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旭书兮关上门，不紧不慢地站在玄关处换好鞋，再一丝丝抚平衣服边缘的褶皱。
仿佛身着盛装，将要出席一场盛大的宴会。
但她依旧只是穿着她的白大褂罢了，白大褂的底端有一个不规整的缺口，她却视若无睹，顶着它穿了一整天。
房子开启的排湿干燥还没被关闭，整个房间内部却回潮般布满水迹。
厨房的水龙头大开着，又从水池的排水口漏走，水池边缘一片狼藉，水果、蔬菜等全都变得稀巴烂，地上散落着装着水果的篮子。
幸而破坏者似乎只对水感兴趣，冰箱、消毒柜、灶台幸免于难。
客厅的饮水机遭受了不大的折磨，破坏者对干净的水源似乎也没有兴趣。
旭书兮大致得出了结论，它渴望的是海水。
塞壬星陆地上并没有天然的淡水湖泊或者河流。被九倍于它的海水环绕的陆地，简直像地球上的沙漠。
或者说，对人类来说，更像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总之，塞壬星上的日常用水，都是被引进陆地上的海水。又因为塞壬星的海水特殊，每家每户都要装上多个过滤器。
甚至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更换内芯，因为消耗很大。
过滤器也分过滤程度，厨房过滤出的水要能饮用，而浴室的只要接触无害就行。
走到浴室门口，旭书兮听到了水流肆无忌惮的冲刷声。
门被关上了，旭书兮猜测大概是水管（过滤器）真的爆裂了，这样就有海水出来了。
浴室里没有监控，毕竟网络很发达，而浴室过于私密。
旭书兮需要做一些防护措施，然后进去控制住那条‘人鱼’。
暂且称之为‘人鱼’吧。
那条‘人鱼’有成年男性的大小，上半身和人有些相似，下半身是两条与人腿长度类似的鱼尾。
确实也不会走路，那两条鱼尾如同在水里，朝着不同方向叉开，然后相对甩动、跳起，一蹦一蹦的‘行走’。
她去了趟书房，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点东西，口袋中也塞了什么。
旭书兮推开了浴室门。
水积蓄了一地，不管不顾地朝外涌出。
黑尾的人鱼倚靠在浴缸边缘，长长的头发一半浸泡在蓄满水的浴缸当中，另一半如纹身般覆满它的身体。
旭书兮看不见它低下头用手捂住的脸，小一也失去了联系，她无法分析它的状态。
被损坏的过滤器朝着它的身体上喷水，长长的黑尾却似蛇尾般在地上呈s型晃荡着。
不，就是蛇尾，它似乎可以变化。
‘人鱼’听到动静抬起头，手上拿着的正是旭书兮衣服上扯下的布料，它如痴汉般嗅闻着。
旭书兮与它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差点就要逃走。但这是她家，她逃得到哪去呢？
她克制住逃离的本能，握紧了手中的针管。
试探着想往前走。
‘人鱼’却比她更快，扭动着尾巴，瞬间就抓住了她。
她伸出手抱住它，手里藏着的针管扎向它的皮肤。
“叮当”
针头断裂掉落在地。
旭书兮被蛇尾缠绕着拥住，手无力的垂落下来，连带着手中的断了针头的针管掉落在地。
“啪嗒”
水依旧无休止地洒落着，‘人鱼’的手指依次拂过旭书兮的脸颊，耳朵，鼻子，最后停在嘴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人鱼’的脸像传说中的人鱼，鱼鳍、鱼鳃，还有鱼鳞覆盖其上，又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形状。
就像是能枯叶蝶拟态成枯叶融入环境，但枯叶蝶依旧是昆虫，而非植物。
‘人鱼’拟态成人类，但是并不是人类。
旭书兮感觉被勒的骨头都要错位了，她计算着时间。
十、九、八——
内心的倒计时已经被忘却，她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人鱼’低头探向她的脖颈，缠绕她的蛇尾逐渐缩短，然后变成了人类的双腿。
他扶着她摔倒在地上，露出一张人类的面孔。
靠着旭书兮的双腿跪坐在地面上，他抬头望向她。
脸颊潮红的对她唤道：
“老婆”
“扑通”
旭书兮仿佛听见了剧烈的心跳声。
原来是倒计时结束了，默晕倒在地上，变成了少年人的模样。
旭书兮眼神恍惚。
啊啊啊，她不干净了。
且不论为什么默又变成了少年大小，也不论他是怎么由‘未知’变人的。
旭书兮遇到他的时候他是穿着衣服的，现在看来是因为他偷了她的一片衣服。
她的衣服由特殊材质制成，可以变形且具备防护能力，这个暂且不论。
重点是，‘人鱼’变成人的时候，并没有拿上那块布料，所以......
旭书兮人生第一次见到别‘人’的身体，也是第一次被叫‘老婆’。
而且，默的脸色潮红，看起来...
大抵是因为憋气过久，不可能是人类的形态导致的问题，那就是默的‘人鱼’态，不能直接呼吸空气。
思绪一展开，旭书兮就逐渐冷静下来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想。
人类本能的反应罢了。
但是心脏仍然剧烈跳动着。
这是她对科学的狂热，她从不抑制。
——
暂时没有管浴室漏水的情况，也没有移动倒下的默，旭书兮让小机器人监视着浴室，自己一头钻进了书房。
半小时以后。
旭书兮从书房拿出来一个椅子，费力地将默搬到了上面，然后捣鼓了一下。
椅子上伸出镣铐固定住了默的四肢、腰。
旭书兮拿出一个设有机关的项圈，套住了默的脖子。
接着她去处理他留下的烂摊子。
客厅并没有什么大问题，重点在浴室。问题是，今天她已经以水管破裂作为借口买了一次过滤器，并为了圆谎把过滤器砸了一次，一天买两次过滤器显然不对劲。
那就拆了吧。
仔细研究了一下过滤器的原理，旭书兮上网买了一套过滤器和一套零件，对上个订单进行评论：
【因为有点好奇，就拆开看了一下，我发誓我完整的装回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附图）（附图）】
处理好一切，时间已经到两点了。
默已经醒过来了，他安静的看着旭书兮将破碎的过滤器拆开又合上，到家门口拿到新的过滤器装上，又把一堆零件捣鼓好。
然后她对他说：“我知道你会说话了，听不懂的就说‘我不懂’，懂吗？”
他点头。
“你需要什么？”
“你”
“为什么？”
他沉默良久，答非所问，“只要靠近你就好”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沉默，又是沉默，旭书兮惊叹于他的人性。初入人世间，还未学会撒谎，就懂得答非所问，转移话题。
她没有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仔细问清了他需要靠她多近，能离开她多久等问题。
“太阳最高点需要水，有你就不需要水”
“整个夜晚都需要你，要贴着你才行”
旭书兮瞧着默现在一点事也没有，她十分怀疑他的动机。
“最远多远？”
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三米”。
“贴着？”旭书兮调侃道。
默无畏地看着她，点头，“贴着我会更舒服”。
如同情侣间的调情，双方却都不以为然。
“可以，但我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旭书兮强调道。
“我在你身边，我们都是安全的”，默看似意味深长的回到。
旭书兮却懂得了他的意思，他不能离开她。无论暗处是否还有其他危险，他不离开她，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看来她对他很重要，旭书兮思索着，放任嘴角肆意张扬，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疯狂的想法。
不急，慢慢来。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疯狂跳动的心脏。
“那今天，我们就隔着三米远吧。”
“但是我不希望，余生就这么和你绑定”
“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寻找办法”
旭书兮看似冷静的阐述道。
默没有回应。
“你要明白，现在是你在求我”，旭书兮见状皱眉道，“我不同意你也没有办法吧？”
“好”，默抬起头看向旭书兮，声音沙哑，眼睛却是如此的明亮。
“首先，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长大的？”
“学习了人类的知识”
旭书兮解开默身上的枷锁，仅剩下脖子上的项圈，她抚摸上它。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所以我在你身上留下这个项圈。”
“里面可能含有炸弹，也可能是电流，也可能都有，谁知道呢？”
“可以”，默没有抗拒。
“如果你摘下它，我会知道哦，当然它直接就炸了也说不定”
“如果它坏了，那我们的同盟就要破裂了”
旭书兮如恶魔般签订不平等条约，而默引颈就戮。
虽然默变大了，又多出一个距离限定，但旭书兮让小机器人准备的小隔间倒是刚刚好用上了，稍微挪动一下她的床，距离问题就解决了。
——
深夜，沙滩。
黑色蛆虫从沙子里钻出来，分食着来自大海的馈赠。
其中一部分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探向人类领地的方向，又在感应无果后不甘的回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