围的侍卫终于反应过来这三人既不是官府的也不是庄里的,立刻上前把三人押到一边,捆了排排蹲着。

不多会,似是内庄来人了,百姓自发地让出一条路来,一位身着紫衣的魁梧汉子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赶过来。

李微言探头望去,那汉子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阔步宽肩,一对飞眉入鬓,双目好似铃星,眉间一道常年蹙眉的竖纹,不怒自威。看周围人恭敬的态度,约莫是这庄中的主事人了。

汉子穿过人群,那侍卫就赶紧上前报告:“大庄主,抓着三个可疑的人。”

“哦?”那人目光袭来,对上李微言讪笑的脸。

那汉子身边倒有个眼熟的少年人,身姿挺拔身着皮甲劲装,急匆匆地一同过来,正是叶祁。

李微言一见叶祁就哭丧着脸扑过去大呼冤枉:“叶小弟啊我可算盼着你了,我冤枉啊!他们说我可疑,天可怜见,我今天才跟你一块到的飞云庄啊,怎么可能杀人呢?!”

“叶大人认识?”大庄主看向叶祁。

叶祁连连点头:“是,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这位李大夫确实是今日才到的飞云庄,我们今日路上偶遇同行,而地上的尸体已经腐烂多日。李大夫与此事断不会有关系。”

大庄主又斜目看向侍卫,侍卫拱手回道:“禀庄主,这三人刚刚凑在尸体旁,不知在干什么,属下才将他们押下,请大庄主裁断。”

叶祁连忙问李微言:“你们去尸体旁边做什么?”

李微言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在下不是个大夫嘛,见到死人当然是想过去看看是不是病死的,有没有可能是瘟疫……”

“瘟疫……?!”周围人脸色皆是一变。

李微言补上后半句:“结果不是,然后我们就被这几位壮士给抓了。”

众人又松了一口气。

大庄主抬了抬手,几个侍卫就过来给李微言三人松了绑。

叶祁皱着眉头靠近那几具尸体,刚靠近一点,就脸色铁青,捂着鼻子,眼睛紧张地左右晃荡,忍不住想呕。

显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

尤不凡生怕他给除妖司丢人,便把他叫到一边,将刚刚他们观察到的细节复述给了叶祁。

叶祁听完她的复述,又看了那些尸体一眼,心中大呼不妙。

本来这里只是有妖异之象的小案子,作为他刑探生涯的第一案正好,如今却突然变成了牵扯六条命的命案,作案凶手看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小妖。

他有点打退堂鼓,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暗下决心。

那妖物固然凶狠,可此处除了他之外,就没人能帮这庄里的人了,他若是知难而退了,那妖物还会继续杀人。

李微言三人被护送回了住处,显然大庄主对他们三个也并没有完全打消怀疑。

李微言倒是乐得清闲,摇着扇子倚在长椅上看刚买回来的话本,尤不凡却焦虑地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饮血,食内脏,殿……李大夫,你说,凶手有没有可能是他……”

李微言手中扇子停顿片刻,然后又继续摇着。“他爱干净,不喜欢吃内脏和下水。”

这理由有些离谱,又有些合理。

“我作证,凌长风确实不喜欢吃内脏和下水。”万里举着一块咬了一半的油饼。

“凌长风又是谁?”尤不凡困惑道。

李微言眯着眼睛笑了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尤大人放心让那小子自己去查案?”

“我,反正我跟除妖司也没关系了,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尤不凡坐了下来,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然后一口喝完。

然后就又开始焦虑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不凡啊,你别荡了,荡得我眼晕,你实在放不下就出去看看嘛,又不丢人。”

尤不凡看了李微言一眼,纠结地顿在原地,然后开口道:“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有没有继续丢人。殿主,我先出去一趟。”

说完就推门出去,李微言啧啧摇头:“劳碌命啊。”

李微言蒙头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天色都暗了,正是出门的好时候。

夜晚的飞云庄渡头早已不见早上的拥挤热闹,清寒的月光落在青石砖上,平静得一如既往。河岸边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蛙鸣。

原本摆放尸体的地方已经被拖洗干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微言背着手走到岸边,低头看向脚下黑漆漆的湖水。

“万里,你知道妖修魔修为何要杀人饮血吗?”

万里点头。“知道,为了增进修为,吸食生机。”

“那为何又要吃掉内脏?”

“……嗯……因为妖修吸食生机的方式各不相同,有的会吃内脏?我记得有些猛兽抓到猎物之后也喜欢先吃内脏。”万里思索道。

李微言笑着点点头。“不过一般来说,这两种饮食习惯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妖魔身上。妖修只食内脏的话,主要是为了心脏。

死者身上没有明显放血的伤口,血却流干了。心脏一旦停止跳动,血就没有那么容易放干了。可……若是把血饮尽了,心脏中的生机也就消失殆尽了。你觉不觉得,这很矛盾么。”

“……是啊,如果是奔着心脏去的,就不会等到吸干血液了,可若是奔着血去的,心脏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凶手为什么既要饮血,又要吃内脏……难道是个人口味?”万里挠了挠头。

“有可能,说不准是喜欢吃卤煮,而且还只喜欢吃年轻女子的。”李微言挑眉,脱下外衣,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她飞速地探到水底,双眸在漆黑的水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在水底摸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她浮上水面,黑发沾在脸上活像个水鬼。

“西北边是不是上游的入水口。”李微言爬上岸,指着西北边问道。

万里过去常来飞云庄处理商务事宜,对月停湖的水路很是熟悉。“对,那边正是上游入水口。”

“走,过去看看。”

到了入水口旁边,李微言看着河岸边密密麻麻停着的渔船,和水面下拉起的渔网,摇了摇头。“不是从上游来的,如果从上游漂进来,六具尸体,至少该有一具被发现。”

“所以死者都是在飞云庄内遇害的?”

“很大可能。”

回飞云庄的路上,李微言突然临时岔路,往飞云庄祖坟去了。

墓园有个看坟的老头在打瞌睡,李微言扇了些迷药,让他睡地更实些。老头的屋里还供着一尊天师像。

她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入了墓园就径直到了凌长风的墓前。

碑上刻着『庄主凌长风 爱妻李微言 之墓』

李微言从怀里掏出半块没吃完的方糕,用一根红绳系上,放在了墓前。

万里看到李微言的神态突然变得有些颓靡,她半垂着眸子,像是卸下了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

“人总归是要死的,总归是要遗忘一切,往来世去的,每次不都是这样么。都是要忘,彻底全忘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喃喃道。

万里听不太明白,但是他觉得要是让他把大人给忘了,他也是不情愿的。

更何况不是忘,而是死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是跟着李微言一路回了飞云庄,才突然冒出来一句:“如果让我忘了大人的话,我宁愿死去。”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李微言疑惑地转过头来,对上万里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天晚上,李微言失眠了。

她无法克制地去想那些对阿竹来说是最后的时刻。

病床上,破庙里。

那些对她来说是生离,而对他来说是死别的时刻。

遗忘,那真的是遗忘吗?

那是死,是再不复相见。

即便她答应会再来找他,死也还是『死』。

她总归不是凡人,不能全然像凡人一样思考。

她全然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自己的痛苦,亦或者是记忆什么的。即便是灰飞烟灭,她也并不恐惧。

受伤了很快就会复原,为什么要在乎受伤。失去了记忆的载体,也还能创造新的记忆。

只要还存在着,那不就好了吗。

偏偏阿竹不是这样,他在乎她受没受伤,在乎她痛不痛,在乎着一切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仅有的一些对自己存在的在乎,都是从『阿竹』那里继承来的。

李微言突然不知为何而流泪。

她的灵魂似乎有一部分是由阿竹组成的。

『李微言』不在乎饥饿,不在乎疼痛,不在乎明天是否还会活着。她起初就像如今的尤不凡一样,不在乎什么酸甜苦辣咸,味道就只是味道,无甚特别。

她何时开始在乎菜里少放了一勺盐,又是何时开始在乎明日的天气如何呢?

大概是从阿竹组成了她『人』的那一部分开始。

所以应当是『阿竹』的那一部分在流泪。

“别哭啦。”李微言说。

可是眼睛并不听话。

眼泪浸到发梢的红绳里,某处何人手腕上的红绳在隐隐发烫,烫得他也无端流泪起来。

翌日,大庄主终于想起来昨天来了一个妇科大夫,叫人把她招来。

李微言穿戴好行头,万里背上药箱,二人就跟着引路家仆进了内庄。

待到进了内堂,大庄主跟李微言二人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阁下就是……妇科圣手,李大夫?”大庄主凌峰上下打量她。

“啊正是正是。”李微言笑着拱手应道。

堂内太师椅另一边坐着一位穿着鹅黄裙裳,温柔娴静的女子,脸上带着几分浅笑,皮肤似锦帛一般,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因为数次流产而体虚。想必就是庄主夫人了。

李微言注意到了侧座坐着一位低头看书的公子,容貌虽只算清俊,但气质上却给人一种姿容俊雅的感觉。他一直低头看着书,对来者似乎并无兴趣,不过也是,像她这样的大夫已经来了一波又一波,没什么特别的。

李微言与凌峰寒暄几句,便坐下为庄主夫人把脉。随意问了几句夫人平日里的作息和饮食喜好,然后便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李大夫,可有诊出我夫人为何保不住胎?”凌峰有些焦急。

李微言沉思片刻,收回了手,面露笑意。“大庄主请稍安勿躁,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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