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班级，便见到岑音坐在座位上，身旁还围了好些个女生，似乎在谈论什么八卦，时不时还有零碎的惊叹声从她们那个小小的包围圈里发出。
高中生的生活枯燥无趣，偶尔新鲜的八卦作为生活调味剂无可厚非。事实证明，不论什么年纪，乐子人群体总会存在。
程意原本是没兴趣的，但她们将她的座位也占了去，让她杵在门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总不能直咧咧地将她们赶走，可这样的氛围她向来也融入不进去。
微风轻轻送过，吹拂起程意的校服衣角，她动了动手指按压下去，随后迈开步子走向座位。
程意刚想要开口打断她们的交谈，好将自己的书包放回到座位上，没料到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她的脚步稍稍顿了顿，站在了离自己座位的不远处。
“白怡学姐这学期还有追温霁吗？”
“不知道欸，感觉她现在好像一心扑在图文社上了？听说还拿了礼城大学美院美术系的保送资格。”
“不是吧，白怡都拿不下温霁，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更没戏？”
“温霁谁敢追啊，光他那个家世直接劝退一票人，他太有距离感了。”
一个短发女生摇摇头，“不过说真的，估计白怡学姐挺受伤的吧，一直都是男生追求她，哪有她追男生的道理。”末了她又补充上一句，“还没追到。”
“也别这么说啊，其实我觉得白怡和温霁不是完全没戏，可能温霁就是心思暂时不在恋爱上吧，没准哪天就开窍了。”那人顿了顿，又道，“和周询一样。”
白怡这个名字轻飘飘地入了程意的耳朵。
程意余光见她们似乎要往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微微侧眸漫不经心地望向对面教学楼红砖墙上郁郁葱葱的爬山虎，睫毛轻轻地眨动了两下。
“诶，程意。”岑音先注意到程意的存在，向她挥手打了个招呼。
程意走向座位道：“早上好。”
包围的女生们散开了些，给程意让了道，程意道着谢放下书包。
眼见着她们似乎又有聚拢之势，程意拿出书包里的作业本离开座位，向前座的挺着脊背思考题目的徐今屿走去。
“徐今屿，昨天数学最后一道竞赛题你做出来了吗？我用洛必达试了一下，好像并不能顺下去。”
徐今屿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接过程意的作业本瞥了两眼，浅浅弯起嘴角，拿出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沙沙运算。
他朗声道：“这道题目我也琢磨了很久，现在刚有了点思路，要不你坐我旁边，我们一起研究下？”
程意点点头，拉开他身旁的空位的椅子坐下。
程意扫了一眼徐今屿运算的过程，也向后转头拿了张自己座位上的草稿纸拿笔计算：“或许不能上来就用洛必达，这好像有个坑，我试试先把图画出来......”
程意的神思专注地落在自己写下的那些字符上，没注意到徐今屿不知何时停下了笔，笑眼弯弯地瞧着她。
等到程意理清思路，又和徐今屿讨论了一番，最终将题目答案补上时，徐今屿的同桌正巧背着书包进入班级，见程意坐在自己位置上便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程意向他道了谢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
中午灼热的日光打在礼高的每一处，蝉鸣越发聒噪，散在空气更加平添了几分溽热之感。
大部分学生都选择出学校去对面的美食街吃饭，抑或是到小卖部买几杯绿豆沙冰草草解决一餐。学校食堂环境虽好，但菜式普通，因此少有人问津。
下课铃打响，岑音收拾着书桌问道:“程意，你去哪儿吃饭？”
程意思索片刻：“我去食堂吃，你呢？”
岑音撅了撅嘴，摆摆手：“我就不去食堂吃饭啦，这大夏天的太热了，我去学校门口买奶茶喝，你喝吗？我给你带。”
“不用了。那我先去食堂，待会儿见。”程意将最后一支笔放入笔袋，手指勾住抽屉里的饭卡带子，走出了教室。
秋初的炎热让大部分人都没什么胃口吃饭，礼高的学生也一样。
食堂里端着餐盘吃饭的人寥寥无几，每个窗口甚至只有零星一两个人在等待出餐。
程意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便端着餐盘找了个座位坐下，用勺子舀了几勺汤拌了拌米饭。
-
温霁戴着顶鸭舌帽，身上似乎还流淌着暑气热意，耳朵上贴着手机走进食堂。
他语气颇为烦躁地朝电话另一头的周询道：“我现在在食堂，你要吃什么？”
“我都行啊，你随便给我打包几个汉堡也可以。不过说真的，你不是从来不爱吃食堂的吗，怎么跑那去了，我说一下课就不见你人影。”
温霁揉了揉眉心：“你说呢？何师太说我暑假作业没做，要我中午提前二十分钟去她办公室补啊。美食街和小卖部人都那么多，也就食堂人少点了......到底你们谁说的她把这些卷子当废品卖的？赵群说不是他说的。”
“反正不是我，不过说起补作业...那天谁说的谁补就是...”
温霁冷着脸趁周询还没说出那个“狗”字便掐断了电话，通过过道走向窗口时，余光里瞥见了程意独自一人吃饭的身影，看着有一点冷清孤单。
他很轻地蹙了一下眉，但随后又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去。
程意低着头，思绪还沉浸在上课老师讲的压轴题里，没有注意到温霁走过。
温霁走到窗口前点完菜，视线落在台面上的刷卡机上才想起食堂是要刷饭卡消费的。
他高中两年只来过食堂一次，饭卡这玩意儿早就不知道扔到犄角旮旯里了。
对上食堂打饭大妈毫不手抖地给他盛得满满当当的菜和看大孙子的慈爱眼神，温霁罕见的觉得不自在了一瞬。
在食堂吃霸王餐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他得被周询笑一辈子。
温霁凝滞的眼眸颤了一下，接着稍稍侧过身，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程意身上。
他对食堂阿姨轻声说了声“稍等”，便大步迈向程意。
在程意身边的桌子站了一会儿，她似乎还是没有注意到他，温霁就这么盯着她乌黑柔软的头发半晌，才缓缓出声。
“程意。”
熟悉的清润冷淡的声音传入程意的耳膜，程意怔愣一瞬，抬眸撞入站在自己身侧的温霁的颜色轻浅的眼瞳中。
食堂的白炽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给他周遭渡上一层柔和浅淡的光晕，他矜冷的气质温和了不少。
“怎么了？”程意稳了稳心神问道。
温霁面色平静：“你饭卡借我用一下，我饭卡没带。”
程意诧异地瞥他一眼。
“你吃饭的家伙都不带就来食堂？”
“落教室了。”
程意目光带了点揶揄嘲笑的意味瞟他一眼。
原本温霁独自来食堂就已经够稀奇的了，而且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温霁吃个饭都能忘带饭卡，他怎么不把自己人忘在教室？
温霁感受到了程意含着莫名笑意的眼神，喉咙有些发涩，因为尴尬耳根也有点红。
他是冷白皮，这点薄红在他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明显勾人。
程意盯着他发红的耳朵，压下心头那点想揉一揉的坏心思，面上很轻浅地笑了一下，鹿眸弯起好看的弧度，将自己的饭卡递给了他。
程意的卡套是从温茗给她买的一堆生活用品里扒拉出来的，温茗细心周到，连饭卡卡套这样的小物件都给她备好了。
挑选的款式也是女孩子会喜欢的那种——整体是不俗套的烟粉色，还有几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咪印花在上面。
温霁接过程意的饭卡，目光落在烟粉色的卡套上，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这粉色还挺好看。
他提着饭卡带子走向窗口，付完账之后把饭卡放进衣兜，便端着餐盘在程意对面闲闲散散地坐下。
“你怎么会来食堂？”程意已经快吃完了，看着对面仍在慢吞吞地优雅进食的温霁，随口问道。
她以为温霁这种人会去昂贵的餐厅——至少不会坐在她的对面和她一起吃着不到十五元的鸭腿饭。
虽然他那餐盘里还额外加了一个卤蛋和两个鸡腿。
温霁嗓音平淡，理所应当地回答：“来食堂还能干嘛，吃饭啊，长得好看不配吃饭？”
说着温霁抬手看了眼手表，他的腕骨有一小节骨节突出，精致但又不缺乏力量感。
瓷白的运动手表本是显黑的颜色，但他的皮肤色调却颇有白过手表的势头。
程意沉默片刻，抬眼看向温霁：“你说得有道理，我一直以为你是喝露水的小仙子来着。”
温霁自动忽略了程意的前面的话，只让“小仙子”三个字入耳。
“算你有眼光。”他轻哼一声，语调不易察觉地上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又接上一句，“你向我妈告状我骑车的事这次看在你借我饭卡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不为例啊。”
程意瘫着脸，懒得搭理温霁。
不过温霁好像没有她想象的脾气那么坏，他就像只矫情的猫咪，只生气了一会儿就自己将自己哄好了。
在以为是她告状的情况下，他甚至都没向她要一个道歉。
注意到身侧因为温霁和自己交流而聚焦的目光，程意眸光动了动，将筷子撂进餐盘离开座位。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
她声音很柔，有一点婉转的调调。
温霁手指轻轻一拉，扯住程意起身经过他的衣袖。
“这顿饭十四块五，晚点我转你。”
程意脚步停顿了下，抬眼看向温霁匀称修长的手指落在自己的衣角，心神晃了一下，很快又弯了弯唇耸肩。
“不用，希望你下次别来食堂吃霸王餐就好。”
说罢程意便不作停留地离开此地，垂在脸侧的碎发遮挡住脸颊，只露出点鼻尖莹白的弧度和粉红的耳垂。
温霁气恼了一瞬，夹了根小油菜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嗡——”
温霁往手边的手机上瞄了眼来电人，见是周询，抬手在屏幕上轻点了下。
“喂，什么事？”
“温霁，饭给我带了没啊，我快饿死了。”
“带饭？我饭卡没带，你别吃了。”
温霁在周询骂街之前挂断了电话，手臂擦过兜里的饭卡卡套带子，伸手勾了勾。
他低低笑出了声，抬手按了按眉心，方才那点恼意散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