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璃接下来的几天都心情非常好。
除了一件事，就是王老师让她翻译的一篇期刊里，有几个数据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来源。
以至于这个问题都缠绕她好些天了，依然无解。
这天夜里，风比往常凉一些，她坐在窗台边上，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决定给王柯打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沙哑，背景更是显得有些冷清。
“王柯大佬，”林璃也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嗯，”
“你没睡醒啊？”
她好像从未听过王柯这么低沉的声音，脑子里的突然蹦出了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深色的短碎被灯光照出了一点淡黄的光，他把双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干干净净的，竟然意外的……挺帅的。
颇有点电视剧里面禁欲系医生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画风一转，一丝轻笑从听筒里传过来，“怎么不说话？我声音这么好听？”
林璃摇摇头，心里叹了一句斯文败类，冷笑道，“妄想症又犯了？”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林璃跟他互呛的说话模式，王柯没说话，反而扬起一个爽朗的笑意。
“什么事。”
“我有几个论文的数据，内容来源康特格尔老师，你看……”
“哪本期刊里的？”
“《science》的最新一期。”
……
电话那头沉寂无声。然后林璃听到了拖鞋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忽近忽远，循环往复。
“……你在开电脑吗？”
电话那头没有半点反应，林璃听到他的脚步似乎正在书房里穿梭，而听到自己的声音被放得大大的，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过了一会儿，她又听到了电脑放在桌面的声音，几秒之后，又是一阵键盘响起的声音。
和淡淡的，微弱的呼吸声。
……
“我发你邮件里了。”
“这么快？”
“嗯，”王柯的声音有点疲惫，但话语间的调笑不改，“准备好请我吃饭吧。”
“好说好说，”林璃突然觉得这个不着边际的前辈偶尔也挺靠谱的，再加上他能让顾承屹在这边接受咨询，也算半个月老吧。想了想，她跟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我想——”电话那头的王柯似乎刚放下水杯，被子底部在桌面叩出一个清脆的声响，“用吃饭兑换一个约会。”
“……”
“滚。”
平心而论，王柯虽然长得很帅，本事也很厉害，可是他就向来没个正经样子。从很久以前就是，天天闹着说在追她什么的，跟小学生一样。
王柯像是早就料到了她这个反应，轻笑道，“那我给你讲个秘密，你考虑一下。”
“什么秘密都不会，”林璃嫌弃的把听筒拿到离耳朵很远的位置，“我有医生的底线。”
“是么，”王柯轻哼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关于那个军官的。”
……
林璃指尖的电话一震。
顾承屹现在是陈越的病人，病人的情况除了主治医生知情之外，一般是不可以向外透露的。林璃心里天人交战了好几秒，“你先——浅浅的透露一点？”
当然，王柯作为一个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助理，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肯定还是要遵守。但他也深谙一个道理，精神科跟别的科室不太一样，有时候让病人亲属了解一些基本的情况，也更有助于他们在生活中给病人一些支持，帮助病情的治愈。
“咳，”王柯清了清嗓子，“我只能大致给你说些情况，方便你告诉你哥。”
“顾少校——从他的生长环境来看，应该是一个比较缺乏亲密关系的人。再加上上次反恐的事情，对他心理留下了一些创伤。而你知道，缺乏亲密关系的人，就会缺乏必要的社会支持，缺乏社会支持，就会导致这些积郁的情绪短时间内很难被消解……”
“……就这？”
王柯说完的，基本都是一些她早就知道，或者早就能有个判断的事实。
顾承屹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他的父亲是当地甚至国内都享誉一流的肝胆外科专家，平时忙于工作，陪他的时间本就很少。
而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她更是从林珩那边也早就知道的七七八八，确实是个有什么事都憋在心底的，超级闷葫芦。
毕竟以她对他近乎于执念一般的了解。
“还不够，”王柯声音懒洋洋的，正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就是以他的性格啊——你哥要做好爱的很辛苦的准备。”
“为什么？”
“首先，这只是作为朋友间的沟通，不代表任何医嘱。”王柯故作老成的强调，“从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的性格应该属于慢热，理性克制又拥有过剩的超我意识。”
“这种人会用理性来压制一切感性的想法，把自己囚在逻辑和判断中。而你也知道，爱情是一种激情，是从失去理智开始的……”
林璃听着听着，思绪开始飘得很远。
王柯说的很对。
顾承屹是一个理性驱动的人，冷淡，克制是他的外表，本质上，是因为他的内心里有一杆秤，会潜意识的对外界进行评判。
他从不会失去理智。
“我——”林璃顿了顿，“我哥相信有奇迹。”
她会爱他，爱到融化他身边的棱角。
“不管怎样，我会努力。”
好在今天的工作不算很多，林璃简单洗了个澡，又把脑袋埋到了论文里。
聚精会神的已经写到了快一点，那一长串的专有名词好像长了尾巴，在她眼里晃来晃去。她站起来，决定醒醒神，给自己泡一杯咖啡。
咖啡的味道闻起来总是香的，却在喝完第一口之后，逐渐变得很苦。
就像喜欢一个人一样。
她想起了王柯刚才那段话。
喜欢顾承屹的人，要做好爱的很辛苦的准备。
这一点，她原以为自己比谁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更坚信。
可是现在这个社会，这种不顾一切的喜欢，是不是有点过于傻气了。平心而论，她不是那种电视剧里靠一腔孤勇就可以奋不顾身的女主角，只是现在顾承屹这个梦想，离她太近了，近的她总觉得自己可以跳一跳，就能够着。
午夜的星星总是比别的时候更亮，林璃把咖啡放在桌上，看了看手机。
她与顾承屹的聊天界面仍停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说的，早点休息，晚安。
人在夜里的情绪总会滋长，长到她想跟他说句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黎阿姨恢复的不错，最近可以出院了。”
想了很久，她才缓缓的敲出这几个字。
希望他明天早上可以看到。
不到一会儿，桌面的手机震动，是顾承屹的电话。
“你怎么还没睡。”顾承屹的声音听起来很清爽，甚至有点浅浅的笑意。
好像是一道午夜的凉风。
“……”可能是今天这顿饭的愉快情绪还没过去，也可能是晚上脑子本来就反应慢，林璃竟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愣了好半天，她才挤出一句，“你不也是吗。”
“我……”
“正好有点事。”
“……我也在写论文。”
桌上的咖啡在空气里溢出淡淡的香气，林璃低着头，嘴角抿起一个轻柔的弧度。
不知怎的，她好像也听到了电话那头一声微不可闻的笑。
“黎阿姨那边，我会下周三下午来心理咨询，安排她周三出院，可以吗。”他的声音柔柔的，仿佛要与窗外的月光融在一起。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