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露重，四月份也是有些凉意;。
顾斐安静地守在王家后宅门口，许久不见院子里有动静。等了大半夜，直到夜色瞳朦之时，那紧闭;王家后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借着月光，顾斐疾步上前。
“顾家后生，”方才替他递话;老孙家;从门里伸出半个身子，冲他摇了摇头。刚睡醒，嗓子里含着沙哑;睡衣，“往后不要往大姑娘院子里递消息了。”
顾斐一愣，顿时心口一沉。
他神色难得有些慌，静静地看着这婆子。顿了顿，才问：“……确定消息是递进去了么？”
“递进去了。”老孙家;叹了口气，直言，“这是里头递出来;原话。”
说来，顾斐与王姝七八岁时相识，往来了至少有十个年头。往日王姝会托人给顾斐捎些东西，顾斐经常会出现在前后门。虽不曾真;进过王家内院，但大宅前后门看门;人却都认得顾斐。那老孙家;看着眼前斯文雅致;读书人，有些替王姝可惜。
想了想，还是遮遮掩掩地将王家;情况透露给他。
这段时日，外头关于王家;种种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整个清河镇都在说。顾斐多少有些听说。他道是人云亦云，有些事做不得数，兴许没有那么差。没想到王姝;现状竟真如此不堪。
他眉头紧锁，想问些什么。转头一看打着哈欠;王家下人，将到嘴边;话有咽回去。
话递到了，夜色还早。老孙家;往他脸上瞧了一眼，丢下一句“你回去吧。”便将门给关上了。
这之后，顾斐果然如上辈子一样，寻了媒人上门提亲。不过这回没有王姝;配合，事情并不顺利。毛氏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他。
顾斐虽说家贫，但他本人在清河镇乃至临安县都颇有才名;。
王姝或许都不及毛氏了解;清楚。毕竟日日为张耀民操持，毛氏对这一片;读书人;事情了如指掌。顾斐这样一个被张耀民挂在嘴边嫉妒;年轻人，喝醉了还要酸几句;年轻秀才。一看就是有大出息;才子，毛氏怎么可能便宜王姝？
生怕拖久了会夜长梦多，在顾斐来提亲;第二日，毛氏就打发了人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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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姝披头散发地被人从榻上拽下来，神志还是懵;。
事发突然，王姝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抬眼看了窗外，越过影壁，草木影影重重;。窗外;天色熹微，天边儿月色还未西沉，迷离地泛着黑蓝;色泽。将将五更天。
两个粗壮;婆子面色黑沉，一人拽着她一边胳膊，硬生生将人架到了盥洗室。下人们抬着热水、花瓣、新衣裳，鱼贯而入。仆妇麻溜地兑好了水，将人剥干净便按进了浴桶。这一系列行径快到让人反应不及，反应过来，王姝已经坐在浴桶里，一张脸沉得滴水。
刷洗;婆子不是她院子里伺候;人，王姝扫视了一圈，一个眼熟;都没有。
毛氏也是精明;。自从上回没能揪出王姝院子里帮衬她;人，便再不信这些人。
这回来替王姝梳洗;，全是她院子里用惯;人。这桩婚事，她是铁了心要恶心王姝;。不管任何人，决计不给王姝一丝逃脱;可乘之机。
因着王姝全程没有反抗，洗漱;过程很顺利。
等王姝一身桃粉衣裳妆容体贴;坐在内室;榻上，统共不过半个时辰;光景。
时辰还早，离那家人;轿子来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空闲。为首;婆子看王姝安安静静;坐着，一言不发。警告了她几句，见她没反应，放了心。安排了两个不好惹;人把手着门，等闲不准王姝院子里伺候;人靠近上房。而后才随剩下;人下去。
“行了，今儿还有;忙，先去用点吃食垫垫肚子。”
趁着他们离开，王姝等走廊上没了动静，缓缓地站起了身。
今儿这婚事，无论如何是逃不了了。
王姝深吸一口气，倒也没慌。这些日子虽说人出不去，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想探听消息时，还是能探听到了一些消息;。王姝使了些银钱去县城，打探到那户人家姓萧，是从凉州州府迁过来;。那户人家;男主子是个疯傻之人，且似乎有龙阳之癖。
这回纳妾似乎是为了遮掩男主子;这个癖好，好叫名声能好听些。
不得不说，龙阳之癖是个好东西。大大;降低了王姝对这桩婚事;厌恶度。
许是有了上辈子顾斐;前车之鉴，王姝如今对男人这个群体;印象都不是很好。现代男子;基本盘都算差;，三妻四妾;古代就更别想找到好人。讲真，这辈子就算毛氏不在她;婚事上作梗，王姝也很大概率不会嫁人。一辈子种田搞实验简直不要太美哦！
理了理衣裳，衣裳繁复就是挺好;，宽敞，好藏东西。王姝环顾了腰身，发现腰身这一圈挺富裕。抬眸瞥了眼门口说话;两个人，她将裙摆扎起来。
王姝此时人在内室，房子大就是这点好，隔得远，听不太清。加上内室与外间儿坠着厚厚;帷幔，靠床;前头竖着一架大屏风。屋里有点动静，外头不仔细听，还真不好发现。
四周没人，她缓缓弯下腰，跪在地上，然后爬进了床底。
因着父亲;偏爱，每年都会有不少;‘脂粉钱’，王姝;家底子不要太厚。加上她没什么奢侈;消费癖好，这么多年;‘脂粉钱’，全存下来。
在床底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床底一块松动;地砖。她手指用力;抠了抠，将那块石砖扣起来。石砖下面嵌着一个木盒。
黑咕隆咚;，其实看不太清。
王姝眯着眼，借着昏暗;光色打开来，里面是一叠银票。每一张;票面金额都很大。往下翻，还有一些铺子和田地;地契。
纸质;东西拿起来，她一股脑儿全塞到衣裳里面。王姝又伸手在箱子边缘抠了抠，抠了半天才将夹层给抠开。下面铺着一排排黄橙橙;小金条。拿起一根放手里掂两下，一根十两。这一箱子;小金条，至少有百两。王姝默默拿了十根塞衣裳里面，又将夹层盖了回去。
全程没有多大动静，怕赛太多会被人看出来。她只能箱子合上，将石砖又给怼上去了。
屋里静悄悄;，一直没人进来。她小心地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人在才慢吞吞地爬出来。走廊上两人小声;说着话，王姝又慢条斯理;坐回去，理了理衣裳，姿势都没怎么变化。
又等了片刻，门口有人来了，将守门;婆子换下去。
悉悉索索;，传来几人交谈;声音。
许久，杨婆子端了一些好克化;吃食进来。跟在她身后还有一个婆子，手里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拿红布盖得严严实实。
王姝看见杨婆子冲她眨了眨眼睛，知晓这吃食没问题，便起身过来坐下。
那婆子这个时候倒是没计较，毕竟这也算她在王家吃;最后一顿饭了。就叫她吃;饱些。王姝端起碗筷慢慢地吃着，那婆子将托盘放到案几上。没等她吃完，便将上头;红布掀开。
——里头是两本书。
王姝喝了一口粥，面色毫无波动。反倒是拿起拿书;婆子脸诡异地红着，不尴不尬地放到王姝;面前。
“这两本书，”那婆子一副难以启齿;模样，“大姑娘得了空翻翻。”
王姝瞥了一眼，哦，小黄书。不是，春/宫/图。
那婆子觊了一眼王姝;脸色。见她瞧见了上头拧麻花似;交/缠在一起;画也没多大反应，不由;更尴尬。这大姑娘不知是故意装作不懂还是真蠢钝？本来按照毛氏;意思，塞进来意思意思。她是后娘，不是亲娘，可没那闲工夫教继女人事儿。但按照规矩，是必须要给;。
婆子看王姝一双清澈;眼睛无辜;看着她，莫名其妙;心软了一下。多嘴提了一下：“大姑娘若想往后日子好过些，这两本书可要多翻几遍。”
王姝：“……”
面无表情地将一碗粥喝完，王姝点点头：“谢谢妈妈提醒。对了，我屋里;首饰能带走吧？”
知晓毛氏抠搜;性子，不可能临走之前不搜身。她干脆自己提出来。
王姝屋里;东西都是好东西，毛氏觊觎了好久。前段日子就借机进来搜罗了一番，拿走了不少精巧;首饰。如今屋里剩;，都是毛氏戴不了且看起来不值钱;款式。
果然，王姝一提，婆子便犯了难，她做不了主：“这得问太太。”
匆匆使人去问过了，自然是不让带走。
但毛氏也不想做;太难看，省得到了说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她自以为大方;表示，允许王姝带走十样。还得是婆子们亲眼看着王姝才可以挑。
意料之中。
王姝在婆子;瞪视之下，从梳妆台下面;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来，往里面挑了十件首饰。然后当着他们;面儿，啪嗒一声锁上。表示就这十样，不动了。
时辰到了，因着王姝;主动，搜身这一道儿就过了。几个婆子夹着王姝上了轿子。
这个过程中，王玄之都没有露过面。
王姝往人群里看了好几眼，确实没看到王玄之。心里有点奇怪，问了身边;人，没有人搭理她。就在王姝上轿子;瞬间，有个眼熟;婆子凑过来搀扶她，快速地给她手里塞了一些东西。王姝不着痕迹地握住，而后将手卷进了宽大;袖笼。
纳妾不似娶妻，不需要太大;阵仗。毛氏抠搜，甚至都没摆酒席。不声不响;，王姝就这么出嫁了。整个清河镇，除了王家知道，连左邻右舍都没听到动静。
小轿一路颠颠儿;往前抬，出了镇子口，换了马车。
马车上;前头，两个身材魁梧气势强盛;护卫。车椽子前头坐了一个赶马车;汉子，帘子掀开，里头两个打扮喜庆;丫鬟走下来，笑语盈盈;给王姝行了一礼。王姝没戴盖头，一张清艳动人;脸就这般袒露出来。两丫鬟对视一眼，搀扶王姝;动作不由更轻柔了些。
扶着王姝坐上来，马上;护卫便将王家;人都打发走了。
马车走起来就很快，那车夫扬鞭一甩，马儿立即就跑了出去。直到马车;影子消失在路;尽头，镇子口;石碑旁小林子里，一个穿着青袍;男子才缓缓地走出来。顾斐眼窝深陷，面上泛着青黄。短短几日，竟然有点瘦得脱了相。
他冷眼看着马车远走;方向，回头看向王家大宅，脸色阴沉得滴出水。
一路上没人说话，肉眼可见;规矩森严。
王姝还不晓得这些人;路数，藏在袖子里;手捏了捏，没敢拿出来看。不过凭借手感，有点像纸。
清河镇离县城不远，马车走;快;话，一个时辰就到了。慢一点，一个半时辰也到了。这一条笔直;马路，还是当初王程锦主张修缮;。平坦开阔，笔直;通到城门口。
不过刚进了城，又要下车。换了小轿。
古时候纳妾就是这般，不能太声张，就得是小轿，走小门进去。这户不知什么人家;宅子占地非常广，规整;院落和青砖绿瓦，门槛儿非一般;高。
这一路舟车劳顿，等王姝落地，安稳;坐下来，已经是午时。
似乎是要等吉时还是什么，王姝被人搀扶着穿过回廊。从小路进去，迎面走进一个五间五架;正房。两侧配着耳房，厢房。前后抱夏里都候着人。阴翳之中，雕梁画栋，气派非常。
去屋里头坐下什么也不必做，还得等上片刻。
趁着人不注意，王姝才小心地将手里握着;东西打开来。一叠银票，五十两一张，有十来张。里头还夹了一张纸：“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耳边传来脚步声，王姝心里一紧，将东西又塞回了袖子。
抬起头，就见屋外头有个三十上下;管事样子;女子领着几个人跨了进来。先是飞快地打量了王姝几眼，而后便转身，朝身后;丫鬟耳语了几句。
不消片刻，下人们捧着洗漱用;东西鱼贯而入，那架势是要重新梳洗。古时候;胭脂水粉持妆效果不大好，衣裳穿得厚，一流汗便花了妆。任王姝底子再好，瞧着也有几分狼狈。
王姝反正是摆烂了，都已经到这一步，便也懒得再挣扎。
心态平和之后，王姝放发现这户人家;下人伺候人是真;很有水准。动作轻柔又舒缓，梳洗完，王姝;精神都好了许多。这过程中院子里伺候;人一点声响都没有，安安静静;等着。
且等王姝全都收拾妥当，以那婆子为首以及几个丫鬟恭恭敬敬地给王姝见礼。
王姝被这阵仗搞得有点懵，但还是客气地叫了起。
“请主子安，”为首;妇人两步上前，道：“奴婢姓姜，乃是清辉苑;管事嬷嬷。主子可唤奴婢姜嬷嬷。往后有什么事，自管吩咐奴婢去做。这两个是铃兰和芍药，负责伺候主子起居，屋内伺候;一等丫鬟。后头四个是粗使丫头，负责院子洒扫。外头还有四个粗使嬷嬷，等主子空了，再叫过来给主子见见。”
这妇人嗓音清润低沉，一番话慢条斯理，说;清清楚楚。
说完，她身后;几个丫鬟屈膝，轻声见礼。
王姝眨了眨眼睛，面上毫无波动，内心却猛地咯噔一下，忽然有种奇怪;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