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一眼看到谢初含脖子上的红,眸光陡然凌厉,扬手挥剑朝殷姓男子刺去,血线飞扬。殷姓男子颈上一痛,吓得他捂着脖子哭嚎:“大人饶命啊—”
“世子爷!”谢初含惊道。男人死了,她就说不清了。
“捆下去!”顾承没解释。
几个士兵上前捆绑,谢初含才看清殷姓男子脖子上一圈血痕,但不深,可见是皮外伤,她不禁叹:顾承得剑术一流。
椭圆的香樟叶迎风招展,草长莺飞,雀鸟嘤嘤。
圆亭里。
顾承挺直了背脊,给坐他身旁的谢初含处理伤口,石案上放着一盆清水、药箱。石案边就立着军医,他已请示过给世子妃上药,但被顾承的沉默拒绝了。
涂好药,包扎完,顾承不咸不淡:“伤口不大,不会留疤。”日后还是随身携带祛疤药。
又关心疤痕?因为立了功,谢初含底气很足,不走心地谢过顾承好意,不痛不痒道:“妾身不介意留疤。”
顾承:“?”
“爷若不喜欢,日后妾身用华鬘遮一遮便是。”
顾承听出她谢得不情不愿,认真的问:“那么你喜欢留疤?”
觉得他调制留疤的药多此一举?
谢初含:“……”
什么样逻辑的人才会问出这话......
她反问:“爷可会介意身上的疤痕?”她帮顾承搓澡的时看见了,腹肌上的疤痕可不少呢。
为何介意?哪个热血将儿没受过伤!顾承静默看她,也想到了搓澡那回。至那后,她一次没提要侍奉他洗沐。莫不是见了自己身上的疤痕,心生嫌弃?
顾承眸光暗了暗,只道:“男女不同论。”
虽未名言,但态度明确,男人身上留点疤无所谓,女人就不同了,谢初含不同意,“皮相再好也有衰暮的一日,疤痕也好皱纹也罢,都是定数,妾身不强求抹去。”
这番说法倒是别具一格,顾承缓缓掀眸看去,眸光皆是她隐隐倔态,一时间觉得赏心悦目,说不上是诧异美若惊鸿的皮相里有着如此不俗的灵魂,还是愉悦她对疤痕毫不在意的态度。
须臾后,恍然大悟她别扭又不情愿的情绪缘由,当即失笑。
谢初含狐疑地抬眸看过去,迎上他黑亮洁净的凤眸,听他说:“我不曾、日后亦不会介意你身上的疤痕。”
吃瓜的群众里,最吃惊的还属刘将军、苏将军和顾邦。
苏将军侧身靠近刘将军低声:“刘老哥,我瞧世子爷对世子妃很是紧张,半点儿不像外头说的那样。”后话未提,但内容是什么,他和刘将军都晓得。都说世子爷瞧不上商贾出生的谢初含,可当下看来就是无稽之谈嘛,夫妇俩感情可好了。
二人都是蜀王的姻亲,共同上阵杀敌,也算是看着顾承在军中成长、壮大。军中有人受伤,顾承什么样儿他们闭着眼睛都想得到。就那么点小伤,苏夫人都懒得敷药。
刘将军孤家寡人一个,事事权衡轻重,他惯用利弊分析,“世子妃解囊相助,我等才这般快擒拿贼首,世子爷确实该好生相待世子妃。”言外之意便是否认了顾承对谢初含动情。
古往今来,哪个帝王将相会有情?
夫妇情谊深寿就比如苏将军夫妇、四爷和四夫人,他不认为未来要袭承王位的顾承会对商贾动真心。反过来说,顾承就是蜀王的缩影,有利图之,情谊也就来了。
这么说,苏将军也觉得很有道理。顾邦始终未做声,心中却不甚同意,二哥的性子看似冷实则不然。
李陌殇正听何翦“狡辩”为何绑了惠妃娘娘和高琴玉。
“小人虽是无奈,但自知罪无可恕,请李大人禀世子爷降罪。”何翦半边脸肿了一片。
李陌殇正看那些折扇,时不时的点头回应何翦,同时还要给高琴玉顺气。
“是骆是马,怎你一人说了算?我定要禀告公爹查清楚他们,再降罪与你。”高琴玉已赏了何翦几个耳光仍觉不解气。刘将军、苏将军夫妇、还有五弟都瞧见她被绑的囧样,这让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三夫人稍安勿躁,查定是要查的,眼下世子爷的声誉要紧。”李陌殇用脚趾头想都知高琴玉弄错了,他懒得辩,只顺嘴点拨,外人那么多,说话注意分寸。
高琴玉听不懂不重要,惠妃定是听懂了,“这里的确不是审案的地方,回到王府再议。”
事情尚未定论,惠妃就用审案二字,这招以退为进连李陌殇都佩服。果然,在王府里搅弄浑水的女人都爱咬文嚼字,也不知她是否招架得住。
李陌殇虽是顾承的幕僚,却无官职傍身,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便是不用上朝说废话,也不用和其他官员打太极。坏处便是他的话对王府里的女人而言就是个屁。
大军回城经过樟树林见有王府的侍卫,一问便知是谢初含主阵,这才有了顾承及时营救谢初含。稍微动动脑子就想得到,哪个偷|情的妇人会带侍卫?
李陌殇笑了笑点头未语。
“审案不容惠妃操心。”顾承走来,四两拨千斤把话题带过去,“苏将军夫妇先行一步回禀父王。我等将此处监押后再回城。”
苏将军夫妇拱手照做。
惠妃、高琴玉只好暂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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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宅却炸开了锅。
“老泼皮,一把年纪了还有脸去老不正经!我、我……”沈朝月气的肾上腺飙升,双手举着大棒槌赶狗似的追,“有种你别跑!让我逮着了,就打断你的老腿,看你还怎么被那些狐|媚贱|人勾了魂!”
二房的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进门,就见一个勾栏妓子赖在正堂,哭哭啼啼的要谢氏家主给个公道,说是谢正明许诺,只要她怀了子嗣就能脱了贱籍,入谢氏的门楣。
谢正诚一个头两个大。长子送长媳去临城廖氏那养胎,含儿那头还不知进展如何,他本要去接应的,结果一大早被这烂事绊住了脚,他是又气又急,只好遣管家去打探。
谢正明却是喜上眉梢,老子又有儿子了!
他一边跑一边向谢正诚求救,“兄长,到底是我们谢家的血脉,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不说还好,一说沈朝月更是火冒三丈,既然追不上偷腥的男人,便转头去对付狐|媚贱|人,大棒槌顶过去,“这些千人睡万人枕的下|作胚子,你敢认她肚子里的就是谢家的血脉?你们不怕脏了列祖列宗的眼、不怕让蜀王府的人笑话,是吗?那我现在就送孽种上西天!我沈朝月誓死不与妓同夫!”
一个妓子的生死无人问津。她更坚信谢正诚拉不下这个脸,他们可是蜀王的姻亲,怎么可能让妓子入堂?
谢初卿也坚决反对,“大伯父,若让她进了门,我日后还如何嫁给官宦人家?他们定会嫌弃咱们家的!”
“二|奶|奶行行好,就收了奴家吧,奴家不求名份,只想让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赏奴家一口饭吃就是了。”妓子自称鸳鸳,原来也是个好人家,小时候给坏人拐卖进了勾栏舍,她苦戚戚道:“王爷若是知晓谢氏二|奶|奶肆意要人性命,怕也是不好的。”
鸳鸳说的点到为止,特地找人打听清楚蜀王府与谢氏的姻缘,心中早就有了盘算,才敢贸然登门的。她脸上挂着泪痕,左右两鬓垂下弯弯的一缕发,风情万种。
还未进门,就已算计。谢正诚心中已有决算,只是如何算、怎么算不容易,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摆平的。还是等含儿那边有了结论,再处理不迟,眼下只能先行缓兵之计。
可脑子缺根筋的谢正明就没想那么深了,他对子嗣的执念盖过了理智,听鸳鸳这么说,当即就向谢正诚求情,“大哥,我们谢家养不起两张嘴吗?鸳鸳不要名份,就当府里多一个婢子也不成吗?我百年归土之际身无后人,大哥于心何忍?”
此番话深深刺痛了沈朝月,一贯强势的她,眸中蓄满了水,却未落,她颤声道:“谢正明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话音落,大棒槌也落地,哐铛几声,大棒槌滚到了谢正明脚边,他亦是喉中酸涩,老实说对鸳鸳的情远不比发妻,可为了子嗣,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唤一声:“月娘。”
成亲之初,他便是如此唤的。
沈朝月僵了僵,泪眼婆娑看向谢正明,他竟哀求道:“你就成全我吧!我保证,这个孩子只认你一人为母,直至侍奉你我终老。”
沈朝月不做声,谢初卿却是慌了,她上前拉住母亲,急道:“母亲别糊涂啊!那妓子诞下子嗣就会抬了姨娘!”更严重的是,如果妓子生下男儿,本属于她的私产就会少,甚至可能少一大半!
此时,管家来报:“老爷、二老爷、二|奶奶,捷报!是捷报啊!还有二姑娘是随世子爷一同回的城!”
谢正诚悬着的心终于着落,谢正明借花献佛,“月娘你瞧,这个孩子也是福音啊!西海大获全胜了!”
看着谢氏欢天喜地的神色,沈朝月觉得她的存在是个笑话,夫君久违的唤她一声昵称,竟是为了要她收下一个妓子!她脚步一转往里屋方向去。
谢正明心下一松,期待的看向谢正诚,“兄长,鸳鸯的事……”
谢正城长叹,埋下雷,“此事我做不了主,她牵扯城内散播蜀王谣言一事。”
“什么?!”谢正诚惊。
不远处的沈朝月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