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午后，用餐的客人陆续离开。
白守一低头认真扫地，音响里播放舒缓的音乐。
街道边停下一辆轿车，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人下车，还没走到门口就喊：“阿胜，阿胜！”
“爸，有人喊你。”白守一放下扫把，小跑到厨房。
白爸爸扯下腰间的围裙，走到大门口一看，嘿，这不是原先的邻居张大哥吗？
一年不见，张大哥变化不小。原本花白的头发亮黑茂密，梳理整齐一丝不苟，他穿着年轻人款式的短袖T恤和休闲裤，还戴个帅气的墨镜，看起来至少年轻二十岁。
“哎呀老大哥，快进屋坐。”白爸爸热情招呼，又扯着嗓子朝厨房喊：“老婆，沏壶好茶。”
白妈妈麻利地端上热茶，还有切好的水果。
白爸爸问：“大哥你今天咋来了？”
一旁的白妈妈提醒老公：“你忘啦，肯定是他儿子快要结婚了，来村里送喜帖呗。”
白爸爸笑呵呵抱拳：“恭喜恭喜！”
邻居张大爷脸色尴尬，不自然咳嗽两声，“那个……事儿没成，他和那位城里姑娘分手啦。”
“啊？”白家夫妻俩惊讶地张大嘴巴，“这咋回事儿啊？都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了，怎么还没成呢？”
再瞧张大爷的神色不是很难过，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我们也是抱着万分诚心的态度，房也买了，家具也备齐了。结果人家父母知道我和老伴是扫厕所的，就不肯把女儿嫁过来。”
“咋还这样呢？”白爸爸生气：“这是职业歧视。”
“唉，这也不怪他们。一开始我们心里也挺难受，后来换位想想，如果我们养大个女儿，也肯定舍不得嫁给干脏活的人家。”善良的张大爷为对方开脱，还反省自己：“这都怪我们给孩子丢脸了。”
“大哥，你别这么说！你为孩子做的还不够多吗？”白爸爸急了。
“现实如此啊，”张大爷无奈叹气，“我们老两口寻思着，就算儿子再找个女朋友，一看人家父母是干这个的，说不定又给搞吹了。”
“我和老伴决心不能再给孩子拖后腿，就咬咬牙把扫地的工作辞了。”
“啊？工作辞啦？”白妈妈惊得高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白大爷不急不慢，笑呵呵说：“好在房子也买了，一家人住在一起不用流落街头。现在我和老伴在小学门口支个摊子卖饭团。”
“辛苦是辛苦了点，每天凌晨摸黑就得起来准备，刮风下雨都得摆摊。但收入还可以，加上儿子的工资，现在我们就希望能快点把贷款还上，睡觉就踏实啦。”
“你家老伴的手艺可是不错的呀，乖乖小时候总往你家跑，吃了不少好东西。”白妈妈回忆起从前，忍不住打趣：“那段时间我还奇怪，这小孩怎么越看越像圆滚滚的小猪了？”
白爸爸也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乖乖他先去你家吃一顿，回家后又吃一顿。要不是他吃撑了直喊肚子疼，我还不知道一个小孩子能吃这么多东西？”
大人们忍不住哈哈大笑，张大爷突然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我都给忘了，我老伴做了月饼送给你们，放在车里，我马上去拿。”
说着张大爷迅速站起来，走出店门，到轿车后备箱，拿出大包小包的礼物。
“你这是干嘛呢？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白爸爸不满道。
张大爷把礼物放在茶几上，大大咧咧挥手：“以我们俩多年的交情，我就跟你们明说了，今天我过来就两件事，一是感谢你当初的雪中送炭，没有你的帮忙，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这点我一直铭记在心。”
“二呢，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白爸爸：“能帮的我肯定帮，不用你送什么礼物。我们都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你还客气啥哦？”
张大爷继续说：“我老伴做的饭团，小学生都还挺喜欢吃，生意还算不错。接下来天气转凉，想要再支口锅卖茶叶蛋和卤豆干。”
“但我们也试了好多次，调制出的卤汤味道怎么都差上一些，比不上你家的卤汁。”张大爷不好意思的搓手，“所以我也就厚着脸皮来了，想向你请教怎么熬卤汁。”
“嗨，我还以为啥事儿。就这点事，我马上教你。”白爸爸豪爽说。
“别，我虽然是农民出身，但这一年去城里也算是长见识了。知道这个不能随便教，听说这个叫啥专利，得付钱的。”张大爷严肃着脸，万分重视地说：“我是真心诚意来学习的，这个钱必须得付。你就开个价吧，多少钱？”
白爸爸这下真生气了，一拍沙发站起来：“要么你免费学，你要付钱我就不教了。”
双方争执不下，声音越来越高，面红耳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撒泼吵架。
白妈妈连忙上前劝道：“哎呀，这有什么好争的。张大哥，不是我说你，这煮茶叶蛋家家户户都会。我们要是收了这个钱，我们的脸往哪儿放？被村里人知道了，都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话。”
见张大爷还是不乐意，白妈妈就说：“其实茶叶蛋配方很普通，网上都搜得到。其中最重要的是我们家每天不间断熬制的老火卤汁。”
“卤汁是从阿胜爷爷那辈起就每天投入牛骨猪骨，传下来的老卤。这也没法学呀，给你打包带些回去就行啦。”
张大爷这才不好意思收手，“那我就厚脸皮一回了，向你讨一碗老卤。”
随后白妈妈切了几盘卤菜，又炸了一盘花生米，让这俩老爷们儿坐饭桌喝酒聊天。
一杯酒下肚，张大爷红光满面，声音亢亮：“阿胜老弟，我真的要感谢你，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别别别，”白爸爸谦虚挥手：“都说多少回了。”
“说多少回都不够！”张大爷开始唠嗑：“原本我把房子一卖，感觉天都塌了一半。但咱男人不能怂啊，身后还有一家老小等着呢。不怕你笑话，其实那天我从银行出来，双腿都是抖的。”
“等进了城里，才发现自己是坐井观天呐。城里的市场就是活络，干什么都能赚钱，只要肯吃苦。我和老伴在小学门口支起摊子，包个饭团，搭个酸奶，一早上收益也还不少嘞。有钱进账，心就不慌，慢慢的也就把日子过起来了。”
“还有我们家的房子，短短一年就涨了六万块。”
“六万块呀，”张大爷感慨：“我和老伴前面十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现在城里的房价都这么凶了吗？”白爸爸惊讶。
“是啊，中介也说我们赶上好时候，正好买在低点。他笃定地说接下来还会涨，当时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然每天一睁眼想到几十万的贷款，我压力太大了。”白大爷挥高手臂，有些醉意。“要不是你当初买下我的房子，还借钱给我，我是怎么也赶不上这趟快车。”
“咋又来了，”白爸爸不满摆摆手，“这都是老哥你自己的功劳。到了这年纪，还能有勇气走出老家，重新创业的人有多少？再加上你们夫妻俩勤劳能干，儿子懂事听话。老哥，你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好好好！”张大爷两眼迷蒙，笑着趴在桌子上，一看瓶子的白酒，好家伙到底了。
白家夫妻俩吃力的把张大爷搬到沙发上休息。他们相视而笑，为老邻居发自内心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