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值得吗?”
是啊,值得吗?为一个对仕途对后院皆没有助力的女子,这样真的值得吗?
当常理疑惑不解时,他却听到了公子的这番话。
“值不值得本来就无法决断,不愿?那它只是你当下拒绝这件事的理由。”
至于愿意,那不过只是遵从本心罢了。
情之一字在过去的十数年间,对顾知亦是玄之又玄的。
他的父母,因为某些事情反目成仇。民间的男女大多也因为生活的零碎,变得面目全非。
情爱曾经是顾知亦觉得最无用的,它让人丧失理智,让人不辨是非。
可当它来了的时候,他发现他似乎并不能抗拒。
只是,当顾知亦拿出那对反哺蛊的时候,简今安拒绝了。
简今安的态度让顾知亦明白,或许她对自己的介怀是从未过去的。
他想,他们之间是该好好谈谈了。
长夜漫漫,庭院深深,金桂花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顾知亦一撩衣袍,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为了让这场交谈显得不那么具有目的性,他命人准备了些小食。
枣泥桂花糕,糖蒸酥酪,吉祥果这些都是她爱吃的。
顾知亦沏了壶茶,为她倒了一杯,“今安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
顾知亦的一句话让时间拨回了从前,也让简今安难得将心底那抹幽怨放下,“记得。”
顾知亦笑笑,“这是文芳斋的果子。”
是简今安曾经怀疑过被下毒的果子。
只是现在不比从前,简今安也知道文芳斋的果子在京城里有多畅销。
老式点心或许都有个通病,自认为糖放的越多就越是香甜,可殊不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简今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她举杯将茶一饮而尽,压下嘴中甜腻的滋味。
顾知亦适时的为她续了第二杯。
简今安道谢,又开口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吃点心?”
“难道现如今,你我之间已经到了无事不可相聚的地步?”顾知亦调侃。
左右无事,简今安也不着急。她倒要看看顾知亦,究竟要弄些什么样的幺蛾子出来。
她看着顾知亦伸出两指,将他面前的茶盏,推到自己那杯的旁边。
“你在做什么?”
顾知亦做了个请看的手势,“我的这盏茶只动了一口,可今安你的已经是第二杯了。”
而他们坐在这儿,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简今安:“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还不许旁人比你喝的快些了?”
就是这样,简今安就是这样一点就炸毛的性子,明明他还没做什么。
说的好听这叫直爽,说的不好听些就是不够圆滑。
不过,事实上他也很不好,他确实也如简今安所说的心思深沉,不够光明磊落。
可那又怎么样,对他来说,只要他愿意在今后的生活上多多退让,这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顾知亦浅笑道,他捏起一块甜糕,“我知道糕点甜腻,需佐以茶水压制。”
“可你知道吗,在贵族世家里是没有一位女子连吃几块糕点的,她们或多只拿着其中一块,配上一壶茶静静的坐一下午。”
这话虽然说的实在,却有点在贬低简今安意思。
果不其然,简今安眉头一皱,“你到底什么意思?!”
“稍安勿躁。”顾知亦安抚她,“今安,我知道我的话不中听,可我却是在告诉你,这样并没有不好。”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知道你是异世之人,行为不拘小节。”
“可我在告诉你的,是这个时代。”
“我并不是要改变你,也不是在贬低你,对我而言你就是你,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顾知亦尽量将话说的浅白,“你总说我不够喜欢你,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我这样的世家,要喜欢一个没有家世的女子并不容易。”
顾知亦的话不徐不疾,仿佛只是将事实陈述。
简今安却不能接受,“所以,你现在喜欢我,我就应该感恩戴德?”
顾知亦缓缓摇头,他注视着她,目光无限柔和,“自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以我的身份,我愿意和你谈这种未必会有结果的感情。”
“难道这不算喜欢吗?”
“难道,这不算爱吗……”
将一个人的心剖出来,也未必能够看出什么好坏。
可如果这样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家子,现在却肯为你,一步步退让他的底线,退让他心中所看中的权势。
这样如何叫人不动容。
简今安沉默了。
顾知亦慢慢靠近,他将简今安的头按在怀中,任由她去听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脏,“矜矜,我今日所说这些不过是我怕了。”
“那日,你问我为什么要躲在那儿偷听你和容乐的谈话。”
“其实,那只是我不敢出来罢了。你与容乐在一起,你可以做自由自在的那个简今安。”
“可与我在一起,我带给你的只有痛苦。我不懂怎么样去爱人,曾经也只是将你越推越远。我也不会说话,嫉妒之下我说的话也只会伤了你的心。”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现在我爱你,比你爱我还多一些。”
微风拂过,吹走了几分夏日的燥意。
简今安蜷缩在顾知亦的怀中,神色有些茫然。
她忽然对要不要回去,有些不确定。
可诚如顾知亦所说,隔在二人之中的已经不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了,而是时代。
顾知亦是一定会被赏封的,可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她想她是学不会一下午只吃一块糕点的。
所以,她注定无法融入这个时代。
额头上那丝滚烫的湿意,顺着简今安的额头滑落,一路滑到她的眼眶。
当两滴泪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听着系统的提示声,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情人的伤心泪。
情爱只有一方,是构不成爱情的,只有双方都会伤心,那才能叫情人泪。
系统:【所以宿主你还要回家吗?】
回,为什么不回?简今安反问。
【难道他顾知亦悔悟了,我就要顺着他?】
【人生启是他说怎么样,就怎样的?】
【我就是要让他悔,要让他痛,要让他觉得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简今安的执拗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她将来会后悔,她也要将这件事给做到底。
弯月如钩,万籁俱静。
太安静了。
而这一切又实在太顺利了,顺利的让顾知亦感到有一些慌乱,仿佛是要失去什么一般。
不,这不是简今安的性格。
他将怀中的简今安捞出,捧着她的脸与其对视,诱哄道,“今安,你在想什么?说出来好不好?”
说出来,他才可以辩解。
说出来,他才能将两人之间的问题彻底解决。
只是顾知亦注定要失望了。
简今安知道她不能表现出异样,哪怕只是一点点。
好在情绪还未散,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莹白的脸落下,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已是哽咽,“我在害怕我的将来。”
简今安将这股委屈放大,“我适应不了京城,我也当不好一家主母。”
闻言,顾知亦不疑有他,又或者他只是为了心安,不愿意去多想。
他将人重新揽入怀中,轻笑道,“没事的,等到初阳即位,我便辞官。我们可以到一些偏远的地方去定居,那里没有人会过多的在乎礼节。”
其实,顾知亦是有更好的出路的。
初阳即位,他作为辅佐初阳登基的人,地位不同而语。
在绝对的权威下,又有谁会敢取笑简今安呢?恐怕到时候巴结都来不及。
只是,顾知亦也累了。他只想两人平淡的过好余生,既然所有的矛盾源头都是他,那他便舍弃好了。
顾知亦还在说着以后,甚至出京后要做什么营生都想好了,“我的钱足够寻常人家挥霍几辈子了,我们到时候可以安心的躺在家中一段时日。”
“或许那一日无聊了,我会出去找个教书先生的活计。当然,你也可以出去找个你喜欢的事情打发时间。”
简今安身子顿了一瞬,“我也可以出去?”
顾知亦失笑,“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为什么不可以出去。”
不得不说,顾知亦若是真心筹谋什么,那他一定会办的极好。
只是此时,顾知亦却没有忘记今天的目的。
兜兜转转,他终于掏出了一个匣子。月色清冷,匣子里的两条小虫让简今安好奇,“这是什么?”
顾知亦徐徐图之,“这是反哺蛊,子蛊种在你的体内,若是你受了任何伤,疼痛都会转移到我的身上。”
听起来不错,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顾知亦将简今安的手捉住,握在掌心,“若是有,那也只是我担心罢了。”
顾知亦打开手心的软嫩纤指,慢慢拂过那尾红鱼。
朦胧夜色下,他眸中的冷光一闪而过。
为了防止简今安有任何抵触情绪,顾知亦刻意将自己的脸凑低了几分,试图用美色让她放松。
顾知亦小意温柔,“我想了想,在朝多年,我树敌颇多。若是有人想暗害我,只需稍微打听一番便可掐住我的软肋。”
这是在说他的软肋是她。
即便简今安心里在生气,顾知亦的美色在她这都是好用的,她色令智昏,喃喃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