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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1 / 1)

秋更深了,一层更比一层凉。这些天因为心里惦记着有事要做,便觉得日子快多了。

一日下午,我和母亲在西厢房各自做着女红。母亲今日没话,只是埋头穿针引线。手中的针线快速走来走去,技法极其娴熟。

我轻声道:“娘,你这是要送人的吗,看你比往日都要着急,用心。”

母亲轻笑道:“中秋快到了,我们要到你王伯伯那里去,我打算把这个带给你王伯伯。”

我好奇地问道:“你说的是爹之前提到的世通伯伯吗?”

母亲回道:“是,你五岁时见过他一回,现在恐怕是不记得了吧。”

我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现存的记忆都是现代人祝英美的,顿了顿,颤声道:“当时确实太小,现在是完全记不得了。”

母亲接着说道:“你小时候,你王伯伯可疼你了,当时我们都住在襄州,有好几年。后来我们到了陵州,你王伯伯去了宜州。这次过去,如果你有心,也可以备份礼带过去,不枉你王伯伯疼你一场。”

我应道:“好!”接着问道:“娘,你准备的这个是什么呀?”

母亲轻笑道:“我打算绣一副《中秋话旧图》,快弄得差不多了。”

我看到母亲用的墨灰背景,前景是层层叠叠的金色菊花,中景是一群小人儿围坐在一棵桂树下赏月,远景有山川湖海,左上方还有一轮明月。配色华贵,色泽明灿却不失淡雅,绣工精细,形神兼备。不禁打趣道:“有母亲的这份礼,哪里还需要我准备什么呢。”

母亲听罢咯咯咯大笑。

此时突见一个小厮急步冲过来,喘着气,“轰”的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颤声道:“夫人,老爷出事了!”

母亲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厮带着哭腔道:“刚刚有人敲门交给我这个,并说老爷他……犯了擅杀之罪,圣上大怒,已经在建州处决,因为路途遥远,尸首已埋于当地。”

母亲接过小厮递过来的东西,惊诧道:“你听谁说的?人呢?”

小厮回道:“我问了,那个人神神秘秘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交给我这个就走了。”

母亲打开那个带血的布条,只见上面写着: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突然母亲身子一歪瘫倒在椅背上,手里的《中秋话旧图》跌落在地,凄怆道:“怎么会这样……昌廉肯定是被冤枉的……”说完泪如雨下,不论其他人再说什么也都是没反应。

我错愕万分,五脏六腑如同搅在一起,太过突然,只是半信半疑,但看了父亲用血写的绝命诗,心不禁陡然一沉又一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突然没了。我虽与父亲相处的日子不多,但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关注我的内心,也记得我喜欢什么。他虽有些严肃古板,但不□□知道尊重他人。父亲走了,我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心又开始冷。

母亲受到的打击太大,继而病倒卧床不起,请郎中过来,也只说是过度惊忧,开了一方安神补气的药方。母亲整日一言不发,只是偶尔自言自语道父亲肯定是被人冤枉,要还父亲清白。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母亲此时就像被雨水打过的杜鹃花,虽颜色还鲜妍,但不知哪日就落了下来。

次日我和香荷出门为母亲抓药,走到半路,香荷支支吾吾地说:“小姐,芸巧让我去北门街给她买臭豆腐带回去,她说好久没吃了,特别想吃。”

我打趣道:“夫人刚病,你们就把这玩意儿带回去,难道是想把夫人熏好不成?”

香荷忙回道:“我们绝不会拿到宅子里去,请小姐放心。小姐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吃栗子糕吗,我也去买些回来。”

我缓缓道:“栗子糕就不用了,给夫人买些红枣糕吧。把钱拿着!”

香荷忙推辞:“小姐,万万不可这样,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夫人平日里对我不薄,这也是应该的。”

我淡淡道:“那好吧。”

每天除了帮母亲煎药,我就是呆坐着,看到外面零零落落的秋叶,稍微听到点风声,便眼眶发红,冷到发抖。

一日给母亲喂药,她不吃药也不说话,我着急道:“娘,你这样怎么会好呢,你不是说还要为爹伸冤吗?”

母亲仍是不发一言。

我不禁哭道:“娘,你是要丢下我一个人吗?爹已经不在了,如果你要走就把我也带走吧。”

母亲听罢也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梦希,把药拿来,再让厨房做个鸡蛋羹送过来。”

我柔声回道:“好!”

母亲继续说道:“你爹绝不能死不瞑目,前几日我已经悄悄让人去打听你爹的案子,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几日我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所以茶饭不思,你不用担心我,会没事的。”

我鼻子一酸,急声回道:“娘,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正在此时,芸巧进来,低声说道:“夫人,二老爷说要见你。”

没等母亲回话,二爷就冲了进来,粗声说道:“嫂子,大哥的事是真的吗?大哥这个人就是太正直也太极端,凡事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说是擅杀之罪,还不一定是得罪了谁而惹来的杀身之祸。”

母亲听罢幽幽回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二爷忙辩解道:“我也是昨日碰到去抓药的香荷,听她说起才知道的。嫂子,你可要快点好起来呀,这个家还指望着你呢。你说大哥怎么就突然出事了,我昨晚可是整夜都没睡着。”

母亲缓缓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

过了一会,二爷继续说道:“嫂子,本来我不应该提这件事,但现在大哥突然出事,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啊。”

母亲淡淡道:“怀疑什么?”

二爷一脸神秘地说:“这个宅子在当初建的时候,就请风水师父看过,说这块地有不祥之兆,将来会招来祸患。正在我爹犹豫要不要换地方时,大哥就出生了,他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就认为那个风水师父是个骗子,这块地明明会给咱们家带来福气。可如今大哥出了事,现在想来那个风水师父的话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啊。嫂子,我想跟你商量着,要不把这个宅子卖了,分家后你可以再去置办一处风水好的地方,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母亲听罢厉声喝道:“你大哥尸骨未寒,你就开始打这个宅子的主意,你是看着现在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吧。”

二爷忙辩解道:“嫂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不过是担心你一直在这个宅子里会睹物思人,只怕是病会越来越难好了。”

母亲“哼”了一声,继而淡淡说道:“什么风水不风水的,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还提起做什么。我相信你大哥一定是被人冤枉的,这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再说分家,当初有了梦希,爹就给我们分了家,这个宅子归我们,外面的田地归你,那些田地可比这个宅子值钱多了,每年还能收不少租钱,我们当时看你还小,担心你在外面吃亏,就没跟你计较。现在你倒好,连这个宅子也惦记上了!”

二爷低下头,摸着自己的额头,紧声道:“嫂子,你莫生气,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我也是有苦衷……”

没等二爷说完,母亲就打断道:“你该不是又去赌输了钱,需要钱去填窟窿吧。你大哥骂过你多少次了,你都听不进去,现在你大哥不在了,你也不让他省心,反倒是越来越过分了,你对不得你大哥吗。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二爷听罢脸上一阵红又是一阵白,转身就走了出去。

母亲继续对我说:“梦希,等你爹的事有了消息,我们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你二爷在外面肯定惹了事,那些人都是豺狼虎豹、亡命之徒,如果你二爷还不上钱,那些人肯定会找到这里来,外面将永无宁日。”

我惊诧道:“有这么严重吗,难道这里就没有王法吗,他们敢胡作非为?”

母亲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了解你二爷,如果不是被逼得没法子,他不会提宅子的事。你爹也不在了,现在我们就像是没了羊圈保护的羔羊,得赶紧离开这个凶险之地。你可千万记住了,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轻声回道:“好!”

平日里只觉得母亲勤劳持家,开朗温柔,没想到母亲还如此机智谨慎。我想着,等母亲好了,我们就一起去陶华山张师父那里,做他的邻居,跟他一样在后院种满菊花,纪念父亲,远离纷扰,平静生活。每每想到这里,便能得到一丝慰藉,心也没那么冷了。

到了傍晚,芸巧来到母亲跟前,低声道:“夫人,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可是你的生辰啊,我让厨房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菜,你可要多吃点,快点好起来呀。”说完芸巧就哭了起来。

母亲咳嗽了几声,肃声道:“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我也忘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难得你有这份心了!别哭了,去把之前没喝完的菊花酒拿来,今晚我们就痛饮一场,把酒喝完为止。”

我忙对母亲道:“娘,你的病还没好,怎么能喝酒呢。”

母亲笑道:“怎么喝不得,郎中都说了我无大碍,你还小,不懂啊,这酒就是最好的药啊。”

听罢我没再劝阻,我又何尝不理解母亲呢。在高中时,有一次父母吵架,而后长期冷战,我内心烦闷无处说,就约了几个哥们去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到了半夜才回到学校,宿舍楼进不去,最后竟在操场上睡着了,第二天还被班主任点名批评……虽总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但现在想来,那时的愁是真实的也是无解的。

晚上母亲又跟往日一样有说有笑,一阵阵欢声笑语回荡在周围,死寂的空气似乎又流动了起来。母亲一边喝酒,一边给我们讲了许多她和父亲的故事。原来母亲是在父亲赶往京州科考的路上认识父亲的,母亲本来是奉命去宫中给一位贵妃做绣画,中途在一个客栈休息,渴了便到客栈大堂喝茶,听到一片吵闹声,走进一看,发现是一个恶霸正在欺负一个丫头,嚷嚷着说这个丫头把茶水洒在他身上了,要这个丫头赔衣服钱,客栈老板已经连忙赔不是,也免了恶霸的茶水钱,但这个恶霸仍然不依不饶,一直把丫头往外面拽,正在此时父亲拿起一个茶壶就砸向那个恶霸,恶霸疼得嗷嗷叫就跑开了。

因为这件事,母亲就记住了父亲。谁知到了晚上,那个恶霸带着一群人冲进客栈见到父亲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客栈老板叫来了衙门里的人,那群恶霸才逃窜出去。父亲被打到站不起来,母亲见状赶紧把父亲扶到屋内休息,然后跑去找郎中。母亲照顾了父亲好几天,父亲才能下地走路,然后他们一起进京。就在此途中,他们相知,然后决定相守。

母亲说着说着,就喝得酩酊大醉,我也没少喝。想必母亲定是喝痛快了,我也是。只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明日永不到来,也就没有生离死别。这晚母亲睡得格外安稳,脸蛋上有淡淡的笑。

母亲睡着后,我躺在床上,头晕乎乎的,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父母来。不知我消失了这么久,他们有没有担心,会不会经常想起我。本来也不经常想起他们,但自从父亲走了后,便时常想起他们,不知他们现在好不好。想着这些,不知不觉进去梦乡。

次日,母亲稍微好些了,和我一起在正房大厅吃午饭。突然一群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个贼眉鼠眼、一脸凶相的人高声对母亲嚷道:“何夫人,打扰了。你们家二老爷已经把这个宅子卖给我了,我给你们两个时辰,你们收拾收拾就赶紧搬走吧!”

我大步冲到前面,大声喝道:“你胡说什么,房契地契都在我们家里,什么时候卖掉了?”

那个人听罢掏出房契地契,继续道:“这是什么?如果有问题就去问你们家的二老爷!”

母亲见此状,忙对香荷道:“香荷,你赶紧去我房间把放在床底下的那个木盒子拿过来!”

不一会儿,香荷找来盒子,母亲从里面拿出一张字据,高声道:“这是当年分家时,我爹留下来的凭据,上面写了,如果我爹不在了,这个宅子就留给昌廉一家,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如果你们继续胡作非为,我就去官府告你们!”

那个人冷笑道:“可否给我看一眼?”

母亲后退两步,抖了抖手中的凭据,继续道:“这样你看不清吗,妄想我把这个给你!”

谁知那个人怒声嚷道:“你要告就去告你们家二老爷好了,我跟他的交易也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至于他是怎么弄到你们家的房契地契的,我可管不着!”

母亲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什么,狠狠地盯着香荷,香荷眼珠子乱转了几下,忙低下头去。母亲继续道:“如果我告到官府,人证物证俱全,你们现在搬进来到时候又得搬出去,这是何必呢。可否再宽限一日,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你再来收宅子也不迟。”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回道:“那好吧!”于是带着人离开了。

那些人都走后,母亲把丫头、小厮们都支开,把我拉到一旁,悄悄对我说:“梦希,你赶紧去收拾东西,今天我们要离开陵州。”

我诧异道:“怎么这么着急,你不是说要告去官府吗?”

母亲缓缓道:“我这么说只是想拖延时间,就算告去官府,这个宅子也追不回了,你二爷肯定已经把卖地卖宅子的钱拿去填窟窿了。你爹的事也有消息了,他的确是被冤枉的,只不过是秉公办事,得罪了陵州、建州沿海两地的士绅豪族,于是他们就联合起来陷害你爹。所以得尽早离开这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你别担心,有娘在,饿不死咱们娘俩儿。”

我忙回道:“只要跟娘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原本打算去陶华山和张师父做邻居,现在看来是要落空了。

当天天刚黑,我就和母亲悄悄出门,母亲说我们要乘晚上的船去京州,到了那里没人认识我们,也好日后为父亲伸冤。这是我在古代第一次出远门,没想到会是去逃亡。作为现代人的我,以前出远门就是去旅行,心情轻松又飞扬,而此时我在去远方的船上,看着四周这茫茫黑夜,感觉要将人吞没,只有母亲握着我的手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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