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绯云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认真地问：“你脸上有面具吗？”
云虚语塞。
他今晚根本就没有随身带面具，纯粹只是来走个过场，重点就是为了守护水神，今晚妖氛鬼雾邪气易出你，他以镇守之姿站立在南江大桥上，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紫袖满脸苍白，看着杜绯云的眼神极富攻击性，她把自己的面具扔过来，指着江水说：“还有一张傩面就在水里，只要水神恢复洁净傩面会自动回到我手上，到时候也是你的。”
杜绯云这才知道她居然还没有捡回来那张与神沟通的面具。
傩面在杜绯云落水的时候短暂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杜绯云没能降神反而还陷入了幻觉，后来被魔物化成的陆常空救起来的时候，傩面再一次遗失在水中。
咦？
杜绯云忽然想起那个幻觉，当时那群古风法术的高人把一个巨大的东西镇在了河里，难道这次复活的就是那个怪物？
杜绯云从云虚手里拿过纸符，对着云虚诧异的眼神，说：“到了不得不贴的时候我就去，咱先等着。”
紫袖咬牙，眼中尽是悲愤，说：“不能等了，你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事情，说不定全城都会毁了。”
她说完以后迅速起身，扶着栏杆整个人又软了下来，云虚一指戳在肩膀上，抱着她靠在栏杆上。紫袖猛地挣扎，但是无奈续不上力。
“我没有力气。”紫袖呆然地坐下。
云虚淡淡道：“上次你身体里的魔气还没有清除，你越崩溃它侵蚀得越快，而且由于降神的缘故你和水神的意识有联结，也会被影响的。”
紫袖终于流下了眼泪，她靠在栏杆上，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杜绯云，你算什么大师，招摇撞骗，毫无法术，只会抢风头，这时候让你去你为什么不去！”
“你既然知道我指望不上，为什么还一定要让我去？”杜绯云反问，“难道你不行了，我就必须顶上？”
“就凭你掉下江还能活着出来！”紫袖头发飞散，整个有些癫狂，拖着杜绯云的裙角，杜绯云还穿着之前原始人那一身，裙子差点没被她拽掉。
“你冷静点。”杜绯云扯开她站在一边，“你不行你就坐下，能不能别指挥？我尽量。”
“你和那怪物是不是一伙的？”紫袖冷不防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能全身而退，为什么我差点死了，要不是云虚救我就死了！”
杜绯云再次退开一步，在这种时候她真的不愿意成为一个对照组。
“人各有命。”云虚按住紫袖，“你是被我救起来的，她未必不是被别人救起来的。你若是要反省，就想想，为什么要扯面具的时候把她推进水里吧。”
紫袖浑身一抖，一脸恐惧地看着云虚。她不知道云虚是天界的人，此刻心里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怎么知道？
“你被影响了。”云虚肯定地说，“你被侵入水神身体里的魔气影响了。”
“我没有！”紫袖呼吸急促地否认，“这只是一个战术，我可以把她拉起来的！”
云虚不说话了，按着紫袖的肩膀看着远处。
雷声滚动，似乎要下雨了。天上星月都不见，乌云中偶尔亮出一道缝隙，银白色的电光乱窜，随即金红色的天雷火从天而降，击中了沙洲上的树木，江心老树熊熊燃烧。
“地府的人来了。”云虚说，“天雷之火，专劈厉鬼，烈焰焚身，白骨煅烧，圣兽之骨要受苦了。”
杜绯云想了想，问：“是说那个沙洲吗，有什么讲究？”
云虚指了指天，不说话。
紫袖盯着杜绯云，惨然一笑，说：“我说呢，你有帮手。你确实比我强，还能请来鬼，以鬼打鬼省事得很，甘拜下风啊。”
杜绯云笑了笑，说：“你更有眼光。”
她扬了扬手中的符咒，笑得一脸淡定：“你可是用两副面具请了我的，我还能请鬼差，真的是一本万利。”
言下之意就是紫袖用两个面具请鬼差请不来的，占了好大的便宜。你
紫袖憋着一口气在胸口发泄不出来，整个人更颓了。
轰地一声巨响，又一阵天雷火下来，天雷火无须助燃，落在沙洲上都能亮好一会，遍地红莲盛放，偶尔有人影飞掠过，正是魏乙。
“不是万圣节吗？怎么过元宵节了！”
黑暗的大桥上人群未散，各色人声传到了杜绯云的耳朵里。
“今晚怎么回事啊，又是停电又是跳河的，起码跳了二十多个吧？这又起火了，怎么尽是怪事呢？打了消防的电话吗？”
“万圣节不是洋节吗？要闹鬼也是七月半，这洋鬼子的鬼也引进来了是吧。”
“我有点不太舒服，还是早点回去吧。”
“早点回去是最正确的做法。”云虚低声道，“减轻身体负担，明天十二院应该会向普通民众发放药水，你们记得去领，否则容易失控。”
人群渐渐少了，杜绯云也看到黑雾越发浓郁，紫袖坐在桥上，几乎被黑雾淹到了脖子，云虚不得不把她拉了起来。
杜绯云手里的符纸微微发亮，她忽然觉得要到时候了。
江心老树大火不灭，越燃越少，火焰直向天空冲了上去，与黯淡的水神光形成鲜明对照。四周黑浪翻滚，数不清的黑色鱼脊冲出，那是触手。
“是时候了。”云虚忽然说，他站起身来，从背后的虚空之中拔出一柄长剑。
那是一柄银剑，光芒黯淡，显然执剑者的灵力已经枯涸，它一边震颤一边发着微微的银光，纯净舒适，紫袖在银剑的光芒中舒服多了。
“天雷火烧不死，轮到你去贴符了。”云虚竭力不让两人看出他的虚弱，“黯淡就是神灵被魔物吞噬了，神灵一死，镇压的沙洲魔兽立马复活，足够吞噬整个南州市的神智，甚至可能召唤出魔君。”
杜绯云愣了。
“满江都是魔气了，今晚有人召唤它复活。”云虚说完厉喝一声，“走，还有二十分钟。把符贴上去，一定要贴在沙洲上。”
杜绯云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那桥上这一剑就拜托你了！”
她选择相信了云虚，开始往桥下跑，原本以为这下又要游水过去，刚跑到小码头就看见了一辆摩托艇，一位大哥正从上头下来。
“借用一下！”杜绯云立刻跳了上去，大哥满脸惊奇，杜绯云把白泽鬼面一摘，露出白生生的小脸。
“救人！”杜绯云说。
“哎哟我今晚跑了好几趟捞人啊，真的有问题。”大哥一边抱怨一边又开着船往江心去，“在哪儿？”
“中央！”杜绯云诓到了摩托艇，终于不用在触手之海里游泳。
大哥也是热血听说要救人，一口气往里开，说：“这江里的头好多鬼鱼。你还小，不知道鬼鱼是什么吧？听老人说几百年前这条江是黑色的，里头密密麻麻的鬼鱼，不能吃啊，也不能摸，后来被神仙给治好了，看这个神像好看吧，说是看到的人都有福气……”
大哥心理素质相当好，而且还能根据传说自圆其说，面不改色地把杜绯云送到了河中心，此时距离沙洲还有五米左右，杜绯云担心摩托艇搁浅，正打算跳下去，这时船身一动，杜绯云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
船体渐渐升高，大哥往下一看，骂道：“鬼鱼把船都顶起来了！”
与游乐园的魔气之海相似的情形出现了，然而这次杜绯云没有穿法阵文化衫，地府封了另一个出口，它已经失效。
摩托艇突突地响，艰难地行进，却移动不了半分。远处沙洲燃起一片大火。
“魏乙！”杜绯云大喊。
轰隆的江水声如同雷鸣，天雷火降下仿佛天谴，杜绯云的声音太小了，如同黑夜中一星闪光，随即淹没在熊熊的火光中。
一条人影火光中冲出来，冲向杜绯云所在的小船，正是魏乙。
他已经换上了判官武袍与暗金铠甲，浑身都带着火光，不知道是不是火光蒸腾，杜绯云觉得他满脸都是汗水。
“魏判……”杜绯云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大哥已经跳到她前面招手了。
“这儿，在这儿呢！”大哥一把接住了跳上船的魏乙，猛握手，“消防员辛苦了！哇，这身好帅，你是最可爱的人！现在麻烦你了，我该怎么回去……”
杜绯云终于发现了这世界上还有比她神经更粗的人，不是在火场的就是消防员啊，虽然他的确是在救人……
魏乙打了个响指，一道火光朝前划过，黑色触手被烧出一条通道。
“哇，高科技啊！”大哥立马掉头，“我马上走……哦对了，听说这儿有人落水了……”
魏乙看了一眼杜绯云，眼中闪过笑意，对那位大哥说：“已经被救走了，还是好心人多。”
“那就好，那就好。”大哥猛挥手，朝旁边一看，发现杜绯云不见了，“哎？小姑娘呢？哎？你怎么跟消防员走了，胡闹！快回来！”
“交给我吧。”魏乙说。
既然消防员开了口，大哥也安心了，当然他回忆事情的经过已经要靠岸以后了，这是一个全员好人但是白跑一趟的故事。
“我看见了。”魏乙立刻说，“桥上有剑光了。很好。”
杜绯云感觉到他话中的情绪，猛烈喷发又安然落地的过山车般的感觉，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魏乙终于平静下来，说：“我以为你的魂魄支撑不住银剑的消耗，我差点就上去了，我……什么也不想管了……”
“没有，我很好。”杜绯云说，“是云虚在上头，我过来贴个符，似乎是天界的法术。”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符纸，符纸发着淡淡的白光。
清脆的女声响起，声音不高，却如同黄钟大吕，在人脑中敲了一记，令人神思清明。
“青玉之符，被动发动，周围必有妖邪，退！”
杜绯云预感到符纸要起效了，猛地朝前一扑，几下踩过那几只触手，扑倒在沙洲上。
符纸被她一指摁进了沙里。
白光大盛。
白光之中出现一执剑女子，朝周围一剑挥去，如同击破黑夜的闪电，尽数将周围触手斩断。
杜绯云赶紧爬起来，看着远处水神光形，神灵无声地发出尖叫，面容扭曲，左眼空缺，随即，她的左半头部的光形都尽数消散。
杜绯云扣上白泽鬼面，看见水神的左眼喷发出一阵黑雾弥漫了天空。
她心惊不已，身后一声重物落地，她转过头，发现魏乙倒在地上。
符纸白光已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