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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信使(1 / 1)

凛冽隆冬,家人闲坐,灯火晕黄,和滚白的羊汤一样暖馨可亲。

“近些天的羊汤,比往日更加鲜美,你该不又换了厨子吧。”

“我哪敢,他们可攥着我妻儿的命,”他眼神巴巴望着,最近冬猎,他牧马巡境回来,磕磕碰碰擦伤不少。

“这羊喝的是山泉雪水,吃的是仙草灵芝,小羊生下十天就能攀岩跳涧,平常他们在山崖峭壁上,跳跑如草原平地,身上一点腥膻味没有。”

哦,纯野生的岩羊,虽说鲜美滋补,但比赤雪还敏捷,肯定特难抓,你怎么让人从崖山捕获这么肥大一只的?

我给他夹好羊肉,他托着下巴,不怀好意地望来,我放筷低头,哼,你小,我才不喂你呢。还没开口问起,蔡佑带着于长史过来,长史还在告礼,蔡佑已经领人大步流星进来。

“义父,龙肝凤肉也别吃了,你看看今日谁过来了!”

我跟他同时起身,他一见蔡佑请来的男子,丢下筷子,小跑过去张臂迎接。

“善通,你怎么抽身来啦!还有小伯华,你父亲身体好些了吗?”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那个男人又抱起旁边的半大小子,捧着宝一样,开心地合不拢嘴。

“我爹已恢复如往日般英伟,他说上了马,他还要一擒贼寇威慑柔然呢!”

见面已毕,我命人重新张罗待客,梁御忙止住我,“何夫人,你不用客气,我还没恭喜你们,跟黑獭说话就走。”

他让我先用,自己带人去了书房,他们深夜到访定有要事相议。

我坐下,继续喝着汤,嗯,至今以来,喝过的最好的羊汤。

**

“不是不能伐,他不是去救火,那么着急干嘛!”

“黑獭哥哥,你愿不愿跟我们一起出发?”

“你还问什么,他诸多理由无非一句话:不想去!”

……

侍从还没撤完晚餐,书房里刮起了激烈来往的朔风,吵架,动手?

我让小姚跟保姆先回去休息,自己披了件狐裘,和阿福共同去看看情况。

“他如此成全你,你依旧心不在焉,为私心作壁上观!”

“对,我私心很重,他对我恩重如父,那个孩子舍得让父亲只身犯险!”

“你别狡辩了,伯华,回去告诉你爹,你无功而返,但发现了一只狼。”

……

见我们提着灯笼过来,梁御拉着小少年,和善地步出来,唤来守在外面的亲侍。

“夫人,听闻你有喜,我妻子她托我赠给弟妹的安胎礼,她刚生产完,西北苦寒,她们吐谷浑人都以雪莲虫草保胎。”

“我们谢过梁夫人。”阿福接下贺礼,恭敬地给他们的马和侍从让道。转眼间,他已经来到我面前,一手帮我把裘帽戴上,一手挽住襟前的银丝带。

“外面风大,有事进来说。善通,你说是不是?”

“自然,还可飞鸽传书。夫人,”梁御微笑,如暖风般让人舒服,“哪天这厮敢大声跟你说话,你只管一脚踹了他,长安的好男儿不要太多!”

我略舒颜,紧张的气氛暂时破冰,又聊了几句其他,他告辞后,喊上贺拔岳的大儿子。

“伯华,上马。贺拔公还等我们复命呢。”

夜幕中,风吹的马影斜偏,他拥着我,一直走出官署,远远地看到城门卒为他们特启城门,才转身慢慢回家。

“你还是不想出?”按鲜卑人出征前的准备来算,我推测他们在商议来年出征。

“什么?政事你不用操心,有我镇守,夏州不要太安定。今天风太大,我们继续吃羊肉……”

“我已吃完。”

“没关系,你吃完肉,我喝碗汤……”

“汤,阿福都收一起了。”

“可你丈夫好饿,你不得想办法。”

“滚——”

“我问过,三个月胎就稳了,我亏的你肯定要补回来……”

**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①

小姚本在荷包上绣着福祐和平安,给我的这个,特意绣了一首诗,她心慧手巧,绣的小字比我写在纸上的还娟秀。

我给她的福袋装好桃符和小老虎,她则分着榛子、板栗、红枣、桂子、核桃等,装好后,一一拉好红绳,两指一勾,一个蝴蝶结停在袋上。我看得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她就弄好了所有,站起身,才知道巧手是个孕妇。

“让夫人见笑了,我不过粗使奴婢,能回来已谢天谢地。”

她低着头,端着托盘,往庭院中的树下走去。她在红枫上挂好,挺着大肚子,没有放手要走,拿着我的福袋荷包,抬头寻着够得着的枝头,还想帮我去系一个。

“雪重风大,你小心脚下,回来吧。”一旁候着的保姆,忙把福袋放好,上前专心扶回她。

院中皑皑白雪冷浸着寒梅的清香,银装枝头上,错落地跃着鼓鼓的福袋,和树上留着给鸟儿过冬的红彤彤果子遥相呼应,不分彼此,柿柿如意。

曾挂的祈福绸带,宇文泰取走了它,如今,在他家要挂迎春福袋。过了年关鸿儿和颖儿又要长一岁,也不知她们此时怎么样。

“我迟了,但知道你会等我。”他解下冬衣,一斗扬起的雪,瞬息洒白了身后。

我移身,他挡住鲜红簇彩的窗花,也望向庭院深处的洋洋洒洒,“下大雪好丰年,明年无旱无灾,我们给来年挂一个福愿。”

他把我的福袋拿好,扣着我的手,来到院外的桐树下。这么高,我挂不上。

“你的愿望肯定要配最高的枝头,让佛祖菩萨一眼看到不能忘。”他张开另一只手臂,我淡笑接过福袋,放心被他抱着,大胆地向上举着手,把福袋系到最高的桐树枝上。

“我只愿孩子们平安顺遂。”我拜了两拜,从他的怀抱中下来。

“姐妹俩均会骑射诵诗,大的长高了许多,小的则越来越白,一家都很疼爱她们俩。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会如你一样美丽聪慧。”

碎雪迷进我的眼中,一时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雪水。

**

春天的滋味,在山林里,在新生物上。大好的春光,赶着跑似的,梅花一过就是百花,虞美人还没开遍,已经来到二月底。

“鲜笋烧小鸭子?”

刚孵出来的小鸭子,不知怎么继岩羊后被他盯上。你一点头说不错,他能拉上侄子连续一个月把羊抓到没,我不敢乱品评,小鸡小鸭刚破壳,就被端到桌上,再滋补想想也太作孽,还不如含参片、吃花胶。

“算尝口鲜,我听人说吃啥补啥。”

我浅浅一口,他略显失望,转头让人端走,重新熬点乌鸡参汤。听人说,全都是你闲得打听到的吧。当着众人的面,我不忍心揭穿他,和他边等边下樗蒲棋玩。

和他在一起,他装模作样,一共就学过几句《蒹葭》,还是借调唱出来的,我呢,倒在他的熏陶下,什么赏花遛鸟解酒樗蒲之类的,大开眼界,像樗蒲,他不赌,我们当飞行棋玩。

可不管快慢,哪怕简化规则,我还是玩不过他。

“不对,全是黑卢,你也不可能走这么快。”

我执着五木,反复算着盘内的格子,这才几步,他的六匹马马上就要同时通关,而我的六匹马,每次只走一匹,杂彩卢彩都掷出过,两匹马还遥遥赶不上。

“是吗,我觉得对呀。”他依旧掷着,扬起眉毛,眼神似乎十分疑惑。

“犊犊白白白,犊采,十点,是贵采,不是十二点的杂彩,你要退两步。”

我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若无其事地放下五木,“一时看错了,放心,我退步。”

戏精,绝对还做了其他手脚,我低头看局,仔细对比刚刚的棋盘阵图,五木在手中暖出了汗,终于,我揪到一匹自己阵营内陌生的‘马’。

马记号在底,他把我的马换走,又悄悄地还了回来!逮着个现行,他厚颜无耻地笑笑,“还你一马即是,又不是没还过,你的汤都快凉了!”

“你何时还过?”我疑惑地抬头,他理直气壮起来,“你在上面你全忘了?”

什么上面,环视过去,一旁的小姚还有宇文导夫妇捂嘴偷着在乐,一时间脑中电闪雷鸣,刹那后,我眼前也变得跟颈面一样炽热。他有病吗,当面论荤……

“我作弊,随你罚。现在先用午饭?不然晚上怎么玩。”

贱兮兮地还不停,真受不了你,火苗一同暴起,我一把朝他扔出樗蒲盘,“玩,给你玩!”

他一愣,下意识侧身去躲,但他身后是宇文导,宇文导好像没想躲,意识到后他赶紧去接,早了,他的手拨过棋盘,密密麻麻的黑白格子调头朝我飞来……

**

我后悔了,后悔只身去探石窟,后悔答应他回长安,后悔一步步沦陷进去,后悔想借孩子驱孤独,后悔言行变得受你影响……千悔万悔,到嘴边,口舌咬掉血封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

“夫人,您得用力,再加把劲儿!”

“夫人,菩萨会保佑你,你只要用力就行!”

“从昨天捱到现在,夫人得赶紧补充体力,快吊参片!”

“夫人,您再使点力,羊水已破,见红快一夜了,不然母子都会保不住!”

“滚,老妖婆,胡说什么!”

有人喝走一堆噪音,冰冷的手翻着我额头,“千千,是我,你听到了吗,你的宇文君,你的痛,可以通通还给我,不用忍,我会跟你在一起——”

攥住的手臂,伏在一旁,我分不清是谁,但痛到无力摇头,十指唯有深深掐住床沿,牙齿打颤,已经擒不住参片。

好累,难得没听到锁骨之音,我现在好想睡上一觉。

“你不能抛弃我,你还没罚我作弊,你还没找到自由,你还没明媒正娶地嫁给我——”

身边不停地还有人在吵,好烦,好吵……

我勉强支着手,想止一止,身旁如雷鸣一样继续轰嚷不休。

“要走我们一家三口,你敢走,我绝不留世!你那两个女儿,大的四处调皮惹事,小的还在喊着要娘,你放弃她们了吗,真得不顾她们死活吗!天柱大将军,在天上等着你上去验誓,你敢跟他对峙说你嫁了人还铁了心……”

心中闪电划过,清爽的凉风吹过节节相扣的玉锁骨,悦耳动听,那长短不一的透明玉骨,在金色眸子辉映下,犹如夏日鹂声百回婉转,仿佛虞美人迎阳欢欣盛开,又似铃兰的清香从山谷飘到原野和卧室,汇在一处,随处一动就是:

叮铃,铃叮,铃铃叮叮——

孩子,我和他的第一个孩子,我第一次要好好抚育的孩子!宁可遭天谴我也要保下的孩子!

“阎王小鬼听不懂诗词歌赋,看不见你的委屈冤枉,你不能独自过奈何桥……”

“啊!”泪水干涸到撕裂,撕裂后,再也哭喊不起来。

沉沉昏昏,合眼睡去时,耳边依稀有人还在呢喃,“你和孩子在哪,我就会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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