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姻没说话,她只是神色更冷了几分,看向小骗子。
小骗子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而双唇更是毫无血色,眉头都搅到了一起去,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之色。
蓝絮又紧张又害怕,他的胃里火烧火燎,他知道吹笛子就会忍不住呕血,而腰上的伤也会继续流血,他真的怕自己会失血过多而死。
明知此时的姜姻很是生气,再说话肯定会激怒她,但蓝絮是真的不想死,他试着又低声补充一句:“腰上的伤……一直在流血……我真的好疼……求求你……放过我……”
说完,蓝絮就闭上了双眼,心里开始许愿,许愿你就答应我吧,求求你。
姜姻的视线下移,这才注意到小骗子的腰侧衣裳,他今日穿的是玄色衣衫,不过看到腰侧那一片已经变湿了,他什么时候开始流血的?
姜姻想了一下,咳嗽吗?
她一直都没留意小骗子的动作,一直都看着旭贵君和陛下来着,至于小骗子怎么样,她没在意来着。
蓝絮的心越跳越快,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完了……
“陛下,我的男宠身子不适,他吹不了了,让臣独奏一曲吧,陛下想听什么?”姜姻将小骗子手里的笛子接了过来,无论如何,还是不能把他弄死了,腰侧的衣裳都湿透了一片,看来流血不少,还是不吹了吧。
陛下仿佛就是在等着这句话呢,她立刻看向身侧的旭贵君,说:“正好旭贵君也在,不如爱卿你们就合奏一曲,朕要听《郎心妻意》。”
姜姻:“……”
她心里本来还担心着小骗子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事,一听陛下的话,什么都不想了,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
蓝絮更是害怕,完了,因为自己不吹笛子,变成这副局面,姜姻回去不会怪罪我吧?
她不会打我吧!
蓝絮试着去看姜姻,但是姜姻一眼都没有看向自己,估计是这会儿给气忘了吧。
旭贵君也是神色尴尬,他往下望了一圈,一众美人弟弟皆是在看热闹的模样。
陛下就是想看这一幕呢,她刚才看到姜姻的男宠手抖得厉害,一开始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紧张的,后来发现那个男宠在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也偷偷抽冷气,可见是身上有伤疼的。
阿姻你定是“疼惜”他过头了吧!为什么你不能让朕也疼疼呢?
既然不能,那就让爱卿你好好心疼一下吧。
陛下开口,旭贵君不得不做,他又走下来,一步步朝着姜姻而去,他害怕坏了。
自从退婚后,自己入了宫,陛下经常叫姜姻留下一起用午膳,陛下就仿佛故意一般,总是让自己做出挑衅姜姻的举动。
而姜姻的反应是:握断筷子、捏碎酒杯、掰断桌角……
甚至回去后,还听到宫人来报,姜姻在回去的路上砸了马车,回家后捶碎墙面等等……
今晚姜姻又喝了那么多的酒,她身侧那个男宠都疼得快缩成一团了,他该不会在家里也被回去后发疯姜姻打了吧?
旭贵君真的怕一会儿姜姻突然发疯,把自己也按着一顿打,现在还怀着龙种呢!
旭贵君求救地看向陛下,他不想靠近姜姻,他害怕,现在姜姻一脸阴沉,随时都要发作的样子!
陛下却是看好戏的模样看过来,她就是想看这出戏。
旭贵君无可奈何,接过了笛子。
开始合奏。
姜姻恨不得将每一根琴弦都弹断,每弹一下,琴弦都猛烈地颤动。
旭贵君的笛子吹得断断续续,他的气息不稳,因为心虚又害怕,他不断地用眼角余光观察姜姻,以防备姜姻突然大打出手,他定要立刻抱头逃命才是。
就往陛下身后逃!
才弹片刻,“铮”的一声,琴弦断了。
合奏戛然而止。
在一旁疼得快神志不清的蓝絮突然被吓醒了,他腰侧的伤已经不流血了,但是胃里绞痛,感觉有什么在往上涌,他知道胃里已经出血了,他一直在忍着,喉咙里一直能尝到腥甜的味道,他深知现在绝不能呕血出来,他尝到一点腥甜就用力咽下去。
绝不能呕出血来!
姜姻现在又在发怒,她心情如此不好,若是再呕血,定会被她迁怒。
蓝絮将自己尽量缩着,这个动作能让胃里的绞痛稍稍缓解一点点,他只能给自己这样一点点安慰。
“陛下,臣有罪,弹坏了陛下的琴,请陛下责罚。”姜姻方才气血上涌,加上今晚确实喝了太多的酒,一想到眼前吹笛子的人,过往的三年就从眼前不断闪过,自是越想越气!
陛下朝着旭贵君招手,示意他回来,说:“无妨,爱卿弄坏了什么朕都不会心疼的,一把琴而已。”她今晚已经看到了姜姻吃醋和姜姻发疯,她心满意足了,一把琴而已,她不在乎。
姜姻站起身,她行礼说:“陛下,臣喝多了,请允许臣先行告退。”
陛下点头。
姜姻立刻就要走,走出两步想起来还落下个人,她望过去,看到……
蓝絮已经侧着身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了。
他什么时候倒的?
姜姻方才一直都没有留意他。
“看来爱卿的男宠也醉晕了呢。”陛下的语气带着几分轻盈的笑意。
“陛下见笑了。”姜姻说完,弯腰抱起小骗子,她第一把,就摸到了满手的温热。
他竟然流了这么多的血吗?
姜姻快步离开大殿,直奔宫门口而去。
走出大殿,姜姻吹了冷风,喝得发晕、气得发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几分。
今晚确实喝得太多了,看到旭贵君用手捧着的小腹,她就想起错付的三年,就想起收到的退婚书。
她走得更快了些,怀里的小骗子已经晕过去了。
流血了怎么不说!
是不敢吗?
姜姻好像明白了,她走到宫门口,立刻上了马车。
马车里,还有枕着软垫“睡觉”的小布老虎。
它的爹爹临走之前还答应给它带好吃的回来呢,但现在……
它的爹爹已经奄奄一息了。
马车回府。
姜姻在车里寻找了一番,没什么东西能给他包扎一下,于是撕开帕子,撕成长条,先给小骗子包扎起来,虽然眼下已经不再流血了,但她怕小骗子死了。
当布条碰到蓝絮小腹的时候,昏迷中的他都疼得抽搐了。
姜姻皱眉看着他,他的小腹又没有伤,碰这里抖什么?
难道是……
装的?
她想起阿婷说初次审小骗子的时候,他为了逃刑装晕的事,所以现在也是为了不吹笛子装的吗?
姜姻停下手,她拿起被推到一旁的小布老虎,威胁说:“你要是装的,就立刻给我醒过来,否则我就把小虎丢下车了!”
车里寂静,无人回应。
姜姻放下了小虎,看来小骗子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痛晕了。
小虎才一放下,姜姻看到小虎的身上沾染了血迹,是她手掌上的血,她手上的血来自小骗子的腰伤。
真是……
等回去再洗吧。
姜姻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
回了府,姜姻抱着人回了寝殿,立刻叫来府医。
府医一见这场面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吩咐人打水备药。
阿婷也立刻去煮醒酒汤了。
姜姻将蓝絮身上的衣裳脱下。
蓝絮一动不动,浑身都软软的,手臂无力地垂着,任由别人怎么摆弄。
他腰间的纱布全部都被血浸湿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纱布上一片暗红色。
当纱布一圈圈拆下来的那一刻,牵动了伤口,又有血流出来。
府医立刻施诊止血,重新上药,忙活了好半天才止住血。
蓝絮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不断颤抖,他一边抖还一边咳嗽……
府医疑惑地看了一眼。
为什么小公子在咳嗽?
每次咳嗽还喷出一点血沫子?
他不能再咳了!再咳腰上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要流血了!
府医立刻把脉,她“啊”了一声,先是看了一眼家主,她并未多言,又取出几根银针。
姜姻站在一旁,她也不知道府医看这一眼是何用意。
银针扎下。
蓝絮突然仰了一下,偏头呕出几大口淤血来。
淤血掺杂着酒水洒在床上,血里还有一块完整的果子,一块完整的肉片。
这是蓝絮胃里全部的东西了。
姜姻的醒酒汤还没喝,见到这个场面,也彻底醒酒了。
“他……他怎么会这样?”姜姻问。
府医来不及回答家主的话,再晚片刻,小公子的命就要没了!
府医立刻去桌上写了一张药方,递给下人,说:“立刻去煎。”
姜姻站在床旁,这大床上被吐得到处都是血,已经没地坐人了,她想伸出手握一下小骗子垂下来的手,但她想起了小骗子在席间的手。
那么冰凉。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行了吗?
府医这才回来说:“家主,小公子不光伤口崩裂,还有很严重的胃病,今晚可是吃了什么?”
“酒。”
姜姻想起喂小骗子吃水煮肉片那一刻,他的抗拒,想起和他喝交杯酒时,他的抗拒。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他为什么不说呢?
姜姻闭上眼,想明白了,他怕暴露自己不能吃这些,所以不敢说吗?
府医说:“小公子喝了酒,胃里大量出血,但是淤血一口都没有吐出来,应当是被咽了回去,淤血都积压在胃里,若是再晚回来半刻,怕是……”她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姜姻看着气若游丝的蓝絮,她的手握紧成拳。
他在席间一次都没有吐血,是因为不敢吗?
怪不得开口不吹笛子,吹笛子就忍不住呕血了吗?
府医不敢多言,药已经煎好送上来了,她刚从下人的手里接过药碗,下一刻药碗就被家主接过去了。
府医说:“家主,日后就不要再给小公子喝酒了,他的胃很是孱弱,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的。”
这床上到处都是血迹,无处可坐,姜姻拖过床前脚踏,坐在这上面,一边喂药,一边问:“他的胃病怎么回事?”
姜姻从未见过有人能呕出这么多血来,她不想失去小骗子,所以必须给他治好。
府医说:“应是先天不足,肠胃弱些,加之常年饥饿,和近几日的暴食,才会这样的。”
姜姻喂一口,药洒出来半口,她继续喂。
“怎么治?”
“家主,胃病不能靠治,得靠慢慢养。”
姜姻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养。”
府医和一众下人出去了。
阿婷送来了醒酒汤,但姜姻已经不需要了。
阿婷看着满床的血迹,问:“家主可要派下人进来收拾?”
姜姻摇头:“你先下去吧。”
小骗子还没醒过来,他现在脆弱得仿佛会被风吹散,她根本就不敢轻易搬动他,怕一碰,就又呕血了。
一切等他醒了再说吧。
姜姻喂完了药,手里捧着空药碗,坐在脚踏上,望着小骗子惨白的脸色,听着他时不时呻|吟呢喃一句的呼痛,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