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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1 / 1)

帷幔内。

月色少许,梁杭的侧脸在一片漆黑中,轮廓分明。江玉珠看不清他的表情,便蛮以为对方也是如此,殊不知梁杭常年习武,夜能视物,将她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她说完“不好”后,就懊恼的咬唇,又给自己打气,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梁杭,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江玉珠想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梁杭微侧过脸来。

“为什么?”他平静的问。

在玉珠看来,梁杭语气和缓,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好奇,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但实则黑暗中,男人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玉珠的脸,也未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直到少女微微倾身向前,雪白的里衣开了襟,他才稍挪了视线,静等她回答。

然后就听到少女清软的声线有些紧张又困惑的问他:“夫君为什么不和我圆房,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梁杭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万没想到她会就这样直接的问出来,但凡换了是旁的人,恐怕最多只会旁敲侧击的打探着问。

男人的视线又转回去,却见她眼神清白又不解,似懵懂又只是好奇。

她只是从娘家或喜婆那听来,又或是众人默认的成婚之夜要圆房这件事,她不明白怎么到她这里就不太一样了,所以有此一问。

两厢沉默许久。

正当玉珠以为不会有回答时——

“我本无意娶妻。”青年缓声陈述。

是不愿娶妻,还是不愿娶一个于他而言身份低微的商户女?

玉珠愣住,半饷,才轻轻的喔了声:“这样呀。”

她翻身钻回被窝,挪进床里的角落,敛着眼想他之前温声的话。

“不是讨厌你。”

“你睡回自己那里好不好。”

……

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若说难过也算不上,只是油然而生出种感想,原来这场赐婚,皇帝不仅没有过问过江家玉珠,便是梁杭也不大情愿的

总归,除去点玉珠对未来夫君样貌的满意高兴,其余的,两人起初都是不愿的,倒也算公平?

玉珠困极,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她听过便听过,再未念想着此事睡觉,徒留一旁的梁杭说完后一直在等她的问话,诸如为何不愿,是否心有旁人,有何苦衷……

他看着她背转过去的身影,心里想着是否要解释两句。

他盯着盯着,就听见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平缓悠长,少女竟这么快就睡着了,瞧那样子,砸吧两下粉润的唇,睡得还挺香。

梁杭默了一瞬,又轻笑一声。

倒是个不想事的性子。也好,无忧无虑。

他刚这样想完,准备合眼入睡,一只小手“啪”一下打在了他胸膛上。

梁杭:……

再看玉珠的睡姿,早就从她蜷缩着的那个角落转为占了一大半的床,说是四仰八叉也不为过。

……

次日清晨,玉珠觉得昨晚还算是睡了个好觉。

在梁府,每房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更别提还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借住在梁府上的表亲。所以除了初一十五,或是其余节日,梁府各院都是不必到正厅一起用膳的,大院里一般都设有自己的小厨房,小院便只能去府中膳房吃每日定好的菜谱做出的膳食。

昨日大家一起用早膳是因为新妇入府的规矩,要与府上众人见一面。

今日没了这规矩,梁杭院子里的小厨房早早就做好了早膳呈进来。

玉珠睡得好,早起心情也不错,再看桌上早膳更是食欲大开。

小米粥,玉米酥,水晶虾饺……

她执起筷子便想用膳了,却被旁边的声音打断——

“夫人,请慢,还请等少公子回来一道用膳。”侍女芸儿冷漠道。

好吧……这不是江府。

玉珠遗憾的搁下筷子,等待的时候百般无聊,琉璃般漂亮清透的眼转一圈落在方才开口说话的侍女芸儿身上。

俏模样,好声音,还护主。

玉珠问她:“少公子去了哪里?何时才回来?”

“夫人不知吗?少公子自幼时起便每日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剑,晨沐后才会来厅堂用膳。”芸儿解释着,神色还有些隐晦的自得。

玉珠托腮:“现在知道了。”

侍女愣住,只觉得自己暗戳戳的话如蓄满了力般的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

又听见新夫人从江家带来的侍女小声嘀咕和她——

“小姐,还是咱们府上舒服,您想什么时候用膳都依你。”

“这大户人家,规矩多得都快赶上咱们江家的铺子数量了。”

“哪儿的话,若真要算起来,未必赶得上咱得数呢。”

……

一旁听到这对主仆对话的侍女们都傻了眼,知道江府有钱,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用自己府上的铺子数量来和旁人府上的规矩数量作比对的。

有个三五十的铺子,便可称一句大户,但梁府的规矩可不止三五十,里里外外成千条都有,大大小小的细算也有个近万,可江府丫鬟的意思,竟是江家恐怕在外有上万的铺子产业。

方才开口暗暗讥讽的侍女更是气极,只觉得这对主仆说话也不遮掩,怕是故意说给她的。

玉珠偷偷的闷笑,往日碍着父母的叮嘱,她不好对那些世家贵女反唇相讥,但这样的小丫鬟,她还能对付不了吗。

实在游刃有余。

梁杭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女弯着眼,得意的挑了下眉,晨间的阳光落在她耳后,看上去明媚又欢快。

青年也不由自主的觉得心情松快些,过来落座:“怎么不用膳?”

没有回音。

只有小姑娘鼓着脸,大眼有些埋怨的看着他。

梁杭布筷的手顿了下,又端了个小碗盛了些小米粥放在她面前,问道:“怎么了?”

“您的贴身婢女说,一定得等到您来了才能用膳呢。害我等得好苦,早也不饿了。”

他何来的贴身婢女?

梁杭微蹙了眉,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神色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周围,“以后夫人要用膳,不必等我。”

“是,公子。”下人们流水般退下。

玉珠这才高兴了,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起来。

一旁侍女看得心急,时不时的偷偷戳一下江玉珠,玉珠疑惑的看她,用眼神示意她干嘛?

侍女用口型道:“小姐,别只顾着自己吃,您给小姑爷也夹夹菜啊。”

她不说倒还好,一说,玉珠便想起昨晚梁杭说的,他本无意娶妻。

她江府玉珠看在他样貌好的份上还勉强情愿了些,若论样貌,自己也不差,既然他竟还是比自己更不愿意这门婚事,她才不要当什么贤妻呢。

玉珠:“哼。”

梁杭抬起头:“?”

“我吃饱了。”玉珠才不要看他,转过头去便要离席。

梁杭喊住她:“烦请……”他斟酌一下,接着道:“玉珠等我一刻,一会儿要带你往宗祠上香。”

宗祠上香不是该由夫家的女性长辈领着去吗?

玉珠不太明白其中关窍,只点头应了,又不情不愿的坐回来。

食不言。

梁杭沉默着用完膳,两人一道漱口净手焚香熏衣后,青年领着她先在府内转了一圈。

梁府大宅七进七出有余。结构简单,分为外宅和内院,内院回廊交错,花园莲池凉亭假山都布施周全,只是宅院四处都能看出这座院子有些年头没有翻修上漆了,但好在梁府布局大气,看上去更多几分沧桑积淀后的大家气韵。

梁杭稍领先于江玉珠半步,走在前面为她讲着府内陈设。

他声音低且缓,步子却大,几次都惹得江玉珠要提起裙摆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玉珠记着昨日他说的话,便不愿主动于他示弱,要他放慢步子,只自己卯着劲儿的要跟紧了,省得他小瞧她。

她不说,还总能跟上,梁杭便更察觉不到,步子反而越发的快,还一边指指各处:“那处是二叔家院子,他喜静,平日里尽量不要往这处来。”

“这条路是通向正厅的小路,会比你从方才那个十字路口走,要快上一刻钟,你若是碰上起晚了,便往这条路来走。”

梁杭说着,又看看天色,想了想道:“左右天色还早,你随我来。”

他领着玉珠到一片莲池,还未到盛夏时分,池中的莲花含着苞,略显青涩,周遭也没什么人来往。

“你平日里,若是在府上无趣,可以到此地玩耍,那后面的小路直通我院中。”

江玉珠闻言,左右环顾了一下,有些困惑:“为何这片莲池这么小?”

按梁府七进七出的布局,莲池也需有一定量的面积才够美观,这小小的莲池更像是猫耳朵装在了大象身上,显得有些违和。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说出来。

梁杭听了她的比喻,眼底浮现点笑意,他个子高,玉珠只专心去看周围的环境,没有察觉到。

“这是梁府从前的莲池,后来祖上立下赫赫战功,高祖命人翻修大扩建梁府,这旧的,自然就废弃了。”

怪不得这里鲜少有人来往,玉珠点点头,又问:“那为何留在这儿?不若依托着扩建,不若直接填平了,这样在这儿,我看也没什么来照料此地。”

池边石柱质的围栏上都积了一层灰了。

梁杭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声:“没有允许,不会有人来这里。你若是无事或遇上难缠事,都可来此一寻清净。”

他说到这,玉珠终于觉察出点不对劲,她摸摸鼻子,困惑的看向他,梁杭见她这样的表情,也自觉失言,掩拳轻咳了一下:“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去宗祠祭拜了,随我来。”

他说着便阔步向前走。

玉珠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还在想他方才的话,皱着小眉头细细咂摸,总觉得他像是在交代什么,又好像是担心她受到欺负?

受欺负?

等等……应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昨日见新妇时梁思安对她刁难时,梁老太太召她后回来时他欲言又止,一见到她先是上下打量,见她并无异常后才没问什么,还有刚刚晨间席上当着下人们的面给她撑腰……

所以,他刚才的话意思是怕他有时不在府上,玉珠若是受了欺负便到这里暂时一避的意思?

玉珠这样想,又不可避免想到昨晚他的话,可再看前面走得飞快的青年,总算是察觉到在原地发呆没跟上来的玉珠,站定了微侧过头来,神色还有些对方才失言的不自在。

玉珠总算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不走了?”青年又几步走回来,微垂着眼问。

他垂眸,就见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拽住了他的宽袖一角,然后是少女轻快又抱怨的声音:“谁让你走的那么快,我都要跑着才能跟上你,累得都快走不动了。”

“走慢点吧。”少女拽着他的宽袖轻轻晃一下。

梁杭抿唇:“嗯。”

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的步伐放慢,几乎与玉珠齐平,不再领先她半步,玉珠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着,偶尔看到府上新鲜的事物还要驻足停留一下。

但好在赶在吉时到了宗祠,负责给新妇拂尘的长辈们也都到了,见两人相携而来,都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梁府的长辈大多数是上过战场,受过的伤无法痊愈便退下战场,居守梁府,但凡上过战场的老长辈都是德高望重,话语权极高。他们年纪大了,更没有那么在乎门第之差,只希望在有生之年,梁府能多进来些新鲜血液,繁荣昌盛。

这会儿一见两个小年轻携手过来,便乐呵呵的招手。

祠堂门口摆放着一个燃烧着稻草的火盆,那火燃得有些旺,一旁的老妇人笑眯眯的让玉珠跨过去。

玉珠有些害怕,犹豫的看一眼自己的裙摆。

“小子,还不去扶着你媳妇过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还拄着一根藤木做的拐杖,抬手间就去打梁杭的屁股,笑骂道。

老爷子看似羸弱,实则那力道大得梁杭往前踉跄了半步。

梁杭稳住,微蹙了眉,难得露了点不高兴的样子,有些抱怨:“祖姥爷。”

“兔崽子,祖什么姥爷,快点去,大男人别磨磨唧唧的!”

玉珠在一旁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瞧,这祖姥爷看上去脾气很是暴躁呢。

“是,梁大将军。”梁杭敷衍的拱拱手。

青年转身过来,走至江玉珠身旁,朝她伸出手来,“手给我。”

玉珠犹豫着递过去,又担忧的看眼自己长至拖地的裙摆。

梁杭顿了一下,伸手的没去握她,反而转道往后绕,一下子握住了江玉珠的腰。

他力道极大,几乎是将她提抱着跨过了火盆。

等玉珠反应过来时,一旁的下人们已经雀跃的放起了鞭炮庆祝。

她再去寻梁杭,青年正低着头和方才揍他的祖姥爷说着什么。

等玉珠收回视线,他才转过来看向她款步进祠堂的背影。

视线下移——

是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

一个下午,由几个长辈领着两人在祠堂烧香祭拜,玉珠抿着唇,拜得极为认真。

看着牌位上一个个的名字,她知道,这些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而牺牲的英雄们。

梁府以开国元帅开府传承,此后的世代也多将军,男女都上战场,实乃英雄世家。

玉珠回来的路上便是这样想的。

她怎么想,便怎么与梁杭说:“梁府是英雄世家呢!”

梁杭侧首看她,又见她兀自道:“梁杭小将军也是英雄呢!”

玉珠说完,还仰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看他。

端得一副仰慕的模样。

梁杭抬手。

玉珠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半步,大叫:“不要打我!”

她的小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声大喊,音量也没压着,一旁过路的侍女惊讶的看过来,认出是梁杭与新夫人后,匆忙低下头来,不敢妄自窥探主人私事,只是那好奇心不听使唤,脚步越来越慢,试图再听到些什么。

“没要打你,你在想什么呢?”青年是真的被气笑了。

他手长,玉珠往旁边退的那半步几乎是无济于事的,那只抬起的手接着方才的动作按在了玉珠的小脑袋上,然后将她的脑袋转至正前方。

“提醒你看路。”青年冷声,冲着前面脱离出地面的一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扬了扬下巴。

“误会,误会。”

玉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梁杭冷哼一声,收手时屈起一个指节轻敲了下她脑袋,以示不满。

身后偷听的侍女听了个乌龙,也离开了。

转眼间就要到了回门的日子。

玉珠将回门的礼单准备好,她没甚么经验,这番嫁到梁府来,江父江母担心带的人太多不好,只想着来日方长,好在女儿也不算远嫁,都在京城,想要什么,日后都可以送过来。

这就导致了玉珠只带了一个侍女,两人对这都是两眼一抹黑,有经验的嬷嬷,江母也早和她说过打算,预备的是回门这日让她一道带回梁府上。

回门的礼单一塌糊涂,甚至还有涂改。

玉珠有些挫败的支着下巴,将手中的礼单翻来覆去的看,叹气:“要不就这样吧,左右我只是回个家,爹娘肯定不会同我计较这些小事。”

一旁的侍女深以为然,江父江母向来宠自己小姐,没得为了这事怪罪小姐的道理。

玉珠得了认可,便高兴起来,将礼单搁下,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又与侍女说话:“你说,明日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回门,会不会又该让那些人看笑话了。”

玉珠不高兴。

她知道,不止梁府的人不看好这场赐婚,京中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两人闲话一会儿,玉珠有些困了,靠在小榻上便睡了,侍女给她盖了层薄毯,想着玉珠白日念叨着要吃的菜,便往小厨房去督促着做。

梁杭回来时,玉珠睡得正深。

他看看天色,离晚膳时候还早,也没叫她,视线定在她放在一旁的大红色礼单上。

梁杭拿过来翻看一眼,见到上面几处涂改,忍不住微微笑了下。

这一笑刚好落在刚醒来的玉珠眼中,小姑娘以为他在笑她的字,不高兴的一把抢回来。

“你做什么翻看我的东西?”

“这是你写的明日回门的礼单?”他避而不答,转而问起她问题来。

玉珠拧眉。

原来这人根本不是忘了又或是不清楚明日回门,他分明知道,之前她问的时候他还故作不知,借口称明日有事!

玉珠气不过!

更加想到明日自己会被笑话,愈加生气。

小姑娘大声谴责他,“你既然不愿意娶我,当时为何不抗了旨意,你们是世家,不像我家,稍有个眼神不对,就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你若当真这么不情愿……还要找借口来逃了回门这事。”

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梁杭移开眼,示意正要进来的侍女退下,兀自去关上门,才转过身来,抬手拿了个凳子在玉珠旁边。

青年微撩起衣袍,坐下来,神色平静的问:“我几时找了借口来逃避此事?”

他太平静。

玉珠愣了下,再想刚才的自己不由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声音小下来,先道了声歉:“方才是我有些过激了。”

“无碍,坐好。”梁杭淡声。

玉珠莫名有些紧张,不再懒懒的躺着,学着他的样子,脚踩着地,乖乖坐好,小手还放在膝盖上。

端出从前在家做错事时哄江父江母的卖乖样子。

青年不为所动,重复一遍刚才的问话。

玉珠想了想,脆声:“昨日,我问你,你说明日有事,要去军营。”

“我以为你忘了回门的事儿。”

梁杭细细回忆一番,弄明白她为何这样生气,轻叹一声,温声解释:“你仔细想想,那日下午我是否和你说出府去?”

玉珠点点头。

“便是去军营提前做了明日要做的事,好陪你回门。”

“没有故意要避开此事的意思。我既娶了你,便该尽到做夫君的责任,这些,我不会逃避。”

玉珠愣住,想了想确认道:“所以你说你明日会陪我回门吗?”

“自然。”青年点头,从宽袖中拿出一厚叠礼单递给她,示意她打开看看。

玉珠看过,便知这份单子绝不是一日能赶制出来的,礼单既考究又有诚意。

真是误会他了。

少女盯着礼单,绞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又听他问:“所以,可以告诉我,方才为何那么生气吗?”

玉珠呐呐,因为怕在那些宴会姐妹们面前失了面子,这要怎么说?

“夫君不陪我回门,生气不是很正常嘛?”玉珠佯装看回门的礼单,嘟囔道:“你怎么添了这么多礼?是不是超寻常礼制了?”

梁杭摇头,“应当的。”

“为何?”玉珠晃了晃那厚厚一沓的礼单。

青年耐心解释:“因是宫里赐婚,京中众人冷眼看热闹,若我回门礼丰厚,便是梁府对江府满意的象征,也好堵一些流言蜚语纷纷议论。”

他都知道。

玉珠呆了下,还是没忍住问了昨晚没问的问题:“可你昨晚不是说不愿意娶妻吗?还有,唔,不是都说梁府,比较节俭吗?你这样送礼,会不会有什么不好?”

“其实我带了很多嫁妆来,从我的小库房里添一些就好了,而且……”我还有许多银票。

她话没说完,便被梁杭蹙着眉打断,“江玉珠。”

少女睁大眼,不解。

梁杭沉声,“往后这些,不用和我说,你的嫁妆自己放好,我梁杭绝不是窥视夫人钱财嫁妆的那等小人。”

他神色颇为严肃的强调。

玉珠怔怔的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解释,她并不是不清楚这些,那些个窥探夫人嫁妆的小人在茶楼听书也听过许多回,只是对她,对江府来说,这些东西都不值一提,才导致她这样大方的就要主动添礼。

他那眼神,好像把她当成个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她正出神,梁杭又道:“坊间传言,往后少听。”

玉珠一一应好,又摸摸肚子:“可以传膳了吗?”

用完膳,梁杭又不知道去哪里了,玉珠只觉得无聊,才到梁府几日,处处拘束,她开始期待着明日回门,可以见到江父江母。

到晚间,梁杭很晚才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水汽上了榻。

他让玉珠在他的院子里不用太守礼,用膳就寝都不必等她,玉珠也不推脱,当真不等他。

合衣而眠,没有人开口说话,玉珠果然又很快的睡着了。

梁杭静静的等着。

近子时,身侧的人果又开始胡乱蹬腿。

青年叹口气,不再抱着是偶然的侥幸心理,抬手将她搭上来的一条腿推下去。

刚刚新婚,分房睡是根本不可能的。

梁杭万般无奈,盯着少女又卷土重来的长腿思考。

在行军途上或就地扎营时,条件好时便有单独的营帐,偶尔艰苦时,十几个士兵一起睡一个大通铺也是常事,睡姿好的睡姿不好的各式各样,都是男子倒也没什么,只是……

他拧眉,看少女莹润白皙的小腿。

倏一下,屋内仅亮着的两盏蜡烛也灭了。

玉珠睡觉不安分,喜欢手上抱着个枕或抓着个东西才好睡熟,这会儿又左挥右挥的,抓住了梁杭的发,睡着的人力道也没收着,拽得梁杭头皮生疼。

青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的手正抓着她的手腕,怕弄疼她不敢用力,少女就在这时候,整个人一种类似扑过来熊抱的姿势搭过来,另一条长腿一伸,啪一下踩在青年身./下。

梁杭轻嘶一声,下意识的探手去捉她脚踝,他反应太快,没来得及控制力道,五指抓握着少女白皙脚踝,几乎是瞬间,就浮现出一圈深深的红痕。

玉珠几乎是被疼醒的,眼刚睁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疼出来的生理性泪水就已经大滴大滴啪嗒的往下落了。

梁杭习武多年,手劲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早年在军营中一群兵蛋子比掰手腕,没一个能比过他。

他没留神失了力,即便是极快的松了手,但可想而知该有多疼。

只过了一会儿,那痛意开始蔓延,玉珠后知后觉的望向自己的脚踝,小声的呜咽。

梁杭听见,僵了僵身子,抬手将烛火点亮。

屋内明了。

他循着看去,入目便是少女将裤腿挽至膝上三分的景色,稍往下些,是一大片红痕,因为玉珠生的白,这红痕看着就很吓人,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一滴泪闯进梁杭的视线。

梁杭不敢看她,声音艰涩:“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一时忘了收住力道。”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眼神怯怯的,委屈的应了一声,不敢反驳。

这不是她的性子。

梁杭抬头去看她神色,俨然是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纤弱的身子边哭边颤,敢怒不敢言,恐怕是将他当成什么有特殊嗜好的坏人了,不敢这时候顶撞他。

青年哽住,再不犹豫,还是将她睡姿的问题,和她踩到了他,他才会有此反应这个中因果缘由掰开了,耐心的解释给她听。

“就是这样,但确实是我失了力道,害你受伤。”

他一番解释,自己不自在,少女听得也红了脸。

两个虽同床睡了几晚的新婚夫妻,实际上只最多牵了下手,一下子说到这,难免都有些不能适应。

“唔,是这样。我,我睡姿是不好……”玉珠轻声。

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娇声:“可是真的很疼。”

“我都不敢碰那里,你说我会不会骨折腿断了啊?”她忧虑极了。

梁杭迟疑一下:“应该不会,我,我略通医术,帮你看看?”

他征询着问,玉珠想想,也不愿这子时去请大夫,若是传出去不知会有怎么样的流言呢。

她首肯的点头了,梁杭便微捧起她的小腿在掌心,叮嘱道:“可能会有些疼。”

他探手揉了揉她脚踝,又顺着小腿肚下方一点往下去摸腿骨,确认了一会,“幸好,应当是淤肿了,需要涂些药膏,三五日能消。”

玉珠也舒口气。

梁杭起身往书房去找了些暗格中的药膏来,又净过手,看样子是要帮玉珠涂药。

“要不,还是我自己涂吧。”

子时,床榻,只两人,这气氛好生暧昧,哪怕两人“清清白白”。

青年摇头,“这药膏疗效极好,只是需要辅以一些按摩手法才好吸收。”

“那,那有劳了。”玉珠的眼睛四处乱看,只能用言语的礼貌,来掩饰自己狂跳的心声。

梁杭不语,打开手中的瓷盒,挖了一些在掌心,先是绕着玉珠的脚踝涂抹了一圈,再用掌心按压上去,轻轻的揉开。

“有些疼,忍一下。”

他说完,便加大力道,掌心用力的按压的同时,还时不时的点了几处穴位,白色的药膏逐渐融化,慢慢透明起来。

玉珠咬着唇,本以为快好了要松一口气时,梁杭却突然加重手中的力道,极快的又环着她脚踝按摩几下。

少女眼泪落下来的同时,也没忍住疼的叫了一声。

清甜,婉转。

梁杭停了下动作,反而更快的去按摩,只几下功夫,玉珠的脚踝发热,那要搞完全变成了透明状,附着在肌肤上成了层保护,冰冰凉凉的,感觉真的好了一些,没原先那么疼痛难忍。

“好了。你先睡吧,记着被子不要盖到脚踝,明早我陪你回门。”

他说着,便步履极快的离开。

玉珠不解,觉得他声音似乎有些暗哑,但这么闹了一通,她困极,沾了枕很快睡去。

次日醒来,身边的床榻与昨晚相比竟像是没动过的。

他昨晚未宿在这儿吗?

玉珠摇了铃,侍女很快进来。

“扶我一下。”

侍女一眼看见玉珠脚上的伤,惊讶的捂住嘴,“小姐,您这是?”

她担忧的凑上来要看个究竟。

玉珠小力推她,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模糊了些细节,解释了一番。

侍女明白过来,但还是有些埋怨:“姑爷也真是的,一点也不知道怜惜您。”

这话说的。

玉珠有些急了,“等会回门你可别这么说,爹娘会担心的。”

门外传来一声轻咳,两人噤声,梁杭才倚在门边,“梳洗好了便走吧。”

稍等了一会,玉珠挑了身及地的裙,正要招手让侍女扶她。

“我来。”

青年阔步过来,不由分说的将她轻松的打横抱起,便往外走,侍女看得呆一下,连忙跟上。

梁杭一路抱着她,引来不少瞩目。

玉珠扭过脸,盯着他胸膛上衣服的刺绣,她觉得外面的目光让她不自在,便躲在他怀里,梁杭却也觉得如芒在怀,感受到她的目光,只能加快步伐。

他一口气把她抱上马车,让她坐好,又拿了个脚榻,上面放了个软垫,让玉珠把脚搭在上面。

一连串的动作,既细心,又稳妥。

玉珠抿着唇偷笑。

等他也坐在她身旁后,她就问:“有时真不敢相信你是个将军呢。”

梁杭怔一下:“为何?”

玉珠:“唔,因为总以为将军都是五大三粗的样子呢。”

青年摇头:“战场上刀剑无眼,敌我间尔虞我诈,能爬上将军的高位,甚少有真的五大三粗之人,若真有,大多是做给那些怕功高盖主的上位者看罢了。”

他语带讥讽,又很快转移话题。

玉珠没有多问,悄悄撩开车帘往外去看。

江府与梁府离得不远,却一直未到,玉珠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车夫似乎绕了远路。

梁杭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好堵一些流言。”

今日江家小姐回门,京中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却没想到从梁府出来足一队马车,身后还有许多抬着回门礼的随从。

那长长的队伍,惹得聚在两边街道看热闹的人们越来越多,知道是谁的都有些惊叹,不知道是谁的便和周围看热闹的人打探两句,知道后也一样惊叹,再传给更多的人知道。

不少人都知道,少年将军梁杭给那个商户女江玉珠回门礼做足了排场。

现下人们探究的目光落在马车内,只想知道梁杭是否也亲自陪着江玉珠回门了,若是真的,那这江家小姐恐怕正和了梁府心意,而这江府要借此风光了。

还有许多混迹在这些看热闹的人群中,京城中各个世家的眼线探子,听着周围的议论,默默记在心上,回去禀告。

茶楼。

秦淑怜冷淡的看着来报的探子,启唇:“再去江府门口看,回来报。”

探子走了,一旁斟茶的贵女劝道:“你这又是何苦,赐婚是皇上的旨意,京中旁的公子,样貌才学出挑的也有,又不是非梁杭不可,再说了,他已经娶妻,你的身份,总不能……。”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

秦淑怜没再说下去,但好友知道她的意思,轻叹一声。

梁杭数年前回京述职时,曾于失了疯的马下救过她,才致其念想多年。

说来老套,但救命之恩,又怎么能不念念难忘呢?

好友不再劝说,左右那探子已去,且等消息——

这边江府上,早就有人欢迎着,凑热闹的人群又是无一例外的得了红封说着吉利话。

梁府的马车徐徐停下,周围竟默契的一同消了声,目光都落在那马车车帘内。

车内,梁杭叮嘱着玉珠。

“你坐在这里,我先下去,再抱你下来,你不便落地,不然脚伤会更严重。”

玉珠乖乖地点点头,笑眯眯的。

梁杭看了她一眼,要下马车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脚伤了,昨晚还哭,这会儿为何看着这么高兴?”

玉珠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将心里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因为这样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就会以为你很欢喜我,叫她们大跌眼镜。”

她被套了话,也不心虚,反而气极的瞪一眼梁杭。

梁杭默一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下了马车,他一出现,果然出现点小小的因惊讶而引起的骚动。

青年想到玉珠方才的话,叹一声此言不虚。

他微掀开车帘,探手进去,等少女柔柔的搭上来,一如成婚那日,他领着她入梁府,稍有不同的是,这回梁杭微一用力,便揽着她腰将她整个人抱了出来,不顾周围的目光,步履稳健的进了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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