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足浴中心出来,温霁见时间还早便跨上摩托去江边兜了几圈。
夜晚的风很凉,江边风裹挟着水汽附着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席卷四肢百骸。
晚风将温霁的校服外套吹得猎猎作响,和水浪拍打岸堤的声音混在一起,惹得人心烦意乱。
吹了好一阵风,温霁心里那股子烦闷劲散得差不多。
他看了眼江边钟塔上的时间,正好九点半,把车骑到江流尽头处拐了个弯就往地铁站的方向赶。
程意一般十点出地铁站,但毕竟现在不安全的因素多,拐骗女孩的案件也不少,温霁不敢让她在僻静处多等,因此通常他会提前十分钟到。
二十分钟后他顺利抵达地铁站附近,远远看不到那个穿校服的身影,估摸着程意应该还没到。
温霁预备把车骑进露天停车场,减慢速度时才发现今天摩托车的刹车格外不灵。
眼看马上就要撞上植被覆盖的花坛,温霁心中顿觉不对劲,扫视一眼停车场和温家的距离,担心在这翻车会被邻居或者陈叔他们看见,于是调转方向重新骑回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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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临近回家的点程意心里越是惴惴不安,导致呆在地铁上的时间里程意是在设想怎么跟温霁斗智斗勇中度过的。
她决定今晚一句话都不要跟他说,一跟他碰头就闷头往前走,以免他又拿昨晚的事揶揄她。
结果走出地铁站程意才发现今晚的担心有点多余,温霁竟然还没到。
她站在显眼的地方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没等到温霁的人,却等到了他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文件传输助手:【我有事晚归,不用等我。】
程意盯着这条消息,内心冒出点不安担忧的念头。
尽管温霁有的时候的确很自我,可这么晚才通知她他要晚归也的确不像他的作风。
程意抓紧了书包带子,将自己心里对温霁的担心压了下去。
在温霁回来之前,她需要先帮他隐瞒好这一切,不能让大伯和伯母察觉到端倪。
温霁还能给她发消息,至少说明他没出事。
她踩着一路风吹树影的昏暗快步回到温家,偶尔有细碎的脚步经过也会引起她的胆战心惊。
温霁平时虽然不会在路上和她有过多的交流,但确实给足了她安全感,突然一天他不在,程意对周围的环境莫名敏感恐惧了起来。
好在只是短短十分钟的路程,程意远远地便看见了温家灯火通明的那幢小洋房。
她如释重负地走进庭院,只见温茗已经站在屋外等候。
她迎了上来问道,“小意,怎么今天晚了点到家?”又往程意的身后瞥了两眼,“小霁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程意表情诚恳地解释,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今天的功课有点难,所以我和徐今屿多学了会儿,我怕哥哥等太久给他发了消息,他可能就去和周询吃宵夜了。”
温茗以为程意细微颤抖的声音是被风吹的,给她披上自己的毛线坎肩。
“那今天是你一个人回来的吗?小霁也真是,宁愿去吃宵夜也不先送妹妹回家...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程意鼻尖,她晃了一下神,怕温茗真的去训温霁,赶紧连连摇头。
“不是的,今天...今天他正好碰见徐今屿了,就拜托了他送我回来。”
温茗这才放下心来,又往庭院外看了几眼,神色中带了点嗔怪:“怎么也不请今屿进来坐坐,那孩子我还挺喜欢的呢。”
程意尴尬笑笑,挽住温茗的手走进了别墅:“他还要赶地铁回去呢...伯母,我们先进去吧,外头风大。”
温茗以为程意是害羞了,也就任由她去了。
温茗像往常一样坐在程意身边看她吃宵夜,一边处理着公司事务。
程意心里揣着事,像做贼心虚般目光不安地四处飘忽着,余光里瞥见了日历上画了个红圈圈的标志,随意拣起个话头。
“伯母,最近是有什么重要日子吗?我看日历上有个红圈画着。”
温茗放下钢笔,笑道:“那个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那天我生日,到时候温家会办一个家宴,到时候你可以和亲戚们认认脸。”
程意点头如捣蒜,心里开始盘算起该准备什么生日礼物。
温茗忽然面上显露几分八卦的神色,合上文件看向程意:“小意,你和今屿那孩子是不是...你放心,伯母不会告诉你大伯的,这样你爸爸妈妈也不会知道。”
程意面色僵硬地扯起嘴角:“没有啦,我们就是正常同学关系,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温茗了然一笑:“是吗?可是我看今屿可能不这么想,看得出来他对你应该挺有好感的。不过既然你对他没那个心思的话也没关系,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好。伯母就怕你因为心软去接受一段自己没做好准备的恋情,不管怎么样,你自己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程意怔愣了几秒,低头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伯母。”
昏黄暖和的灯光落在温茗和程意的身上,给她们周遭渡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温茗平日里在公司凌厉的气场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淡雅温柔的包容气质,一时让程意有些沉溺于这种温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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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惨白着一张脸,苍苍月色扑了一地,窗外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呼啸而过拍打窗玻璃的声音。
程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温霁还没回家。
他说要晚归,并不等于不归。
始终没听到对面房间的关门声,程意紧绷的神经始终无法松下,只能一直盯着被映上点莹莹月光的天花板发呆。
“咔哒——”
轻微细小的关门声传入程意的耳内,让她逐渐迷糊的意念瞬间惊醒。
她敢断定那是温霁回卧室关门的声响。
程意小心地翻身下床,急得连拖鞋都没有穿,就这么赤着脚离开卧室,尽可能小幅度地挪动到对面温霁的房间门口。
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又听,却什么也听不出。
程意轻敲了两下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实在担心得厉害,下定决心一般压了压门把手。
门没有被反锁,吱呀一声被打开。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因此房间布局也不甚清晰。
走廊倾泻的光亮落入打亮他房间的边边角角,晕染开大片虚影,影影绰绰可以看清点事物。
程意看到温霁屈着腿靠在床头,似乎因为隐忍疼痛而紧紧蹙着眉目,在点点光影里,他的脸近乎苍白。
“温霁你……”
温霁微微起身朝程意做了个嘘声动作,程意想到现在已是深夜,紧闭了嘴唇,走进房间小心地关上门。
程意开了一盏不太明亮的床头灯,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她发现温霁的额头有明显的薄汗,程意抽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汗,伏在床头将手覆上他的额头测温。
幸好并不烫,没有发烧。
温霁忽然睁眼,程意快速地缩回手,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程意眸子一滞:“你……你怎么了?”
“机车的刹车坏了,为了不让我妈他们还有交警摄像头抓到,我一路骑到海边,在一块平坦开阔的草地跳了车...那地方太偏僻,我叫了拖车公司,很久才有人过来接。”
程意动弹了下手指,面色忧虑:“那你受伤了吗。”
温霁摇摇头,目光虚虚落在程意的脸上,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摔疼了,没见血。”
程意垂下眼眸,绷紧了唇线:“你向我保证过不会出事的。”
温霁弯了下唇,声音有点沙哑:“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可是...算了,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腰背有点扭伤。”
程意起身:“那你等我会儿,我去找陈嫂拿跌打扭伤的膏药!”
温霁微凉的手牵住程意的指尖:“别去!陈嫂知道了其他人都瞒不住。”
程意僵硬了一瞬,不太自在地往后撤了半步脱离开他的手:“我去偷偷拿,不让她知道。现在他们都睡了,不会发现的。”
温霁张了张口,觉得程意的建议可行,也就不再阻拦。
五分钟后,程意提着药箱折返,温霁已经坐在床沿自己单手按摩着脊背,似乎是为了检查伤处。
程意把药箱放在光亮处,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翻阅说明书。
她走过温霁身边,他这才注意到程意没有穿鞋,眼眸微凝:“怎么没穿鞋?”
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程意下意识缩了缩,却听见他轻微地叹了口气。
“以后再急也要记得穿鞋,现在是秋末,马上要入冬了,感冒了怎么办?”
他将她拉在床沿坐下,又下地趿拉着拖鞋去衣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双全新的白色运动短袜递给她。
程意安静地接过,拆开包装穿上。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温柔,一半的面容匿在光影里,平添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程意第一从温霁的身上看到了如同温茗那样温暖善意的影子,那是一种让人觉得温和而坚定的感觉。
此前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与母亲分毫不像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
程意抽离回自己的思绪,小声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将几种药取了出来,再向温霁详细解说了一遍。
“先用这个喷雾在痛处喷两下,然后等药液挥发就可以贴上药膏,五个小时换一次。你哪里痛?”
温霁正要撩起衣服下摆,见程意认真地盯着他的动作,撩了一半停下来眯着眼看她。
他穿的是一件圆领浅灰色的全棉长袖睡衣。
程意目光落在他停顿的动作上,稍稍上移又瞥见了他锁骨处隐隐约约的淡粉色痕迹。
对上温霁的视线,程意猜出他这眼神是因为昨天的事对她抱有偏见,认为她趁虚而入、图谋不轨。
她愤愤地把药往他手里一丢。
“你自己来吧!”
温霁顿了下,佯装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理所当然地把药瓶塞回程意的手里,自顾自转过身去。
这次他没有扭捏,直接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肌肉线条好看却缀着几处刺目淤青红紫的脊背。
“喷雾我用不方便,药膏我自己贴。”
程意气恼地一边喷药一边打量他的脊背,肌肉纹理清晰勾人,大开的肩胛骨拓出宽肩。
盯了好一会儿,程意不忘在心中惊呼这个狗男人是真的白啊。
“好了没?”
“好了...看起来摔得不轻,用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
温霁嗓音淡淡的:“还没到那种程度。”
半晌,程意又开了口提醒道:“刹车总不至于会无缘无故坏掉吧…会不会是什么人跟你有过节?可谁下手会这么狠毒,一不小心你会没命的……”
温霁感受到药液差不多挥发干净了,自己侧身动了手贴上膏药:“我知道,明天我会去弄清楚。”
他重新穿上睡衣,转身面无表情地盯着程意。
“你,赶紧回房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