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魔神战争尚未开始之时，人类在提瓦特大陆上艰难存活，仰仗魔神的庇护，他们开始繁衍生息，建立部落、村子、城镇。
故事从一座海边的村子开始，这里的人们靠海吃海，以捕鱼为生。然而大海的威能岂是凡人能揣测，是以虽然日日劳作不息，但仍旧难以为继，日日不得果腹，艰难之下，村长提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建议——开海祭。
魔神爱人，若是能让祂开心，自然能让村子过上好日子，村长是这么想的。但是谁愿意呢，谁愿意将怀胎十月辛苦养大的孩子送进吃人大海里呢。刚开始是体弱孤寡的女孩被众人绑上筏子推进大海，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有眼，村子的确迎来了一次鱼汛，家家都吃上了大鱼。可鱼汛不常有，为了生存，人们再度将一位孤女放上孤舟。
几次三番祭祀之下，村子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然而他们尝到了甜头，怎么甘愿就此罢手，即使已经可以不完全依靠大海生活，这祭祀仍旧在继续。
仅仅是十年一次的祭祀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贪欲，变成五年一次，三年一次直至一年一次，人选也从孤寡无依的女孩变成富足人家父母双全的姑娘。
不是无人愧疚，只是财帛动人心。那些心中不忍的旁观者，看见只需一个女儿就能换来一生都花不尽的钱财和人人尊敬的地位，也忍不住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上断头台。
祂知道这件事后，心中不忍无辜生命白白死去，将祭品收下，为姑娘们在海底开辟一处栖身之所，渐渐形成了海神娶妻的传闻。
“那然后呢，祂又是怎么消失的？”这千年前的故事，人类的部分并不让我觉得奇怪，因为人本身就是趋利的生物，没有足够物资的情况下，人类只能淘汰弱小的个体。但神明的应对，或许可以让我可以探究一丝。
钟离先生摇头；“祂没有做什么，于是祭祀的活动还在继续，人类以为神明满意他们的贡品，将新娘增加到了三位。”
依照当年人类繁衍的规模，这样频繁的祭祀，会导致性别比例严重失衡。而出行条件的不便利，固然让村子里的人无法逃跑，可也阻碍了外人进入，照这样下去，不过二十年村子里便没有一个能生育的女性，百年之后，这个村子就会因为没有新生儿逐渐败亡。
“祂什么都不用做，人类就会自取灭亡。”这是个很容易得出的答案。从神明的角度看，祂只需等待，冷眼旁观，那些怜悯和残酷都被被时间冲刷，祂只会记得女孩被救起时的感谢与依赖。
因论派的学者中曾讨论过一个很著名的课题：神明的眼中是怎样看待人类的。
当时来参与讨论的学者争论不休，一方认为魔神爱人，自然对人类多加庇护；另一方认为人类无法对魔神构成威胁，而魔神需要人类的信仰，所以是人神双方供需关系。
当时我和艾尔海森一同旁听了这场辩论，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他说；“神明和人类之间本就没有必然意义，就好比大象与蚂蚁，大象随手丢弃一个果子，这对蚂蚁来说弥足珍贵，对大象而言不值一提。”
他这样的说法引得众人怒目而视，还好他是书记官，不然肯定要被人套上麻袋打一顿。不过他的意思倒也清楚，神和人相差太大，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是由人类决定的，所以无论争论出什么答案都没有意义。
我也曾就这个问题询问过纳西妲，柔弱的，孩童般的神明一边坐在秋千上摇晃一边回答我：“引导人类是神明的职责。”
钟离听见这样的回答，丝毫不觉意外，但是他讲述的后续却和我预料不同；“祂往村子里送回了一个女孩。”
送回？若按魔神爱人的说法，祂是想让人类继续繁衍下去的，送回一个女孩平衡性别让人类延续后代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在人类眼中，便是魔神对这个少女多有不满才会送回，只怕是这个女孩子即便是回到父母身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个女孩子活不下去的，”我不禁有些可怜这个女孩，被父母放弃送作祭品不说，回家来依旧是要被嫌弃的，人们只会认为她被魔神厌弃，对她苛责，自认为没有一把火将她烧死便是仁慈。
那个时代就是这样可悲，存活从来不由己。正因如此，现在和平安稳的日子才弥足珍贵。
“然后，人们在第二年的祭祀的船上，绑上了村子里全部的女孩。”平淡如水的嗓音诉说着最恐怖的话语，那个村子的后续，我已经从古籍中读得，神明的海浪淹没的村子，带走了所有的女孩。
“神明也会有偏爱吗？”海之魔神的行动中，有一项是我想不明白的。祂爱人，却为何将整个村子都淹没，让人类繁衍生息不是更好吗；显然与村子相比，祂更爱那些女孩。
“自然，神明也是会偏心的。”海水的波纹被投射在地上，模糊了空间的界限，万丈海底没有光亮，全靠那些夜明珠照明，光线晦暗不明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唯有那双金色眼瞳依旧闪烁生辉。
“那若您是海神，您会怎么做呢？”钟离先生看上去心情不错，可以接着问下去，这可是重要的素材。
他沉思了一下：“我也无法比祂做的更好了。”在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下，人与神，从来都是被推着向前走的。
明明考察遗迹是件开心的事，可我却觉得这海神宫里满是沉重悲凉。这些女孩的悲剧是时代背景下必然发生的产物，与海之魔神却不无关联。再看同为魔神的七神治下，神明之间的强弱划分，也许并不仅仅拘泥于权能和武力。
海神宫内除却那十六根华光流彩的柱子，剩下的就是满地的砗磲。我原先以为这位海神，会是稻妻那位海祇大御神，毕竟砗磲和珊瑚，在前人眼中并无太大的差别，而且那位魔神也确实败于帝君之手，如今看来两位魔神还是有差别的。
只是璃月地区的魔神数量也太多了些，有明确典籍记载的便超过两手之数，当年岩王帝君是有多能打，才得来璃月这么大的地方。
我向钟离先生频频望去，祂的人身俊逸非常，以人类的审美来说，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美貌；可是听老人家说，当年岩王帝君出征之时用的是龙身，也就是请仙典仪上的模样。只不过那岩龙身躯也并不巨大，真是难以想象帝君在战场上是如何取胜的。
“为何总是看我”钟离走了过来，对于胭棠投来的目光，他想不察觉都难。
“在想您当年是怎样打赢魔神战争的”我决定实话实说，这点心思瞒不过祂，自然没有必要遮掩。
“不过是仰仗诸多友人相助罢了”说到这个，他明显有些不开心。我将这个话题岔过去，如今是观察祂的好时机，没必要让祂烦心。观察神明的机会不常有，要时刻当心。
这海神宫考察我并没有要让总务司的人一起掺合进来的打算，毕竟是魔神故居，捏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心。简单拍了些照片，捡了几个小砗磲当作样品，等到研究院将这里完全开发，这些砗磲都会成为我们经费的来源。
和钟离先生返回上层，看着那些标记到是有些后悔，做的这样明显，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好在黑岩厂的地方已经被买下，等总务司的人离开再处理也来得及。
考察队已经搭建好了休息营地，几个盛露厅的专家对着地图围城一圈嘀嘀咕咕，不知在商议什么。说是来考察，倒不如是我缺少识货的力士，帮我清理遗址残渣，收整道具，若是有碑文残存，还要加上拓碑一事。
这样的环境下，比学识更重要的是胆魄。毕竟地下幽暗，若是工作还未进行便被自己吓了个半死，那便成了累赘。好在几人精神都不错，对地下环境还是能适应，这样一来，考察进度是没有太大问题了。
支起火堆架好锅，负责后勤的人员开始准备晚饭。其实按这个深度，爬上去吃研究院的食堂也是可以的，但是累了一天，只怕没几个人还能驱使得动自己的双腿，研究院的今日做松茸火腿汤，看样子是没人能喝到了。
借着火堆的光，我开始思考因论派的那个课题，神明是怎样看人类的，或者说，神明是否能理解人类呢。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问题，因为人神视角不同，谁都理解不了对方，海之魔神就是一个例子。但是岩神如今的行为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祂在融入人类社会，在此过程中，祂是否能拥有一颗和人类一样的心呢？
——这是个值得谋划的问题，我需要好好思考仔细推敲，为祂谋划一场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