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靠这个？” 裴柔之难以置信地将一个圆形带沟槽的铁器来回翻转。
“那咋地? 本大爷告诉你，要说拽酸文，我家宠物是不太行。但要说出馊主意，她绝对是...哎哎哎！你放手！” 大虎被拽住后颈皮拎下了饭桌。
“你说话就说话，上什么桌子啊？毛掉到菜里怎么办？” 傅惊梅没好气。
霍伯彦也对那个圆形的东西很好奇，这会也顾不上别扭了：“这是什么？”
“是滑轮。” 大虎率先解答了他的疑问，“从井里挑水就是利用了这东西。”
没错，对于拥有各种神奇技能人士的小团队来说，最难的既不是将药粉下到十几丈高空的灯笼里，也不是在重重守卫中隐匿形迹，而是如何把最关键的人物——蛛娘，送到元海楼对面的屋顶上。
乍一看这的确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在所有可能的入口都被封死的情况下，连霍伯彦这种武力天花板和那帮特殊职业人员都束手无策。最后居然就靠这么几个小东西就解决了？
这个时代，滑轮其实已经得到了很广泛的利用，但是一般人压根不会把它往这种用途上想。起初霍伯彦和裴柔之还有些难以置信，但明白了滑轮的原理后，都不禁双眼发亮。
傅惊梅嘿嘿笑道：“明天再让田三手潜入对面的酒楼拆了那滑轮，才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最好连那盏灯也一同毁掉，”霍伯彦却突然皱眉，“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去检查那盏灯。”
众人都是一愣，之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连心细如发的裴柔之一时间都没想起来这茬。
灯被射穿后，药粉早都四散飘落，即使残留在内壁一点也实在令人难以察觉。何况皇帝出行身边带了好多御医，要是真能发现的话，早在药粉四散时就发现了，更不会等到现在。
其实能让人产生幻觉，效果还比玉屑飞云散好的药方，皇家御医们肯定知道更多。但越是精通某项技能的人，就越容易被其所蒙蔽。
比如对于耍戏法的魏锦绡来说，看到超出常识的事，第一反应是怀疑。对她来说幻觉和魔术差不多，本质上都是骗人的。而御医们如果怀疑产生了幻觉，必然会往那些强力有效，能作用于许多人的药物上联想。
正因如此，傅惊梅他们才偏偏选择了效果弱，但是极难察觉的蘑菇粉末。
如今皇帝之所以深信不疑，一是因为御医检查过没有异样；二是有很多人同时目睹。但是再精妙的骗局也架不住细琢磨，皇帝现在反应不过来，不代表之后意识不到破绽。
“应该不会吧。” 大虎犹豫着开口，“所有人都看到了，不会有人怀疑的。”
“不。” 裴柔之也凝神思索起来，“霍公子说得有道理。这样大的事，皇帝不会放过现场的一草一木。滑轮倒是不要紧，这东西不引人瞩目，很容易让人以为是那里本就有的。可流萤灯是重要的证物，异像就是从灯被射中破裂后开始的，说不准会被查。”
说实话，裴柔之还是很难相信这个点是霍伯彦先想到的。打心底里她不是很看得上霍伯彦，觉得他和一头只会用獠牙和爪子解决问题的野兽没什么区别，对打打杀杀以外的任何事都兴致缺缺。
裴柔之向来喜欢玩弄计谋的快乐，瞧不起这种不通教化的蛮夷。而且不知道霍伯彦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喜，还是单纯不待见她，他对裴柔之的态度也远远算不上友好。或者应该说，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算不上友好，除了......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旁边愁眉苦脸的傅惊梅。
霍伯彦听见裴柔之站在他这边，略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可以把它烧掉。”
“这样就太刻意了，没准还会留下痕迹，反而引人怀疑。” 裴柔之摇摇头，纤纤玉指在杯沿滑动，“在这个时间点很容易被抓住把柄，必须合情合理地让它消失。”
“过不了多久皇帝就会回宫，按传统流萤灯要在上面挂满一晚，明早才能摘。皇帝走之后大部分守卫也会撤走，但是应该也会留下点人守着，倒是不难混上去。” 傅惊梅抱着双臂思索，烛光在她白玉的脸颊上一跳一跳，映着瞳仁里都是暖色。
霍伯彦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她好久了，有些狼狈地移开眼神，正和大虎对上了视线。
大虎：这小子不对劲。
“明天天气怎么样？” 傅惊梅突然开口。
大虎的神魂渐渐恢复后，可以充当半个天气预报来用了。虽然它吹牛说等完全恢复后，就能百分百命中，可傅惊梅觉得它就是在画大饼。
“大晴天，你想干嘛？” 猫转头看着她。
傅惊梅贼兮兮地笑：“我有办法了。”
第二天一早，两件重大新闻让整个京师都炸了锅。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激动地吐沫横飞，对着众人口若悬河：“ 第一件事，是昨夜陛下在元海楼射灯，引来了仙人下凡赐下仙露......”
要说开国以来，哪个天子都有几个祥瑞，按理说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但以前的祥瑞都是物品，这次却是真正的仙人下凡！
众目睽睽之下，上到公卿下到平民，全都看到了这一奇景，绝对做不得假。听说今早大臣们还一齐向皇帝进言，说是上天有次恩德，必是皇帝德行所致，要前往邙山祭天呢！
但这事儿还没完，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仙人赏赐的对象竟然是那个艳名远播的妖姬 —— 萼华娘子！
那萼华娘子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哪来的福分得仙人点化？在读书的士人们看来，这无疑是巨大的讽刺。
然而事实放在那里，他们喉咙都吵得哑掉了，最终得出个结论 —— 萼华娘子必定是身负仙骨，怕是神仙下界历劫来的。
“第二件事，是那个被陛下射中的流萤灯。”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顿时引来一片催促声。
“今早在被人取下来时，突然无故起火，在众人面前烧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黄铜的灯把。都说这是灯被神仙收回去了！”
“磷粉，你值得拥有。” 大虎点评道。
楼下的众人显然不关注一盏烧掉的灯，纷纷开始猜测下凡的仙人是何身份。
这个引经据典，说那仙子白衣如雪，又是从月中而来，必然是月神嫦娥；那个唇枪舌剑，说神仙手持甘露，定是菩萨一流。
然而，无论人们怎么猜测，有一个事实是毋庸置疑的—— 萼华娘子再也不只是个美貌销魂的花魁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她会成为大梁朝最受瞩目和追捧的女人。
大虎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催促裴柔之：“记下来记下来。看看哪个人设能用？”
裴柔之从大虎那学来很多新词汇，这会也支着头听下面的人胡侃。霍伯彦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吃着点心，昨晚忙了大半宿，他的精神依旧很好。
对比之下，傅惊梅就像没骨头一样歪在边上，眼皮都黏在一起了。
裴柔之看不下去：“巽卿，你先回去睡会吧。”
傅惊梅挣扎着坐起来：“我没睡着！”
“你回去吧，我和美女蛇深入基层，再多搞点素材。”大虎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没等她反驳就对霍伯彦说，“小子，快把她弄回去。”
“那你们怎么办？” 傅惊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口齿不清，“怎么回去？”
“小毒蜂他们就在隔壁打牌，我们一起回去。” 裴柔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好像有点发热，快回去睡吧。”
“真是的，人类就是麻烦。” 大虎也跳过来，用爪子摸摸她的额头，“烧坏了脑子会变更笨的，我们用不着你操心。”
傅惊梅费劲地想了想，觉得有小毒蜂他们在，的确出不了问题，安心跟着霍伯彦下楼了。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惫的原因，她的反应比平时慢很多，坐在马车里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的碎发有些凌乱地贴在两鬓，让人忍不住伸手拨一拨。
坐在对面的霍伯彦情不自禁放轻了呼吸，想到裴柔之和猫摸额头的动作，他犹豫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戳了下傅惊梅的额头。
“别闹......” 傅惊梅睡梦中以为是大虎在闹她，嘟哝了一句。
霍伯彦慌乱地收回手，瞬间恢复了正襟危坐。可等了半天，见傅惊梅并没有醒来，他又没来由地有些恼火，还有些心虚。
不就是摸额头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内心纠结了半天，他终于还是犹豫着将手向前伸去。
可傅惊梅已经扭动着转向另一边，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