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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1 / 1)

温姚希不由皱起眉头,借着光线隐藏自己,仔细打量起不远处的文长丰。他这人从头到脚透露着一种别扭的古怪,端着个身子,躯干包裹在空荡的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裳中,偏偏脚上的长靴用金线绣着复杂的花样,一看就是顶好的苏绣。另外说起话来拿腔做调的,明明说着胡语,偏偏又要加些之乎者也,弄得周围人一头雾水,当真是汉人不明胡人不懂。

许是被人盯久了有所感应,文长丰耷拉着的眼睛突然抬了起来,向着温姚希这边扫射过来,好在后者反应极快,在光影交错之前已经将视线投在了面前的食物上。文长丰狐疑地转回头,跟着同来的人一起往二楼雅间去了,只是在转角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惜一无所获。

温姚希长吁一口气,重新将酒壶续上,又点了几个菜。想来楼上那些推杯交盏的也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既然要忙活上些时候,那自然得先填饱肚子才是。

月上楼瓦,寒霜侵地,梆子声响划破星河,惊醒了酒醉的人们,木质楼梯吱呀,昏暗之处隐约有人低声谩骂,紧接着走来摇摇晃晃的三人。文长丰似乎醉极了,整个人都瘫在旁人身上,小二见了连忙上去扶,却被他用汴梁话辱骂了几句,好在对方没听明白,只是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温姚希不动声色放下酒杯,细细估量着时间,赶在他们之前离开了酒楼,挑了对面的一个卖铜器的摊子,借着镜子查看身后的情况。文长丰三人结账似乎花上了些时候,就在温姚希以为自己跟丢的时候,他们总算从青禾楼出来了。

文长丰的家仆见自家主子喝醉了,忙代替着和另外两人作别,然后将主子搀扶进马车,自己则跃上前头,扬着马鞭朝着东南某个地方而去了。温姚希对这地方不熟,无法通过巷子房顶抄近道从而与之保持同行,好在她提前找蔡允仲要了萤虫,这才不至于跟丢。

温姚希最终停在了一处宅子面前,不过门前守备森严,她无法进入其中,只能在外面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她不识契丹语,不知道牌匾上写的是什么,但是从宅子气派程度来看,宅子的主人怎么也该是个王侯将相。温姚希心中疑窦丛生,文长丰能住在这样的宅子里,又为什么还穿着破旧的衣物?

孤立无援,冒然心动打草惊蛇不说,恐怕还会命丧于此,现下也只能等晚上李初言回来的时候再同他细细说明今日自己发现的。温姚希抬脚欲走,却被一声“妹妹”叫住。

温仪章有些醉意,蹒跚着向她走来:“你怎么来秦王府了?”

原来这是秦王的府邸,温姚希心下了然,“偶然遇见一个人有点像是我朋友,一路跟踪至此,没想到这竟是王府,你们又怎会来此?”

李初言见问起自己,回答道:“秦王今日于府上宴请大宋使臣。”

温仪章不知顾虑着什么,看了一眼身后,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情等回了客栈再说。”

温姚希住的地方算是整个上京最贵的客栈,本来这里住店的就不多,加上夜深人静,里面少有人走动,倒是给几人谈话提供了便宜。

李初言知道温姚希口中的“朋友”指的究竟是谁,没想到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入京的第一天就给温姚希碰上,也算上是意外之喜,于是也顾不上温仪章还在,连忙问道:“你确定吗?”

温姚希点点头:“看见了正脸,应当是不会错的。”

这三人中只有温仪章被蒙在鼓里,他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有些奇怪:“我怎么觉得你要找的这人不像是你朋友,甚至跟你都不算熟悉?”

温姚希觉得这似乎是她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反应最快的一次了,几乎是在被戳穿的同时,她想到了一套合理的说法,不仅能够解决当下的燃眉之急,更能为之后的行动做出合理解释。她眉头紧锁,似是犹豫,半晌才道:“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骗了你们,那人并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派中叛徒。”

若是常人被骗两次定会觉得生气,可在温仪章眼里,他这个妹妹是千般万般好,因此这样的谎言落在他的眼里反而变成了自己的不是,若是自己对对方再亲和些,那对方也就能把他当做自己的依靠了。

这么想着,温仪章看向温姚希满是心疼:“这样的事情,往后直接说便是,纵然我非江湖中人,但是若你有难,哥哥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

温姚希闻此一愣,本来想好的一套说辞皆作废,不知该作何反应。李初言见此,知是她因为顶替之事不能全然接受这份善意,于是开口道:“好端端的,说什么拼命,现如今要紧的是帮着分析分析。”

温仪章皱着眉头,看着李初言的眼神不善:“我怎么听你这话的意思一点都不意外呢!难不成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何止知道了,还不能告诉你呢!李初言心中有些愧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就早一点。”

温仪章哀叹一声:“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我这儿变成赐婚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了!”

此言一出,四处寂静,温仪章有些怨怪地看着李初言,李初言试探性地看向温姚希,而温姚希则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不远的地砖。

温仪章见自己冷了场,率先开口道:“你且细细说一下你的事。”

温姚希这才觉得如释重负,虽是说着重要的事,却也自在不少:“此人是十几年前叛逃出的药王谷,谷主本以为他早就丧命江湖,却不想他竟是在辽国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前几日刚好有派中弟子在辽国采买时遇见了他,恐怕真叫他就这么糊弄了一辈子。”

温仪章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那你确定他如今是在秦王府?”眼看着温姚希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下去,“如此,可有些难办了?”

温姚希忍不住问道:“怎么说?”

温仪章手里紧握着茶盏,眼睛看向里面微微摇晃的茶水,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瞳孔里埋下阴翳:“说起来现如今的大辽和大宋倒是有些相似,储位之争大抵都分层两派,不同的是的大辽的两派皆是天祥帝之子,而大宋却是东宫与梁王之争。”

李初言顺着温仪章的话继续说下去:“如今不仅是大宋内部对辽的态度不一致,大辽也是如此,也正是因为辽人对宋的态度不一致,因此他们在储位之争上也自动分成了两派,一面是以萧太后、高妃及其长子秦王斡泥真为首的主战派,一面是以晋王许勤敖为首的亲宋派,晋王贤能,朝中有不少大臣成为他的麾下之臣,加上其母如妃又深受天祥帝喜爱,因此高妃早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联合其兄长枢密使萧晋卢明里暗里不知道给对方使了多少绊子。”

温姚希若有所悟,大概猜测到几方之间的关系:“而你们同晋王更为交好,因此秦王对你们自是不客气,莫说无凭无据地找人,恐怕即便是铁证如山也会百般阻挠。”

温仪章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今日秦王宴请,也是多有试探,隐约着还有威胁之意,而晋王那边,如妃的妹夫耶律登达两年前曾出使大宋,那年初言和当时的馆伴使一同负责辽人使团在汴梁的一切事务,因此两人也算是有交情。”

李初言似是想起当年的事情,颇有感慨:“是啊,耶律兄弯弓搭箭、骑马耍枪都是一把好手,那时候得了空,我经常带着他去京郊的狩猎场打猎,一来二去也就熟稔起来,在他离京之前我可是将府上珍藏数年的女儿红都拿出来给他践行了。”

再说起这些,温仪章忍不住抱怨:“亏我把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馋那壶酒多时了,愣是一口没喝上。”

“你酒量那么差,谁愿意同你喝?”李初言揶揄道,忽然话头一转,“更何况你我的时间还长着呢,而耶律兄若不是此番来辽,恐怕以两国的关系,连书信都不能来往一封。”

温仪章叹气:“是啊,以目前的状态发展下去,或许你们再相见就是在战场之上了。”

话题有些沉重,又或许是更深露重,温姚希只觉得寒意四起,于是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大氅,盖在身上,将火盆的位置往李初言二人身旁偏移了些,然而她刚有所动作,就被二人齐齐拦下:“放你那吧!”

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让三人愣在原地,旋即互相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天寒地冻,时运不齐,如今身处危难之间,如履薄冰,稍不留神,便是性命堪忧,但也好在,这样的世道,最见人心,于是互相体谅的心就如同脚下的火盆一般,渐渐温暖了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只是李初言不知道的是,在将来的某一天,如同温仪章所预测的那样,他真的会同耶律登达兵戎相见,而那时,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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