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来得太突然，傅惊梅看见大虎眼中的笃定，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要知道大虎半点没有身为貔貅的自觉，大部分时候都像个吉祥物。除了吃吃睡睡以外，只能用法术给傅惊梅帮些小忙，招财则是指望不上的。
难道大虎终于觉醒技能了？自己终于不用辛苦赚钱，养活一大家子了？
傅惊梅说：“你看出什么来了？说说呗。”
大虎的猫眼滴溜溜滑过霍伯彦和裴柔之，没吭声。
“没事，说吧。” 傅惊梅摸摸它的下巴。
她的力道并不轻柔，总是沉甸甸地带了点重量，好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拍打彼此的肩膀。
橘猫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从他身上闻出来的，他财运虽稀薄，但却是很纯的正财之气。只是他最近似乎很缺钱用。”
随着京中的产业日渐红火，未来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大虎和傅惊梅都不用担心生存问题了。大虎吸收的多余财气都被用来修补神魂，虽然进程仍极度缓慢，但到底比从前强上不少。诸如此类的小技能，大虎也能毫无负担地施展出来了。
霍伯彦满眼茫然，显然听得一头雾水。裴柔之却迅速地抓住了重点：“他最近缺钱用的话，也许能再压压价格。”
往肚子里填了四块点心一壶茶水之后，白长庆终于又见到了那位公子的侍女。
迈出门槛前他想起父亲枯瘦如柴的双手，想起儿女委屈的眼泪，想起长工仆妇们恐惧的眼神。他咬牙，暗暗捏了捏妻子给自己挂上的荷包，迈进了那位公子的雅间。
“白老爷，这批货就按您之前说的价格吧，我都要了。” 少年温和地说。
白长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早已做好了被压价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旁边的霍伯彦看了看傅惊梅，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大虎倒好似在意料之中，老神在在地揣着手趴着。
白长庆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刚想应下，又听那少年道：“除了这些，您也运来了不少瓷器吧？”
生意场上，买家打听卖家的情况很正常。白长庆点头：“是的，那些瓷器的质地釉色在民窑里都是上乘。”
傅惊梅点点头，没再追问，一旁的侍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书，轻巧地放在桌上。
“白老爷请看看契书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您这边签了字，明日清晨我们就可以在码头上银货两讫。”
白长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在白家还兴盛的时候，他跟随着父亲跑商，见过许多做生意爽快的人。但他们要么是在圈子中厮混多年的富商，要么是知根知底的老主顾。
他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重新打量起这个少年客商。他的衣着并不奢华，只在细节处透出精细和雅致。
他面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长相温润柔和，算不上如何不凡。全身上下唯有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令人过目不忘，倒不像是生在这一张脸上，而是从别处拿来，放进眼眶里的。
反倒是这公子身边的那个护卫，虽只是个少年人，却生得颇为英武不凡。他似乎不是纯粹的中原人，偏高的眉骨和鼻梁平添了野兽般的锐利。
白长庆仔细看过几遍契书，自觉没什么疏漏之处，便签上自己的姓名，按了手印。双方商议好交货的时间和地点，白长庆才打算起身告辞，就又被叫住。
“白老爷，请留步。” 少年不急不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还想再请教一事。”
白长庆道：“修公子请说。”
“白老爷最近是否有什么难事？”
白长庆的瞳孔一缩，随即便明白过来，难道这人也是听到了风声，前来分一杯羹的？
“修公子。”白长庆的语气中控制不住地染上怒气，“那窑口是家父所置，便是如今不得不卖，也绝不会轻贱了它。”
傅惊梅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经诈。她本来只是想套套话，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江南的商业八卦。
毕竟江南那地方世族盘根错节，是个十分封闭的圈子，她这样的外人根本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如今的她，越发明白情报的重要。
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她都是个平民草根，明白普通人生活的不易。有时候到了那个临界点，一点点小事就可以压垮一个人。
她做不了救苦救难的女主角，也没能力帮一个素昧平生的路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趁火打劫了。如果利用对方急用钱这一点压价，她是无论如何过不了良心这一关的，何况对方给出的报价本就十分公道。
白长庆见自己说完，少年脸上只有讶色，便知道对方并不知底细，当下有些懊悔起来。
“修公子，鄙人失礼了。” 白长庆起身行礼，怕得罪了对方。
少年的声音依旧平和，不见恼意：“白老爷，实不相瞒，我乃是北地客商，携内眷游玩至此。见渡口兴旺，便想顺便购些南货，回北地卖了挣些车马费。”
“我等走南闯北，难免遇上些难事。修某只是好奇心起，冒犯了白老爷，还请多多见谅。”
傅惊梅这番话说得十分周全，既赔了罪，又摆明了自己与对方圈子不同，并无利益冲突。
白长庆听罢，苦笑地摆摆手：“修公子不必多虑，这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那些来此跑商的人倒是不少都知道一二。”
他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睛，强行压制的疲惫感涌上四肢，简单说了说他家的事。
白家也风光过。
江南的大生意被世家把持，可小商贾也有他们自己的路数，白家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凭借着几代人的勤恳经营，在江南置办出了自己的产业，虽没有金山银山，却也是衣食无忧。
白家的名头不算如雷贯耳，但也是响当当的良心招牌。
江南最赚钱的无非是茶、盐、丝、棉、瓷这些，普通老百姓能碰的不多，所以当白老爷子扩张生意时，最先想到的就是制瓷。
白家定价公道，品质又好，很快就把生意做了起来。不过好景不长，被抢了生意的人家勾连窑工，在一批大单上做了手脚。
本来近几年白家的收入就有些捉襟见肘，全指望着这单回血，这下不仅没赚到钱，连投入的巨大成本都亏了个底掉。
白长庆此行就是为了将生丝脱手，换回现金周转一二的。只是恐怕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傅惊梅听到这有些明白了，白家的急于扩张导致了资金链断裂。他们家大业大，只要断尾求生，也不至于就会破产。听他的话，倒像是想卖窑口，却另有隐情似地。
傅惊梅道：“在下对制瓷所知不多，但口碑好的窑口应是不愁卖的。听您方才所言，难道有为难之处吗？”
白长庆说：“修公子并非江南人，说与你也无妨。我这窑口被几家看上，他们联手起来压价，我不肯，他们便联合了世家恐吓。其他想买的人怕惹祸上身，便也不敢买了。”
强买强卖在哪个时代都不稀奇，世家都是一方土皇帝，连官员都不敢惹，何况是些小小商贾？这些人也是吃准了白家缺钱，不得不卖掉窑口，才趁机把价压到极低，逼着白家只能卖给他们。
傅惊梅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动，向白长庆问起那几家的名号。白长庆不明所以，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
送走白长庆，大虎终于忍不住道：“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啊，咱们的日子可刚消停几天，你别没事找事。”
傅惊梅没说话，大虎更慌了：“你该不会真要掺和进去吧？”
“想发财哪有不担风险的。” 傅惊梅长长出了口气，“你先别慌，这事儿没准有戏。”
“有什么戏？终场戏吗？bong！game over！大家一起玩完！” 大虎转向霍伯彦，“你倒是说句话啊！”
霍伯彦捏紧了曼提柯尔的刀柄：“他们真敢来，我就全处理了！”
“你们......你们......” 橘猫气得嗷呜了半天，转身跳下地，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霍伯彦抬脚欲追，傅惊梅拦住他：“不用，它一准是去找柔之去了。”
果然，没过一会门口便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裴柔之面带浅笑推门而入。大虎被阿影抱在怀里，看起来还在生气。
“它都跟你说了？” 傅惊梅朝着大虎努努嘴，伸手为裴柔之拉开椅子。
“嗯。” 裴柔之笑了笑，捡起蜜金桔吃起来，“我也觉得可行。”
大虎显然无法接受没人站在自己这边，表情愤怒又委屈，在阿影怀中使劲挣扎起来。
傅惊梅走过去将它接过来：“你听我说嘛。”
”我不听！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大虎喊。
“可我点了糟鱼给你。” 傅惊梅故作为难，“一会就上菜了。”
大虎：“我好了。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