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发现了，但是她以为别人都是他们自己的声音，所以别人也不觉得异样。
不过有时候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那些冷酷的话还挺奇怪的。
有坏也有好，听着跟自己很像的声音，确实会让自己不害怕，就像有另一个自己永远陪着。
“其实应该是今天进副本前突然被换掉的，”肖尔说道，“以前是一个男声，变化还挺大的，但是我倒是觉得很意外，好像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不过也正常，有的复制体天生不足，被刷过几轮记忆，或者降低过几轮思想锐度，就会像个行尸走肉了。而且在直播系统里，很多信息是排名靠后的主播知道都不知道的，他们缺失很多信息，但是他们甚至不知道缺失的是哪一部分”
“什么叫刷记忆和降低思想锐度？”尹葵诺问道。
“等这个副本结束你就知道了，前提是我们能赢这个副本，否则我跟你解释也是多费口舌。毕竟，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我都不一定能过得去，”肖尔自嘲道，“可能我们到时候都不需要知道这些信息了。”
“其实我的页面，确实跟岑海菲他们的不一样。”尹葵诺也没有丧气，既然有了合作伙伴，总比自己一个人要有胜算。
尹葵诺打开了自己的界面，人气居然已经到87%了，而且系统的页面右侧显示出了一些关键词，比较零散，像是“小白花”“娇弱”“大佬x小白花”“抱大腿”“第三者”之类的。
“潘曼妮说你求生欲挺强的。”肖尔说道。
尹葵诺看着后面那些越发恶毒的字眼，说道：“对啊，谁不想活着呢。”
“我就觉得无所谓。”肖尔说道，“我有时候觉得，思想锐度没有那么高或许也挺好的，就不会有烦恼。”
“啊？”尹葵诺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刚才，不是看到我在打水漂嘛？”肖尔慢慢说话的时候其实很温柔，跟讲故事一样，“一直只有四个对吧，这里就是这样的，很无聊的。”
“是四个水漂还是五个水漂，有那么重要吗？”尹葵诺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很重要，这代表着这里的一切再生动，也不过就是设定好的程序。”肖尔专注地用棉签清理着尹葵诺脚底的伤口，很轻柔，只有微微的感觉，伤口在很好地被照顾，“每一次都只有四个水漂，海水涨潮每次只打翻3只螃蟹，一切都是都是有迹可循的，再如何随机都不会真的随机。”
肖尔抬眼看尹葵诺：“这里的场景就算做得再真，也都是假的，因为他们永远不会出人意料，很无聊。而认识到了这一点的人，会很痛苦。”
人，什么是人呢？人格高度立体的复制体也算是人吗？尹葵诺知道心理和计算机学界有教授会讨论过未来高度发展的人工智能是否能够拥有人格，当产生自我意识时，是否也可视作为人，享有人的一切权利。
相比于章明成，肖尔同样作为赛博复制体比他像人不知道多少倍，而现在与他们身处一个空间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尹葵诺不知道怎么搭话，肖尔安静地把伤口处理完，贴好一块敷料，又说道：“膝盖上的伤在哪里。”
刚才处理脚上的伤，两个人还离得远一点，膝盖上的伤尹葵诺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自己处理吧。”
肖尔也没有勉强，从医药箱里拿了几片生理盐水湿巾，一瓶碘酒，一支棕色的药膏，还有一些敷料递给她，说道：“那你自己处理，网络世界里伤口愈合很快，只要你用对药，就像解数学题用对公式，好的话明天就可以愈合。”
“要不你教教我怎么买？”尹葵诺往床外挪了挪，“我看我好像有积分的。”
确切来说，她现在一共有35积分，而一片小小的创可贴都要6积分。
但是她页面顶端，现实的“第三者”“狐狸精”之类的关键字实在是刺眼。
尹葵诺已经打开商店界面了，商店里没几样东西，只有酒精碘酒之类的消毒包扎用品，而且她的积分也不多，跟之前顾常安以万为单位的积分不同，她的积分是以去掉万为单位的。
但是最底下倒是有一张纸，看着跟心动票差不多，只需要1积分，跟白送的一样，尹葵诺点开来一看，就是没有写字但是跟心动票印了一样花纹的空白的纸，叫锁分卡，也没有别的说明。
“这个锁分卡是干什么的？”尹葵诺不懂就问。
没想到原本懒洋洋的肖尔突然坐直了：“别买。”
尹葵诺停下了要买的手。
“把你页面共享给我。”肖尔说道。
尹葵诺乖乖从侧边栏找到了共享快捷方式，然后共享给了肖尔。
“把操作权限也授予给我。”
尹葵诺又找了一阵，然后终于找到了，系统提示是“仅本次”还是“总是”，尹葵诺选了仅本次。
肖尔没说话，帮她把防误买给设了，然后又翻了翻她的系统，把要点跟她讲了讲，然后又翻到道具栏。
“果然你的暗恋者身份牌还是打码的，”肖尔言语中带着惋惜和试探，“不过你只给了我‘仅本次’的权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最高权限的原因。”
尹葵诺试探道：“那要不，我给你完整权限？”
肖尔说道：“不用，一次够够的了，用不了那么多次，给我那么高权限干什么。”
尹葵诺：他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但是尹葵诺是现实生活里也不会随便乱给密码的人，所以还是不会把那么高的权限给他。
“不过，你真觉得我好看啊？”肖尔声音放柔了些。
尹葵诺一回头，发现自己写的那张心动票正被他放大在看。
心仪对象写的是肖尔没错，但是下面的理由实在是太难编了，还得写100个字以上。
尹葵诺最开始写了“帅，很帅，非常帅”之类的套话，被系统提示要认真对待，所以她最后只能认真写了100个字。
***
亲爱的肖尔，
当你把那件带着你体温的西装外套盖在我的肩头时，我的心弦都被你撩动了。
你是那样好看，像是海上初升的月亮，当你出现时，整片星空我都可以忽略。
向日葵永远追逐太阳，而我永远追逐你。
最爱你的，
尹葵诺（一朵手绘小花）
***
刚好100个字符，不多不少，最后差一个字的时候，尹葵诺还补了“最”上去，辛辛苦苦凑了100个字。
肖尔笑得直拍床：“怪不得系统选你当暗恋者，谁跟你一样诚恳啊。”
尹葵诺满脸通红：“我一百个字真的编得很辛苦的。”
“还画了一朵花嘿，”肖尔将那张心动票拿了出来，笑得眼睛里都有泪光了，“你说，有谁跟你这么真，我都快相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暗恋我呢。”
尹葵诺说不过他又抢不过他，只得作罢，坐在床边默默用生理盐水棉片消毒膝盖上的伤。
“生气了？”肖尔像是看出来她情绪低落了下去，也下了床坐在他身边。
“没生气，我哪敢生气啊。”尹葵诺说道。
“好了，不看了，”肖尔将尹葵诺的心动票又放回她的道具栏里，“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封情书，不就是写给我的吗？我看了又怎么样。”
“下次不给你操作权限了。”尹葵诺说道。
那些敷料尹葵诺不会贴，比划了半天也没下手，肖尔接了过来，帮她贴好了。
这敷料贴合性很好，膝盖那么容易贴不好的地方，贴上了就像是又多了层延展伸缩性很好的皮肤。
真的就像肖尔说的，公式用对了，就什么题都好解了。
“对，下次别给我权限了，我活该。”肖尔说道，“你要不要回自己房间了，都快三点了。”
尹葵诺抬头看他：“你不睡觉嘛，怎么还下床？”
“我要……”肖尔停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我要上厕所，你管我。”
尹葵诺站起了身：“好吧，那我走了，明天见。”
但是她再次被肖尔抓住了手臂。
“等等。”
尹葵诺：“哥，你下次能不能别抓我手臂了，我手臂要脱臼了！”
“你那些关键词，我看见了，”肖尔说道，“不好听的就别听，我没跟人在一起过，我也不是什么海王。”
肖尔的系统屏幕还开着，尹葵眼睁睁肖尔的人气跌掉了21%。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
这肖尔，是怎么个打算，他打算自暴自弃掉出20%了吗？苍天啊，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好不容易抱了回大腿。
尹葵诺张了张嘴，说道：“总不能是因为可怜我吧？”
“你想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可怜你，你又有什么可怜的呢。”肖尔坐在床沿上仰视着尹葵诺，声音放得又柔和又软。
“因为我今晚被狼刀了，但是女巫没有救我。只有你义无反顾地，膝盖都摔破了，半夜来给我送药，其实你可以直接让系统送过来的。”
“女巫，你知道应该是谁吧，基本是明牌了。”肖尔说道，“她这样对待我，我又为什么要站在好人的阵营里？”
“我都忘了，可以直接让系统递药。”尹葵诺说道。
肖尔的人气值仍在下滑。
“不，不仅仅是因为你忘了，而是因为，你是出人意料。”
肖尔说道: “尹葵诺，你是第五个水漂。”
尹葵诺没有听明白，低下头看肖尔。
肖尔眼里笑意盈盈，月光照进房间，他的眼里似有星光。
“我不知道神明为什么背弃我。但是为了你，我可以背弃神明。”
尹葵诺突然有点想哭，那种感动不来自自己，而是来自一种非常神秘的力量。或许是暗恋者，或许是卡面上，那只恋上了神父的狼。
永远躲在灌木丛中，永远不见天日的狼人暗恋者，终于有一天，得到了救赎。
那皎洁的月光，也照在了狼人的身上。
尹葵诺的身影在月光里，渐渐淡去。
.
回到房间里时，尹葵诺还有些惊魂未定，肖尔说的那些话太漂亮了，像是虽然面对着她，却其实是他扮演着神父，给腼腆又孤独的狼人暗恋者带去了救赎。
尹葵诺回房间前，看到肖尔的人气跌倒22%以后，转头又升到了16%，并且还在不断攀升。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喝了口水，尹葵诺总算喘匀了气，发现自己的人气值居然到了73%，而标签也已经差不多大换血了。
“鱼饵团建”“听说海王上岸了？”“小白花”“帮海王把小白花捞上岸”“捞小白花，速来”“海王清洗团，专业洗标签”
尹葵诺看了一眼身后飞跌跌撞撞跟喝醉了似的冒粉色泡泡的航拍仪，忽然反应过来，肖尔他好像是在直播表演深情，他是在作秀。
尹葵诺：肖尔，你的鱼塘里到底有多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