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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琵琶(1 / 1)

蓝影转来旋去累了,一屁股坐在胡床上,双手索性一撒。

“哭又怎样!谁家孩子不哭?你就不老实待着,小崽子也跟你一样犟,都是索命的前世冤家!早知你会背地勾人,这回在眼皮底下,我的前程没了,你开心了吧!”

我用煮蛋滚敷着鸿儿的脖颈,哭肿了整整一圈,乌黑修长的睫毛还藏着细碎亮晶。

等他骂够了,我不舍地把孩子安放到床边。

“你可以把我交出祭旗,这样与你毫无干系。”

从追出来那刻起,就没想过要善终。他们不是占卜说唯血可破灾么。

“你是我的妻,怎么没关系。又在发痴。”

他怒气渐平,篝火却映出了眼里的如网血丝,夜风敲得大帐呼呼作响,两人皆沉默了好一会儿,等侍从添足炭柴,钩钳之上扬起一斜斜花火。

脑海浮现了那个男人搭弓俾睨样子,无声无息,而我无能无力。明明弱到一无所有,为何还要生出勇气,不计后果?泪水断线似的,一一补了回来。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他心思难以捉摸,喜怒无常,到了晋阳肯定少不得一会,如果还认定你是不详之身,那时你可没有一千个脑袋,鸿儿会真地变成孤鬼野魂。”

他挪开座位,指了指一边的纸笔。我满眼不解,他要出阴招还是要整人?

“我们核对下他可能会问的事,到时你像对我一样爱理不理,神仙菩萨可都救不了你。”

好吧,趁赶路的时间,还可以临时抱下佛脚。

相遇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拿起毛笔,一边抓耳挠腮回想,一边埋头疯狂地写画,末了还不忘让我当场背记,接着对待新卒一样,从一举一动到只言片语,一遍遍地演练过关,对他提的问题,更要一个不落,对答如流……

“抬头挺胸,他不喜欢人柔弱做作。”

“他最忌讳提他屠戮百官的往事,他最信任刘先生的占卜卦象……”

**

晋阳。大将军府前。

座下白马一个响鼻,严装正坐的人勒住缰绳,扭头特意嘱咐道:“按计划行事,记住了,但凡不确定,全部由我来说。”

我点点头,他双目忽闪着狐疑,锦帽的胡人再三邀请,他只好正色先行进府。

我让随从留下照顾睡梦中的鸿儿,带着娑罗从角门乘轿进府,一落脚,脚下比踩了棉花还软——还没进府,地上已铺却了波斯羊绒地毯。来自异国的纹路,崭新奇巧地缀连,繁复的裱花,艳丽地盛开着一路。

都说北国的秋,有吹不尽的西风残照,诉不尽的清冷哀愁,其实,要看什么地方,一样的风霜高洁,在墙外是致命的严寒天灾,高墙之内,朱门,豪宅,影壁,达官,贵人,侍婢,灯红酒绿,别有天地……

“侯夫人,你可还习惯晋阳?”

我跟娑罗正走着,一旁的红男绿女闻声分流,一个高挑明艳的女人,跃下骏马,扬起立体白皙的五官,笑意爽朗地往我这边来。

“长公主安,何氏多谢公主夺箭救命之恩。”

就算不知她是高贵的公主,只一眼,她也绝对是人群中夺目的焦点。无处不在的强大气场,发自内心的自信爽朗,不愧是陪大魔王征战四方的女人。

“小事也值得记,”她拉着我的手让座,弓马娴熟的大女人,掌心却如炉火温暖。俊眼上下飞扬着神采,见我座边的乳酪奶酒没动,她立马吩咐道,“快给侯夫人换清茶。”

转身跟我聊起了家常,我一一答了过去,她听完那些事儿后,深深的眼睑笑出了鱼尾纹,挽着我的手去看她的更衣室,说要替侯景补偿我。

“哪个男人不想自己的女人光彩照人?你太素净了,这就是阿景的不对。来我家,就当自己家,这些钗环衣履,你不嫌弃权当见面礼随便挑。产后的女人后背最易受寒,他们男人只顾自己爽,咱们女人可不能亏待自己。”

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

她在琳琅满目的妆奁衣橱之中,帮我挑了一顶缀珠银丝掐花风帽,三层薄如蝉翼的绿纱深浅不一,锦帽前有繁复的攒珠蝴蝶纹银冠,又取下不少精致首饰,尤其是几段西域、天竺贡来的大师开过光的吉祥披帛,我一看有鹿鸣林间的佛典纹案,有葡萄藤缠绕的狮子团花,有云瑞霞光四溢普照终生……看来,崇洋媚外,融合潮流,古已有之。

尔朱家还有其他贵妇相继过来攀谈,女主人切换自如,离身前握着我的手说宴会相见。

北方女人地位还相对平等自由,什么时候,我也能修炼到如她一般自信健朗?

“二娘,我不会梳她们的发髻,你也不爱穿着打扮,阿爹对你的好别人就看不见。”

谁的孩子说谁的话,虽然娑罗跟着参观,看的双眼发直移不开步,但女主人走后,她小声地在我面前嘀咕,让我趁机会好好妆扮。

我告诉她,不用着急,再说从来是人穿衣,没有衣穿人,我们整洁大方自己喜欢就行了。

可这种场合确实也不能出丑。

就把两边的头发辫齐扎成发髻,把原来风帽上的银龙簪子圈成发箍旋在髻上,衣服也没必要换她的——我也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虽然她是真诚的热情好心。

不过宴上暖气融融,宾客众多,那海蓝的外衣倒可以脱了,里面的雨过天晴色生绢可以单穿,原来风帽长垂的双层月白帷纱,倒可以拆开对接缝合作披肩。

收拾停当后,有人喊我们入席。抬头望见了园中新移植的两株大夹竹桃树。树身缠了青布保暖,仆从侍候得当,这个时候,依然满树繁华,白的如栀子天真烂漫,粉的犹灼灼桃面红颜。

世人见之则喜,不想树下迷醉多人。

娑罗用布蒙手,摘借来几枝夹竹桃,帮我把白的零星缝缀到长长的披肩纱里。

“二娘,你比菩萨还好看,但那些都不要吗。”娑罗很惊讶,觉得回绝女主人的相赠不妥。

“全给你作嫁妆,回去我们再回礼。”

帮她簪好花补好容仪,照镜转了两圈后,我用茶水润了润唇,就带她缓缓从后面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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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上早已人满为患,身姿曼妙的胡女,她们顾盼神飞,踩着急促的鼓点,越来越快的旋转,像鲜艳的红绸一样飘逸炫目,引起场下一阵阵喝彩如潮,不少鲜卑人甚至跟着一起载歌载舞。

侯景眼尖,一眼捉到,趁着热闹自若地牵着我俩回到座位,避免了找位置的尴尬。他低声告诫,不要乱动胡言。

“刘先生说今天报来几桩乱事,尔朱荣心情肯定不太好。”

我默默记下,准备着对词。

舞罢,上膳,尔朱夫妇离座起身,尔朱家居上首,其他人士分座下首,肤白貌美的大帅哥手举金觞,鲜卑话铿锵浑厚:

“平葛荣乱,所向披靡,多赖在座豪英,经此一役,本王也喜获大批将帅之才,如今随迁晋阳,大家劳苦功多,本王偕同长公主,特邀诸公故识,宴饮叙旧,今晚大家不醉不归,不欢不归!本王先干为敬!”

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一个男人击掌之后,长袖俏丽的舞姬在中央翩翩起舞,两侧也排满了鼓角吹手、弦歌乐人,座下男女纷纷离席,开启真正的宴会时光。

“大将军才是大魏劳苦功高第一人,我辈不过荧光之躯,能有今日多谢大将军慧眼识珠,提拔厚爱!为大将军祝寿敬酒,我贺六浑第一个肝脑涂地……”

夫妻俩携手双入双出,谢恩时声情并茂,泪眼婆娑,吃酒时海量惊人,谈笑时神采奕奕,滔滔不绝,娄氏跟高欢,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有人开了好头,宴会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舞剑助兴,精彩纷呈,有人清口逗笑,上下齐乐,有人载歌载舞,自带节奏:

尔朱荣,一时兴起,还是兴致高涨,随手扔下王冠,解下玉带,牵起妻子,双双起舞踏歌。

俊美的面容欢笑起来,原来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陷,舞动的手足化作游龙银蛇一般,蜿蜒变幻唯美浪漫,而旋开的裙幅如娇艳红莲欢喜绽开容颜,节奏旋律没有半点差池,以至于专业的乐人舞者汗颜捉急……

哪里是残暴血腥的枭雄,分明是今晚宴上最亮的明星!

掌声如雷,欢笑不断,觥筹交错,还有人乘兴秀箭艺,投壶,猜谜,吆喝赌博……预想中的为难一点也没显现。

看来白焦虑一路了,往来逢迎的人比比皆是,推杯换盏的宾主起坐喧哗,我望向酒过一轮的侯景,他眼神示意着下女眷中的刘神仙和门口。

谢过即走。求之不得,我暗舒一口气,娑罗和尔朱家的小孩正愉快地玩耍,便没有唤她过来,而是喊了个侍婢,陪我去敬谢暗中使力的刘先生。

“你,就是阿景抛下娘亲也要雪藏的妻子?”

还没靠近女眷,大明星忽然笑着回头。他声音不大,宴上却顿时安静下来,两旁的琵琶师亦当心划拨曲终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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