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绯云去了趟洗手间，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她眉眼明媚，梳着个随意的丸子头，露腰的宽松短上衣，一条牛仔裤，手指上叠戴着两枚细环戒指，指甲是方形血线美甲，这是唯一残留的万圣节气息。
怎么看都是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啊！
“系统。”她捏了捏自己的无名指，“当时你看到了吗？”
她耳边悠悠地叹了口气，系统那欠揍的声音仿佛没睡饱，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我发现涉及魏乙的事情你出工不出力啊。”杜绯云吐槽道，她几乎可以肯定系统当时看到了魏乙被镇压的场景，但是这家伙一声不吭，昨天叫了它一回，系统说忙着生产万圣节美甲片，这理由太过于正大光明，杜绯云只好放弃了。
“总觉得陆常空不怀好意。”杜绯云低声说。
今天早上她联系一次唐拾，唐拾已经知道了，她没有任何办法，地府所有人都没法违背天界的意思。这个回答在杜绯云的意料之中，她没有苛求唐拾，倒是唐拾自己提出要不替她去偷看魏乙的命簿，杜绯云阻止了她。
事情已经发生了，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得尽快去解决，就算看了命簿，魏乙命中就该被镇压或者死在这里，她就能放下不管吗？
杜绯云觉得自己做不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命运与魏乙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杜绯云联系了李俏。
李俏给了一个比命簿还笃定的回答。
“他要是回到地府，我还能照拂一二，他不肯回来，就是要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了，我没有办法插手了，只能等。”
“我这时候才发现魏判是世间最大的麻烦。”杜绯云吐槽道，“不怪我，他一直都伪装成乖巧无害的样子。”
系统默不作声听着，终于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不试着联系一下他呢？”
“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杜绯云说。
“你掏掏随身空间。”系统说。
杜绯云有些茫然，她手心取物阵法开启，开始了抽奖，第一下抽出了亲手放进去的白泽鬼面，第二下抽出了自己设计的文化衫，第三下抽出了一个很重的东西，她仔细一看，暗金手铠。
她翻来覆去看那个黯淡无光的手甲，脑中浮现出那天魏乙站在沙洲上身披烈火的样子，他铠甲穿戴整齐，帅气英武，而战损又让他显露出了一丝脆弱……等等，这是那天他戴的手甲。
唯一的可能性是，他被镇压了以后，然后自己把手甲放进来的。
杜绯云抿着嘴原地蹦了几下，她真的很激动，魏乙居然还活着，这是最好的消息了。
可是他怎么出来？总不能爬进随身空间再爬出来吧，杜绯云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便利贴，连续写了好几张，放进了随身空间。
魏判如果足够聪明，也可以来试试抽奖。
她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感觉事情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慢慢想办法吧。
杜绯云慢悠悠地走出去，忽然发现女厕所门口站着戴着帽子的云虚，正朝这边探头探脑。
“走错了！”杜绯云一把把他推进了男厕所。
陆常空一杯可乐只剩冰块了，正在那里转着吸管吸，看见杜绯云扬眉道：“怎么去了这么久？话还没说完呢。”
“cpu烧了。”杜绯云说。
陆常空端详着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脑壳炸了的样子，调侃道：“有新欢了？魏乙好惨啊，这才刚死，我猜猜，不会是迟超吧……”
杜绯云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看样子陆判要紧事已经聊完了，开始聊八卦了，那我也走了。”
她拿上自己的包包，转身朝门口走去。陆常空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显然是想让她参与其中，果然才走出去不到五步陆常空叫住了她。
“等等，回来吧，还有事。”
陆常空悻悻地把杜绯云请回来，嘴上却硬得很，说：“别走那么早啊，云虚那傻子不是你带来的吗？不能扔给我。”
杜绯云默不作声等着，陆常空看了看四周，神情变得认真了。
“我考虑了一下，吴显身体里那个魔物不是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这样，你跟着他去，我在你身上贴追踪符，保你安全。”
这个“保你安全”一听就是满嘴跑火车，一股哄骗小女生的油腻感，但是这个提议杜绯云有些动心，她一直弄不明白魔物要找自己做什么，那些魔物一直贴上来，她有些烦躁又有些好奇。
但是陆常空这么提议就没有道理了，他不是魏乙，他也不会为杜绯云着想。
“那你呢？”杜绯云没等到他后面的话，自己问了。
陆常空挑了挑眉，带着几分神秘说：“我拿到了吴显的‘皮’。”
“皮？”杜绯云反问。
“画皮。懂了吗？”陆常空挑了一个杜绯云最容易理解的词，“我拿到了他的伪装，并从他身上搜出了我的皮，妈的，魔物是把当年的存货都拿出来了？”
“所以你很想确定你的……断手在不在盒子里。”杜绯云看着陆常空的手，小心一戳了一下，“这义肢做得还挺好的。”
“错了，是这只手。”
陆常空把另一只伸出来，颜色青灰色，的确是有些不同。
“摸吗？万鬼骨灰压成的。”
杜绯云摇摇头，并不想摸这个骨粉压成的工艺品。
“这么长的手能放进那么小的盒子，你确定？”杜绯云拿手比了比，又想了想印象中的那个盒子。
“里头是套着空间的，可以存放很多东西。 ”陆常空解释说。
“可是也不排除重新压缩过了，就像……”杜绯云看着他脸色铁青，赶紧停了下来。
陆常空紧紧地握着拳头，胸膛起伏，杜绯云不敢刺激他了，自己的血肉自有召唤，从玄学意义上来讲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陆常空怀疑自己残肢只有一部分在里头，其余血肉被改装成一张张的“皮”。所以他让杜绯云把吴显诱走，自己用吴显的皮套在身上，去寻找线索。
“我违反了特殊侦缉组的规定。”陆常空淡淡道，“严禁自己行动。”
看起来他还有一点心理负担。
杜绯云笑道：“特殊侦缉组跟我说，水下没有人，我也要违反一下了。陆判，如果我协助你这一回，你得帮忙把魏乙从水里捞出来。”
“我不捞死人。”陆常空说。
“你们地府来的，都是死人。”杜绯云笑容一收，“而且你还是个尸身不全的死人。”
陆常空倒吸一口凉气，说：“捞，我捞还不行吗！”
两人的打算终于达成一致，约定了明天在十二院大厅见面，立刻各走各路。
云虚吃了顿麦当劳，仙界风餐露宿吸收天地灵气的玻璃肠胃终于受不了，坐一趟地铁中途下了三次车，两次差点走错女厕所，被及时拦住。
虽然云虚在整体事情推进上没有帮上忙，但是杜绯云心里有打算，实在不行还得揭了那符，到时候自己下去捞魏乙，上头就得让云虚和陆常空镇着。
现在云虚耗尽力气太多根本回不了，被天雷劈掉了那点仙气，没恢复过来 ，杜绯云顺便养着他，以防他吸收不了天地灵气饿死在路边，连手机二维码都不会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神仙，现在已经住在了厕所里。
“给你这个。”
云虚把卫生间的门开了条缝，艰难地递出一样东西。
杜绯云有些无奈，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不行吗，她飞快地拿走了云虚递出来的东西，一看，是一卷捏扁的卫生纸。
“错了。”云虚说。
于是两人交换了一次，云虚拿回了重要的生存物资卫生纸，杜绯云拿到了一张符。
“要做什么？贴在厕所门上，你会好受些吗？”杜绯云跃跃欲试，云虚在里头低声咆哮：“不是！这是青玉司的符纸，很珍贵的，世上留存也只有几张了，你别贴，随身带着，可以挡灾。”
“谢谢你啊。”
杜绯云忽然有些感动，这个符纸能镇妖兽可想而知有多强大，云虚担心她甚至愿意借给她，实属非常大方了。
“跟你换一盒蒙脱石散，再给我喝点。”云虚冷静地盘算。
“不行！”杜绯云立刻拒绝，“吃多了有副作用的！不准吃了！”
“啊——”云虚发出一声惨叫，“符纸还我啊！”
杜绯云不理会他的嚎叫，把符纸放进了随身包包的夹层里。
她看了一眼手机，距离在麦当劳给魏判留下便利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再试试。
手心金光旋转，默念便利贴，她抽到了一张。
正面是自己留言：“魏判，要我救吗？求我呀。”
她轻轻翻转，眼睛忽然亮了，背后有一行工整小字：“不求，不要做傻事。”
魏判你被关在底下还挺悠闲啊，还能给我传纸条！
她再抽出另一张便利贴，正面写着：“陆常空说会帮我救你。”
背面：“他得先救自己。”
杜绯云笑得滚倒在床上，她想了想，打开日程本写：“魏判，下面是什么样的？你在水里用腮呼吸吗？但是我纸条没有受潮，你是被关去了其他地方吗？你手机没电了，扔到随身空间里吧，我给你充好电你就可以上网了，我俩还能聊天。”
她想了想，又问：“你吃什么？给你在空间里放点自热米饭肉松小贝，放点水果，棒棒糖，你喝生水没事吧？要不要再放点纯净水？”
她发完以后去洗了个澡，开直播教大家怎么给血腥指甲上画逼真的眼珠子，完事后去随身空间里抽奖，发现魏判的回复来了。
“我跟镇压的魔物打了一架，它从圣兽的壳里出去了一半，我现在住在圣兽的甲壳下，有个水泡空间，不会受潮。我会想办法自己逃出去，但是手机充电麻烦你了，我还得在这里坐牢。”
“自热米饭不用了，污染环境，我还有天界本能，可以吸收到天地灵气，水果来点可以的。”
听上去坐牢的环境还挺好。
杜绯云没有问他身上魔物的问题，魏乙也没有提。杜绯云想起自己把受伤的魏乙送回地府的时候，他有很多机会说，但是他都没有开口。
还没到时机。杜绯云心想。
她伸手一招，随身空间里飞出了魏乙的手机，杜绯云插上充电器，手机开机，居然没有密码。
咦？
杜绯云忽然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一个可以查手机的机会。
查还是不查？
杜绯云并没有想掌控魏乙的心思，但是总是抱着一丝好奇。
应该不要紧吧。杜绯云心想，魏乙把手机交给自己应该就是全心信任的意思，再说了自己只是一个好心人。
于是杜绯云滑开了魏乙的手机，看见了桌面上自己的侧脸。
和煦的阳光下照射进来，自己穿着十二院的睡衣，焦急地推开窗户向外张望。
杜绯云都能想起当时自己的呼，她在找魏乙，她以为魏乙跳窗而出了。
她不施粉脂，睡饱了皮肤晶莹透亮，眼里像含着星星亮亮的，迎向阳光。
而她寻找的那个人，站在一旁阴暗的角落里，把这一瞬动情定格。
再悄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