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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府宴:淄博烧烤(1 / 1)

暮色沉沉,姜知寻心情如同这将落未落的夕阳一般不甚美妙。

可谓又酸又涩,毕竟任谁发现一道同行的“战友”“救命恩人”居然连姓名都可能不是真的,内心都约莫是同手下这道醋溜白菜般酸辣交加。

“这大骗子,亏我把他当作……”姜知寻懊恼,素手剁大白菜几近出残影。

“滋滋滋……”姜知寻天生对山川、物理之形貌度量精准,只需用肉眼扫过就能强记七八分,无意识用菜叶在砧板摆了个边关将军驭马图,又恨恨倒进油锅里翻炒。

“哦对了,林贵妃可能会像上辈子一样,给栽赃一个‘不祥之人’的名号,我得赶紧想个办法,往护国寺一趟。”亲手下厨能让她转移注意力,她不断絮絮叨叨。可跟往日不一样,这次好像不大奏效。

椒油红如血珀,截大白菜和醋、油、盐、糖,酱水调和,大火煸炒至碧玉透亮,以水生粉勾芡和之,味极勾人,令人垂涎欲滴。

女子素手装碗杀气凛凛,不料突然横出一青筋分明的大手,手腕上还有熟悉的红色小痣。碗随着大手迅速撤走,刚装好的菜碗就这样在眼皮底下被劫走了。

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那厮。姜知寻眼皮一跳,不由咬牙气道:“你还过来找我做什么?连姓名都不敢报上来的小贼。”

大手麻溜盛粥,拿起筷子,沈怀远挑了挑眉,呼噜噜吸了好几口,才喟叹一声:“公主贤惠,某能讨此佳食,妙哉。”

姜知寻气得小脸通红,劈手过去抢,却忘记了男子身量极高。只见他长臂往上一举,姜知寻仿佛小仓鼠似的,蹦跳着怎么都够不着。想起这一路的相处,姜知寻又气又委屈,心道你不走我走,却不小心撞上灶角。

“小心!”男子大手一把抓住她,也许是两人都心慌意乱,这一抓不知轻重,姜知寻脚一崴,直直栽进沈怀远怀抱。四目相对,姜知寻小脸轰地如同天边连绵的晚霞。

窗外清月繁星,照着屋檐上一只慵懒的小白猫。小黑猫围着它左右打转,却被小白猫一巴掌糊了下去。远处是京城百姓家袅袅升起的炊烟,一派人间烟火气。

两人面对面坐着,倒是各有所思。

男人长腿几乎摆不下,懒懒伸着,桌子下顿显逼仄。姜知寻打死不肯挨上某人半分,脚局促地窝在一个小角落。

沈怀远眼角带笑,又顿觉不妥,连忙进入正题:“你最近小心行事,有人恐要杀你。听闻你喜爱地理,朝中有一女博士极擅此道,不妨考虑一二。京学设于宫内,隶属于前朝,后宫难以插手,暂为妥当。”

姜知寻有一搭没一搭扒拉着粥,虽自觉他说得在理,却不想搭理男人。他是谁,要他管?

沈怀远敲了敲姜知寻的粥碗,在杏眼瞪过来时,认真看着她道:“你这次就做得极好,遇到难题莫要逞强。只管到十二卫报上我的名号就行,自有人帮你传递消息。甭管什么‘韭饼公子’‘芝麻公子’都不成问题。”

还是如此不诚实。筷子啪地拍在桌面上,姜知寻见这人看似言辞恳切,实则啰嗦半天,却不到正题,终于忍无可忍,杏眼微眯直接套话。

“沈怀远是吧?小镇那边追杀我们的灰衣人恐怕与我无关吧?是冲着坏掉你任务来的对吗?中毒那回你根本就醒着是吗?至于这一路暗中跟着我,看我笑话,你很愉快?”

沈怀远有点惊讶,又有种意料之中的释然,他缓缓靠在墙上,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公主真人不露相啊,佩服佩服。”

姜知寻忿忿扭过头,心道果然如此。

沈怀远连忙作揖:“我给你赔罪。见我初犯,烦请小祖宗原谅则个?”

姜知寻依然不理不睬。

男人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那我答应你一件事,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照办。这样可好?”

“三件事。”姜知寻漫天要价。

“行,一言为定。”没想到男人一口定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们拉钩?”姜知寻喃喃道,“我……我也有不对,以后不会那么鲁莽了,我也向你保证。”

男人竟真伸出大手。只见大手勾着小手,一点点暖意沿着手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头。

男子的手较女子火热,姜知寻默默低下头,心里却宛如百花盛放。

沈怀远松了一口气,左顾右盼随口问了一句:“殿下怎么突然想起煮这道‘醋溜白菜’?有什么故事说来与我听听?”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知寻杏眼眯起,缓缓道:“因为——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啊。”

眼角扫到砧板上那把剁刀,沈怀远默然闭嘴。

跳窗走前,他又忍不住掐了掐女子气鼓鼓的腮帮子。姜知寻咬牙切齿,平生第一回深恨身量不足。

翌日,管家报有来自十二卫的贺礼。

姜知寻正纳闷开府宴还没到呢,哪个傻子这时候送的贺礼。

她好奇打开一看:原来是三个翡翠玉白菜。

里面还夹着纸条,字迹狂野似主人:“某必然不是那烂白菜,特此证明。”

姜知寻:……

三日后,月明星稀,望月公主开府宴准时而至。

“报!桓太傅恭贺公主新府特呈八转玲珑琉璃灯一个!”

“报!林宰相恭贺公主新府特呈玉如意一对!”

“报!叶尚书恭贺公主新府特呈夜明珠一箱!”

“报!沈国公恭贺公主新府特呈青纹镂金自暖杯一套!”

公主府大门前车马络绎不绝,遥遥看不到尽头。公主府管家脚不沾地,礼单之隆重让人咋舌,小厮本因声音洪亮爽快被选上,此时却几近沙哑,喉咙有如烟熏火燎。

“望月公主开府宴可谓近几年京城少有的盛况,实乃客似云来啊。”

“是极,听说此番开宴竟是买空了京城的羊肉和海货。”

“还有这回事?这恐怕京城达官贵人无一缺席罢?”带着孩子前来讨糖的男子啧啧称奇。

“谁说不是呢?可能只有第一公子未必赴宴。”家里有些门道的男子兴致勃勃地跟旁人说道。

“哦?为何?”

“嗤,你来京城时日尚短罢?第一公子赴宴端看合不合他眼缘。甭管你公主皇子,瞧不上的,一律拒之门外。”

“嘶……”

外面的百姓津津乐道,里面的公主府自有乾坤。

京都宴会大多是花团锦簇,高亭水榭,流杯曲沼。

望月公主的开府宴,当……不会如此。

受邀宾客被分别引至男女宾的通道入府。一弯皎月高悬空中,宾客们此时却陷入一片黑暗中,女眷们稍显慌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谁踩了我的东珠绣花鞋和缎面真丝裙,那可是御赐的,来人啊,把这擦干净,快!”

“啊,谁抱住了我的手臂,疼疼疼!”

“公主莫不是作弄我们吧,放我出去!”

片刻后,渐入佳境。黢黑中走廊两旁亮起了如拳头般粗的夜明珠,宛如银河里的点点繁星,颇有雅趣。

女眷们整理下仪容,往前方光亮处走去。

入目而来,雕梁画栋,数百盏孔明灯轻倚高楼水榭,衬得本就璀璨的琉璃瓦盏熠熠生辉。前方高燃篝火,空中突得绽放朵朵银花,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

正殿内主座空悬,后方摆放山水紫檀屏风,梁柱描金彩绘,鎏金摆件瑰丽精美。底下,歌舞升平,琴音淙淙,钟声叮咚。

宾客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个圆形炉子,下方银碳烧得火热,上方置着铁网,整齐摆放着烤得滋滋作响的肉串,炉子底下还有薄脆小饼、翠绿香葱、孜然粉和辣椒面。还有五彩斑斓的果盘和冒着冷气的酸梅汤饮子,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独特的美食鉴赏品味。

“这是劳什子开府宴,这等炙子烤肉不是那下等人的吃食么?”

“我倒看公主颇有诚意,这头扁多须的唤鱿鱼,听闻是海货,寻常人可难得吃上一吃呢!”

“陛下到!林贵妃到!”一道细尖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热闹。

一位白发银须的威严老者迈着健朗步子步入殿内,身侧伴有一位明艳华贵的美人。

众人在案几侧行礼跪拜。

今晚宴会的主人望月公主姜知寻上前迎去,向皇爷爷行万福礼后,娇俏挽住梁帝手臂,引他落座殿内主座,自己陪坐在侧席。

“皇爷爷,今日开府宴主菜是炙子烤肉,这是我府上一位鲁东淄博厨子家乡的秘方。小饼烤肉加蘸料,闻着香吃着美,淄博烤肉尝一尝!(注)”姜知寻娇俏说道,“还特意为皇爷爷准备了鱿鱼和海虾,这可是孙女儿花了大力气买回的稀奇食材呢!”

“好!好!公主一番孝心,朕可得尝尝!”梁帝龙颜大悦。

身侧的高内侍即刻了然,为梁帝呈上早已备好的淄博烤肉。

“这淄博烤肉当真别有一番滋味,皇爷爷许久未吃过如此用心和特别的吃食了!朕可得让御膳房总管找望月拿个菜谱。”梁帝一脸餍足,抚着银须慈爱地看向孙女。

高内侍也笑眯眯的。

林贵妃丝帕掩唇,掩住嘴角一阵抽搐,似是对皇帝这一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颇为不适。

“皇爷爷、林贵妃莅临今日开府宴,府上生辉,望月受宠若惊。众位宾客,开席!今夜不醉不归!”姜知寻起身,落落大方举杯示意,后一饮而尽。

先前尚有些犹豫的宾客们,看到梁帝满足得讨要这淄博烤肉食谱,一时好奇和馋虫都被勾起。

“回京以来,许久未体会过跟戍边战士一起燃起火堆,大口吃肉的情景,这淄博烤肉,甚好甚好!”

“这卷饼夹着烤得流油的肉串,还有香葱解腻提香,好妙的吃法!”

“最喜这唤作鱿鱼的,爽口弹牙,真真是极好的!”

“阿耶阿娘,花花还要吃这个饼饼夹着肉肉,香香!”

“哼,这小蹄子以为这就能收买京都的权贵世家么?真是天真。众人不过是卖梁帝面子罢了。”

角落里的林知音听着众人的议论,在案几下的手差点将手绢搅碎,又暗恼这公主宴既有成品,又有半成品可供兴致上来的宾客自行烤弄,这下药都没法完全栽到野公主头上。

“等着瞧!”她瞧着身侧婢女围着圆炉专心烤着那卷来卷去的鱿鱼,看了看吃得火热的四周,终是闭上了嘴巴,悻悻作罢。

“你说第一公子会不会到场?”女眷中叶氏女粉面桃腮,提及此不由羞涩低头。

“不大可能吧?那些个王爷侯爷相邀都被婉拒,望月公主倒还没有那么大脸面。”林知音嘲讽道,座前串着鱿鱼的叉子早就一扫而空,“还是管好你家叶小公子吧,不要自己犯蠢,还连累其他家族。”

“你!”叶氏女深恨林知音嘴碎,又无力反驳。

“我们还是期待一下第一公子罢。”众女倒是对此争执习以为常,甚至暗暗认同林知音,只是觉得世家之间同气连枝,不必为此影响世家之间的情谊。有人出来打着哈哈,又把话题引到了第一公子身上。

纤纤玉手把玩着透白玉杯,姜知寻隐隐听到众女悄声讨论所谓“第一公子”,有点百无聊赖。

“美誉再多,终归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男人罢了,何至于此?”她暗自无语,“就好比那叶成翰,内里是甚恶心玩意儿?这‘第一公子’恐怕亦是徒有虚名。”

她还无聊猜想:“这第一要配甚排头?莫不是还要两个花童撒花,翩跹美人开道,临了临了,欸,终于看到那白面书生飘飘然而来。”

谁知姜知寻大概今夜有点“言出法随”在身上,果真看到一白面书生穿着仙气飘飘的广袖袍衣迎面走来,还真有书童开道——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大婢女夏荷俯身介绍:“此乃‘京城四公子’之一,林家大公子林琅是也。”

“……”姜知寻抿了口甜酒,掩饰尴尬,反省自己上辈子过于拘谨闭塞,“京城四公子”在她这里竟是毫无姓名连番张三搭不上李四。

正走神间,没发现殿内突然静了下来,年轻男子们纷纷起立,女眷们露出激动神色。

只见一美人映着篝火优雅步入殿内,月白衣衫低调华贵,俊美无俦,自带笑意,在灯火下看美人,越看越心惊。

姜知寻暗暗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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