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阻止不得，只能眼睁睁自家将军离开，转瞬就消失在了拥挤百姓间。
那边的祭典和法事结束，往常该先等国师离开，但今日太子还要代表皇室出面，告慰亡灵，便是百姓先退场。
大多数人想一睹国师真容，便是被挤得站不稳脚，也一味往前涌着，试图看看国师下了祭台，可会摘去面纱。
更有人盯着叶洛白里透红的足尖，眼中皆是色念。
金铃叮当，玉足踩在青灰石案上，染上一层灰朦。
传说现任国师明眸善睐，形貌明丽，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普通百姓不知美到何处，但想来能侍奉神明的使者，总归与他们凡人不同。
若是能斗胆一视神颜，岂不是这辈子都值了！
为了心底那点不知黑白的欲念，无论男女老少，数不清的人拼命往前，就算有那想退场的，也被迫随着人流而动。
一时间，除祭台周围一圈黑甲卫护着，其余地方全乱了。
就连太子告慰亡灵的祭文都听不清，底下大臣一脸茫然，木愣愣地看着太子面色越来越黑。
要说现场还有谁勉强安然，也就是提前躲开的叶洛了。
即便如此，本该始终侍奉她左右的女侍们也与她走散了。
偏她装扮特殊，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众人焦点，为了避免被百姓围追，叶洛只能紧靠祭台，等着宫漪等人来寻她，丝毫不敢往远处去。
没过多久，因着台下太过嘈乱，黑甲卫分出大半去维持秩序。
众人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注意到，一道高大威武的身影，已慢慢凑近祭台。
叶洛的全副心神都被混乱的百姓所吸引，一开始是怕，后面便是担忧的。
尤其是乱得时间越长，人群中的哭闹叫喊声越厉害，她甚至恍惚听见有妇人在喊：“别挤了别挤了，我家小宝就要被挤坏了……”
等叶洛循声看去，入目全是挤挤挨挨的人头，哪里还能看见喊话的妇人。
就在这时，她的肩膀忽然一痛，
叶洛猛得转头，视线所及，却是一个宽厚的胸膛。
等她仰头一看，只见一个一脸青须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国师，好久不见。”
男人面容并不是很好相与的样子，尤其是眼尾的那一点疤，更给他添上几分悍气，加上他身量高大，一身重甲，换做以前的叶洛，那是一定会远远避着的人。
便是到了现在，叶洛也不想与这等人接触。
叶洛肩上吃痛，却没有多想，只以为这是谁派来送她回府的士兵。
“你是来……”
话刚出口，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而这时，纪斯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叶洛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但潜意识叫她尽快躲开。
这样想着，她也这样做了。
哪料她才转了半边身子，纪斯年徒手掐住了她的右肩，力道之大，叫叶洛闷哼出声，连着眼睛里也晕出一层水雾。
便是再单纯，叶洛也明白了状况。
她眼中闪过惧色，扭头看向左右，其余黑甲卫也没注意到这边。
而她刚刚为了躲避蜂拥的人潮，还特意找了个背面，不是特意来寻，旁人根本不知道她会在这里。
这确实让她躲了不少麻烦，但同样的，此处有了人，也没人能救她。
叶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肩上的痛，叫她实在安定不下。
实在无法，她只能颤声说：“你、你能先放开我吗？”
要说纪斯年刚才还只是猜疑，那在叶洛开口后，便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手上动作不变，面上的假笑也去了，只剩下一片冷凝。
“你不是国师，你是谁。”
这话虽是问句，却不带半点疑惑。
·心上的骇然让叶洛有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疼，她牵强一笑：“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就不是国师了？”
纪斯年静默不语。
叶洛正欲继续辩解，但身体上的反馈非是她能控制的。
她才一张口，眼尾便滑下一串晶莹剔透的泪。
吓得她忙用另一只手擦净，怯怯地看了一眼肩上的大掌。
几息之后，纪斯年终是将手落下。
但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叶洛身上，但凡她有一点风吹草动，纪斯年都能第一时间将人捉回。
他又重复一遍：“你是谁？”
“我是国师。”叶洛说着，没有半分底气。
纪斯年冷笑，忽地拽下叶洛脸上的面纱。
可就在他看清叶洛面容的瞬间，冷静如他，面上也不禁浮现错愕。
而他的反应无疑给了叶洛莫大信心，她忽然想起，如今这幅身子，依着宫漪的话说，分分毫毫都是大人的。
只要不是扒开她的内里，谁又能断言，她不是国师本人？
叶洛说：“虽然不知将军是谁，但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国师。”
这时候，纪斯年也回了神。
他轻笑：“那么国师大人，你不认得我了吗？”
这话又叫叶洛一个激灵，脑中灵光一现。
而纪斯年也说：“不巧，在下正是北国将军，纪斯年，大都百姓口中与大人不对付那人。”
只一句话，就叫叶洛刚落下的心一下子提高了。
她张口无言，愣愣地瞪着眼睛，面上一脸脸染上白色。
不知想到什么，纪斯年又笑。
这次的笑多了几分真实，至少不再冷嘲了。
他抬手捏住叶洛的下巴，像打量什么玩物似的，左右晃了晃，也将叶洛瞧了个仔细。
不得不说，纪斯年是真看不住眼前这人跟国师有什么不一样。
可到底，他敢保证，这人一定不是国师。
无知百姓只能看见他与国师的势同水火，又有谁能猜出，这地位崇高的国师大人，实际也是他将军府捧出的。
要说对国师了解，纪斯年不敢说第一，但至少也在前列。
且看他捏着这人的下巴，小姑娘眼里全是躲闪和惧意，惊得跟个被拎住耳朵的兔子似的，支棱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哪里像之前那丫头，眸子里只有精明和算计，明明借他将军府的势，在大都站稳脚，可国师府才得皇室看重，这转头就忤逆起他来了。
不光收了他极讨厌的太子做徒弟，就连当初说好的——
将军府助国师博得话语权，国师在京保障西北军需粮草。
纪斯年戍边七八年，也就最开始那两年不缺粮草，到后头哪年不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法儿给手底下儿郎要来点吃的喝的。
纪斯年从不是多好的性子，何况是被人背叛。
国师之作为，与背叛也没什么差异了。
要是他现在捏的的是国师，旁的不说，只一个巴掌是躲不掉的。
但这么半晌过去，叶洛也只咬死坚持：“我、我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
纪斯年松开她，小心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尘。
他说：“大人不知道没关系，以后就知道了。”
“莫怕，从今往后，你就是国师。”
一个不受控制的国师，和一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小丫头……
纪斯年心想，他总不会再捧出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