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发生得太突然，叶洛甚至没得到纪斯年的只言半语，不过转眼，就没了他的踪迹。
初时她还以为纪斯年是回了将军府，直到转天被内侍请去宫廷，才从外人口中得知，原是西北起了战乱，北国将军连夜赶回西北了。
马车上，叶洛听暗一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国师府没有在西北留人，自然也无法探清那边的真实情况，流传的是什么，她便能听到什么，只是在最后，暗一添了句：“战况恐不容乐观。”
乐观不乐观的，大都众人不得而知。
他们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动动嘴皮，又或者请国师来卦算一二，看这战的赢面有多大。
时隔多日，叶洛再次来到议政殿，隔着一袭珠帘，听殿中百官争论不休。
正如纪斯年担忧的，军饷成了此战最大的难题。
要是太平年间，边军饷银自然是能拖就拖，便是饿死三五个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战时不同，万一真因为这点银两，导致边军大败，割地赔款还不算什么，可要叫敌军打上大都，那就叫人追悔莫及了。
议政殿上，文武朝臣分庭而立。
战争开始得太突然，西北大营只来得及派人传信，战时军需却是来不及整理的。
往年也有蛮狄骚扰的情况，但比起眼下战况，之前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依着户部和太子一派的意思，军饷可以出，但不宜出多，能保障西北基本运转就够了。
既然西北大营只说派兵增援，没要增派军饷，那多半是不缺粮食多，就按着之前的份额走，想来也不会出问题。
户部尚书更是连连哭穷：“陛下明鉴，今年开年以来，先是北凉雪灾，户部周转了几十万两白银，用于北国将军赈灾，随后为防南方水患，又是几十万两拿去修筑堤坝。”
“更别说还有其余大小开销，户部早就没钱了啊！”
“臣原是等着秋收能征收一些税款，可这战争来得太突然，国库尚空虚着呢。”
户部尚书撇撇嘴：“若是说供给西北军需，臣当然愿意，可这也不能舍弃全国运转，专给西北便利啊，再说了……”
“只要饿不死，粮草充足与否，又有什么大影响呢？”
此话一出，莫说武将反应，就是与他同一阵营的同僚们，也被震了一下。
听听这叫什么话？
西北的将士正为紫澜国疆土浴血厮杀，稳坐大后方的官员们却说粮草充足与否，也没什么大影响。
人言否？
户部尚书抹了一把辛酸泪：“反正这军饷，臣是万万拿不出了。”
叶洛终是听不下去了。
继北凉雪灾后，国师又一次参议朝政。
叶洛才站起身，就被眼尖的人瞧见，当即招呼一声：“国师大人有何指教？”
殿内诸人，皆往这边看来。
纪斯年曾与叶洛说过西北大营所在，她粗略估算着，要是西北边城城破，虽多两月，战火必将蔓延至南溪村。
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
或许有许多不那么美好的回忆，可同样的，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眼睁睁看故乡遭受战乱。
甚至她都不敢想象，那每至午后都会懒洋洋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男人，也会死在战火中。
叶洛做不到亲赴沙场，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保障后方军需。
众目睽睽之下，国师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却重若千斤。
“我不懂国库充盈与否，但我却是知道，行军打仗，粮草先行。”
“如今边城将士已顶着巨大压力，死守城门，更有无数将士战死沙场，若这等惨烈都无法为他们换来一顿饱饭，这城，他们便是白守了。”
“若诸位大人觉得，国库实在无法负担边军粮草，无妨，这笔钱便由我国师府出。”
“至于陛下所说的卦算赢面……”叶洛冷笑一声，“正如户部梁大人所说，算与不算，又有何区别呢？便也罢了吧。”
话落，她再不管旁人是何反应，转身离开殿宇。
皇帝派了贴身内侍来追，也被暗一挡了回去。
议政殿的众人等了半天，只等到一脸无奈的太监，问及国师，对方已然怒离。
“国师大人说得在理，蛮狄起战，是该保障边军军饷充足……”
“国库空虚，应该也不会一点银两都拿不出来吧？先渡了这次难关，把蛮狄打退才是。”
“国师说的轻巧，西北大营的军饷一向是各地最高的，还要提还要提，去哪儿寻那么多银子！”
“要我说，别是国师和北国将军勾结，故意骗取军饷的吧？”
“不能吧，蛮狄开战可做不得假……”
“谁知道呢！年初北凉郡雪灾，我看国师和北国将军同行，相处得也挺好……”
一时间，殿内议论纷纷。
皇帝高坐堂上，听着底下的絮絮声，面上却不那么好看。
半刻钟后，皇帝终是下旨，令户部调度银两，暂停一切不必要开销，务必凑齐西北军饷。
随后他又派人去国师府走一趟，请国师莫要挂念，也不敢叫国师大人破费。
黄昏时分，皇帝从议政殿离开，殿内的大臣也三三两两离去。
到最后，殿内只剩下太子及几个心腹。
“殿下您看……”望着太子铁青的面色，心腹低声问询。
赵耀咬着牙，好半天才说：“给孤去把池埔安请来！”
他特意在请字上加了重音，面目更是一阵扭曲。
几个心腹对视一眼，连声应是。
他们怕惹了太子晦气，紧跟着便离开。
太阳西斜，最后一抹余晖洒进殿内。
赵耀的面孔在夕阳下时明时暗，等再抬头，面上已然布满疯狂。
——所有人都说，国师与北国将军交好了。
而整整半年没能踏进国师府的赵耀，很难不对这个说辞产生怀疑。
就连今日国师来了议政殿，从头到尾，都没往赵耀这里看上一眼。
“老师，都是你逼我的……我也不想的，孤也不想害你的……”
赵耀抬手捂住眼睛，声音里原是含着哽咽，可慢慢的，却变成“桀桀”的怪笑。
当天晚上，赵耀便吩咐下人，在他的太子府上造一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