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因为万烁的一句话瞬间沉寂了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江端回想起那天租房付钱的场景，许宁家算不上富裕，基本也不可能说穷，虽然租房当天付钱的人是许吉言，但许宁还给许吉言保证了什么时候把押一付三的钱还了。
现在听万烁惊讶许宁没钱买新手机，江端倒觉得还算正常。
许宁坦诚地点了下头：“没钱，还没发工资。”
发了工资还要考虑房租费用，还许吉言的钱，换新手机对现在的许宁来说，并不是很容易，甚至可以算得上困难。
至少在许宁的计划中，还没有出现换手机这一条。她对电子产品的追求算上很深，手机这种东西还可以用就没有必要考虑得那么急切，更何况一部手机三四千，看上去数字不是很庞大，但对现在还没有收入到手的她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钟鸣：“她刚来。”
万烁说得直接：“找你爸妈要啊，刚参加工作肯定没钱。”
他说得好直接，好理所当然啊，许宁心说。
“算了吧，过几个月再说，反正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许宁干脆破罐子破摔。
最关键的一点是她真没钱，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五百块钱，现在每天早餐中餐晚餐都得在队里食堂吃，才能保住这五百块钱在兜里不花。
见状，正主都不当一回事儿，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钟鸣问：“要我先借点给你周转吗？”
“不用，我还有一点，够花。”
休假的时候，花两块钱坐公交回家吃，多少个来回五百块钱也够花了。
钟鸣拿着万烁给的高清照片和全部截取下来的地理位置图，起身走过去给了张彩玉看，张彩玉认真地看了一遍，指着钟鸣手机图片上的位置，说：“是这里。”
钟鸣看着她，问：“你确定吗？”
“确定。”张彩玉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转身跨步走到万烁面前，把上一秒张彩玉点到的位置放大给万烁看，口里说着：“万烁，把定位放出来，发给周历。”
刚才就有点熟悉感，定位越来越放大的时候，万烁眼皮子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钟鸣，电脑转了一个方向朝着钟鸣，语调沉重：“你自己看。”
“矿山？！”钟鸣瞳孔放大，眼珠子差点要掉到了地上，不可思议的。
三人面面相觑，愣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么个地址上。
那个漆黑的夜里，他们一定忽视了很多重要的地方，黑夜既可以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体，亦是对方最好的掩饰，是他们罪恶的遮羞布。
不需要任何考虑，钟鸣直接一通电话拨了出去，冷静地吩咐那边接电话的人。
“齐泷霍，你现在带着你的人跟着周历一起往南湾区矿山走，他知道要去哪儿······不要等了，现在就出发······没有万一了，你手上的活儿先放一放，现在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是······配枪······我现在联系武警那边。”
挂断电话了齐泷霍的电话，钟鸣给夏杞柳办公室去了电话。
“少尉，突发事件，麻烦配合一下我们的行动······报告我立马让人打了传真过去······很有可能会出现需要搜山的情况·······需要警犬上······嫌疑人绝大可能持有枪械······辛苦了。”
收起手机，钟鸣抬起了头看着万烁：“所有人都开始动身了······这种天气，山里很有可能出现信号中断的情况，你可以吗？”
“你还有别人吗？”万烁反问了一句，手上开始收拾东西，动作利索地把钥匙从兜里勾出来丢给钟鸣：“开我车走吧。”
钟鸣单手接住万烁头也不抬地丢来的钥匙，吩咐另外两人：“许宁江端，你们俩把张彩玉一起带上。”
“补充液有吗？”意识到张彩玉还是个病号，钟鸣问了一句。
“一箱够不够？”
“行，直接走。”
张彩玉这个病号可谓是他们的一个巨大负担，早上才打了镇静剂，现在就要把人带上山。但是，没有办法，只有张彩玉才算是对那里的情况有点了解。
一把伞只够万烁用来护住比自己命还要重的电脑，肩膀淋湿了半边他也没有太大反应，看了眼已经追上来了的人，万烁自觉地收起伞，人往里头钻去。
车内传来一阵阵阵有节奏的“咕咕咕咕”声，跟肚子里养的鱼开始轮流冒泡了似的，撑了一上午的三个人直到现在滴水未进。
万烁沉默了两秒，伸手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拍了两下：“储物箱里有吃的，先垫垫吧。”
雾雨朦胧，中午的天看上去与垂暮已无二般，远处照射的灯在雨里穿梭而来，劈开了密集且集中的雨水，认真去看还能看见一根根如同银针根根坠落下地，逐步晕开。
许宁面色尴尬，伸手拉开储物箱：“谢谢。”
拿出了三个小面包往后递了一个给江端，一个撕开外包装想往自己嘴里塞，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对开车的钟鸣问：“你要现在吃吗？”
“嗯。”脑袋稍稍往许宁的方向侧了几分，张开嘴。
许宁：“······”
其实你可以先不吃，反正你也说饿。
想归想，许宁动作还是没有停，将透明包装里头的面包往外怼了出来，一手抓紧喂到了钟鸣嘴边。
莫名的，许宁觉得这种举动非常不合适，至少不应该出现在她和钟鸣身上。想到这儿，许宁身体下意识地战栗了一下，后脖颈一片透骨的清凉。
见他吃得这么慢，许宁非常不舒服地催促，语气也不是很友好：“你吃快点。”
这个行为实在超乎了她的接受范围之内，过于地暧昧了。
“······大姐，你能对你的上司稍微有两分好脸色吗？”钟鸣一口还没咽下去的干面包差点黏在嗓子眼里，目光前方，没好气地说：“面包这种干东干西是能快点儿吃的吗？”
许宁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手凑在他唇边，任由他自己吃。
而钟鸣却也没有惯着他，这种危险天气下车，一不小心就可能出现交通事故：“往上点，吃不到。”
“！！！”妈的，他跟个大爷一样！
许宁强忍着无语，把面包往上怼了一点。
咬着塑料包装的声音出现，钟鸣松开口，道：“你能不能用点心？”
要不是为了全车人的安危着想，钟鸣都想撒开手夺过许宁手上的面包干三两口干了。
许宁忍辱负重，抽回伸在钟鸣下巴处的手，双手把还剩下一半的面包挤出来，安安全全地怼在钟鸣嘴边：“吃吧。”
噎死你个狗日的！
前面咀嚼的声音逐渐停了下来，万烁伸手在被夹在中间的张彩玉手臂上拍了两下，示意她靠江端挨过去一点，然后半跪在坐地上整个上半身往后探去，伸手在半置物架上捞出了几瓶营养液和自热火锅还有矿泉水。
这些，都是万烁越野后备厢里的常备干粮。
撕开外层薄膜袋，掀开盖子，撕开压缩的食品包装，拧开矿泉水瓶往里头倒了三分之二满的水，递给江端。
又照着刚才的流水线程序再来了一遍，第二个递给了前排的许宁：“小心底下烫。”
“谢谢。”许宁接过火锅和营养液。
“客气了，”万烁没有再撕开第三个，一个是张彩玉不适合吃，另一个是钟鸣开车不方便吃，于是他对钟鸣说：“你到了现场再吃吧。”
“给许宁。”钟鸣余光都不移一眼地说。
许宁对他心里膈应得慌，知道这个人对她存在其他目的性，压根对他好不起来。
许宁面不改色地盯着手里拿着的火锅盒，语调不变四平八稳地说：“许宁不要。”
说完，许宁脑袋往后偏了一下，问：“你自己不吃吗？”
万烁对着她笑了一下，眉梢轻挑：“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吃了来的。”
他向来禀丰的是：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三餐不仅不能落，还不能不准时。
车厢内被一阵浓郁滚烫的稀疏火锅味侵占，角角落落那一处哪一片都没有放过，天气原因开窗导致这股味道无法出逃，沾满辣油飘香的空气不断在车内循环滚动。
饶是已经被粥填饱了肚子的张彩玉，也控制不住地直咽口水。试想一下，鼻息被香气味儿所沾染，面前还是一个两个吃得津津有味的人，耳边不断有吸吮的声音响起，只要是个嗅觉味觉不存在任何问题的人，都应该能被吸引到吧。
“你搞快一点。”钟鸣也忍不住了，嗓子眼唾沫不断分泌，喉咙剧烈滚动了两下。
许宁：“······”
你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我为什么这么慢你心里没个数？
没有嘴硬地辩驳，待会儿到了现场还的忙。许宁低下头，加快了进食的速度，吭哧吭哧地往肚里塞东西，也不急注意笋硬不硬难不难嚼，一整个囫囵吞枣。
从把手下面抽出了一个塑料袋，一股脑地把垃圾丢进去，拧开瓶盖一口气把瓶子里的水咕噜咕噜跟猛牛饮水不品味般倒进了胃里，解决了咽喉里的热辣劲儿。
着手撕开了后面万烁递过来的自热火锅盒，里面的东西已经泡了一会儿了，掀开盖子的时候还会自动冒烟儿，跟烧焦了似的，下面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水咕噜冒泡的音。
许宁将木筷子脱了衣服，用力掰开，强忍着不适用筷子夹着食物味到了钟鸣唇边，眸底是说不清的意味，嫌弃、不耐烦掺和着。
看不到许宁脸色的钟鸣大口大人口的吃着。
半个钟后，顺利抵达矿山。
因为可能会出现搜山的问题导致人手不够，不只是武警支援，特警力量也赶到了现场，他们停好车在绿解放后面。
钟鸣连按了几下喇叭，万烁的车牌并不是白底红字的特殊号，挡在外面的警察没有放他们进去，外面雨连天窗也无法开启。
“周历，你们已经进山里是吗？”
电话里周历说话的背景音里掺和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没有，我们现在在临时布控的指挥部。”
周历送了几件雨衣过来，多留意了两眼张彩玉，脚步跟着钟鸣往临时指挥部走。
“你们怎么还把她带来了？”周历不解。
“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几人走进了支起来的蓝色棚子里，里头只有临时抓出来的桌子用来布置规划，椅子也没有几张。
万烁自顾自地抓了把椅子坐上去，掏出他宝贝的东西，噼里啪啦开始忙活，小小的随时携带打印机里咔呲咔呲咔呲地吐出了几张打印清晰的详情图纸，长长的小匣子自热了一会儿，万烁用塑封膜把照片装进去，卡茨卡茨两下塑封完毕。
给坐在里头的几位头头一人一张。
“这个你们应该很需要。”
特警队长接过，笑了说：“谢了，小万。”
“不谢，小方。”万烁塞了颗棒棒糖进嘴里。
夏杞柳笑骂他，又伸手扯了一下万烁口里咬紧的塑料棒棒：“没大没小，叫方队，还小方呢，人家大你一轮了。”
万烁龇牙咧嘴。
“少尉，路口情况怎么样？”钟鸣站在其中，没有等他们笑声停下，直接开问。
夏杞柳点了点头：“放心，每个路口都有我的人。”
“邻省高速口我的人已经就位了。”方队说完，又问：“齐泷霍那小子已经带人往里冲了，我们现在直接上吧。”
“不磨叽了，直接走吧。”钟鸣把周历给他的对讲机拿在手里，腰间卡着配枪和甩棍。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直接就能出发，眼前现在是两个问题，张彩玉怎么办，带上山能不能吃得消，走不走得了。如果带不动留在原地，又很有可能会引起事端。
两者权衡了半晌，万烁一手抓着平板，另一只手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手铐，自己一边张彩玉一边，拷死，钥匙丢给钟鸣。
小手一摊，万烁挑眉：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安全起见，许宁负责庇护万烁和张彩玉，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还要搭上一名老警员作陪——江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矿山的路算不上很烂，没有泥泞水洼黄泥土，水泥路十分平坦，不会出现滑坡深一脚浅一脚的情况，路的两边有些将野草砸倒的大石块。
走到照片中的位置的时候，对讲机里接二连三传来——
“一座，没有人，一座没有人”
“二座没人，二座没人”
“洞口没有发现，洞口没有发现”
“······”
“万烁万烁，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万烁按住对讲机对话的一点：“万烁收到万烁收到，请讲请讲。”
四个人站在村口的位置，许宁半仰着头向上眺望，试图从视线里找到张彩玉说的半截蓝色电线杆，令她感到失望的是，她并没有找到那根电线杆的存在。
“报告你的位置报告你的位置”
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万烁领着他们往里走去，对讲机里没有收到万烁的回复，还是一个劲儿地让万烁报告位置。
推开门，看到里头是一个不断发出‘报告你的位置’的黑色收音机，和一只摆仰平躺着的对讲机。
当场，万烁脸就黑了。
他们的频道在不知不觉间让人占了，还是调了，他们自己竟然不知道。
许宁面色一紧，掀开雨衣，从兜里摸出手机来，屏幕刚点亮就听见万烁说：“不用看了，没信号。”
江端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一双眼睛例外不断横扫着，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备用频道是几号？”万烁问江端。
“40X.XX75。”
“呼叫钟鸣，呼叫钟鸣，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过了整整半分钟，钟鸣那头才传来一道嘈杂的背景声，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频率流出来：“收到收到，你们怎么换频道了，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了吗？”
“我的位置是村口小木房这儿，你们在哪儿，我们现在过去跟你们汇合。”
“进村直走，小水库这儿。”
没有理会已经暂停了下来的收音机，地上是雨衣不断滴落下来散落的水花，淌着已经湿透了的鞋，看了眼照片，朝着钟鸣给的方位走去。
钟鸣脑袋透明的雨帘罩也没抵得住雨水乱蹦跳，看着不远处走近了的几个人，扯着嗓子劈开大雨，问：“你们什么情况啊？”
“村口小木屋搜了吗？”
“废话，不搜能往里走吗？”钟鸣看向万烁的眼神有种‘你脑子是不是让大雨带走了’的意思，对他忽然出逃的智商感到一阵担忧。
钟鸣另一个对讲机里还有一阵一阵的声儿传出来，没有在原地久留，钟鸣领着他们继续往里走去，边走边听他们说刚才发生的事儿。
“村里翻一遍了，什么人都还没找着。”钟鸣说：“你们说的收音机应该是他们后来放的。”
故意用来迷惑眼线，不过，既然他们还有这一招，就能说明山里村名没跑完，至少还有漏网之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