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秋倒下的那一瞬间, 作为人质的女孩儿也晕了过去。
郝正初一点儿都不含糊，带着人就冲上去把女孩儿救了下来，抱着人就往停警车的方向跑。
闵阳羽提前叫了3辆救护车, 警员们抱着女孩儿在警车旁没等多久，3辆救护车就闪灯鸣笛飞奔而至。
程商和女孩儿都被塞进救护车, 游弘翊又把梁丘苑薅了过来, “梁丘, 你去陪着她, 她醒过来后要是精神状态没问题就给她做个笔录。”
梁丘苑麻利地跟着上了救护车，比了个“ok”，说道：“放心吧游队, 这边儿就交给我了！”
送走这俩人，郝正初叉着腰站在一旁扯着嗓子喊：“还有人受伤没？阎风呢？阎风跑哪儿去了！”
“这儿呢这儿呢！”
不远处, 一行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艰难朝着他们走来。
受伤的阎风被人扶着走在最后面，前面几位警员一边走一边推着最后两名嫌疑人往前走。
因着犯罪分子全部抓到了, 警方也不客气的打开了各种照明设备, 黯沉的夜空顷刻间亮如白昼。
阎风脸色和唇色有些苍白, 精神头还凑合，看见游弘翊后洋洋得意地凑上来邀功, “游队, 我在让了一只手的情况下都能逮到一名嫌疑人，我牛逼吗！”
游弘翊把他拎上救护车, 服气地说：“牛逼牛逼, 赶紧上救护车！”
别的不说，游弘翊是真的佩服这家伙受着伤还这么皮。
身残志坚啊。
索性这次刑警队只有程商和阎风两名伤员, 安排好他们之后已经凌晨1点多, 游弘翊也带着其他同事收了队。
江城的另一边。
唐半夏一行人晚上10点半才到达李家村, 大伙儿到了之后立刻对李家村所有的水源做检测。
整个李家村不算大，人口也不算多。
除了个别有出息的村民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了村子之外，留在村里的这些人，人人都是人口买卖的参与者。
眼下警方把村民全部抓了，那些被拐卖的女性们被解救后自然不愿继续留在李家村。
有的已经联系了家人，在市局里忐忑地等待着与家人的团聚。
年纪稍大些的在李家村蹉跎了整个青春年华，家人可能已经不在世了，她们茫然无措，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不过即便这样，她们也不愿意留在恶贯满盈的李家村。
也正因如此，现在整个李家村一户居民都没有，漆黑一片，死气沉沉。
刑科所的同事们花了两个多小时，快凌晨一点了才终于提取完李家村附近所有的水源。
大伙儿整理好所有的东西准备回去化验时，唐半夏却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出发时碰到游队了，我让他带着几名村民去找孟修明验个血常规和尿常规。刑侦支队那边儿随便抽了十位村民去化验，孟修明刚给我发来结果。”
褚子安停下手上的动作：“嗯？结果怎么样？”
她把手机上的报告放大，递给他看。
“去化验的那十名村民肾脏都有问题。”
褚子安拿过她的手机仔细看完报告，分析道：“这种情况，大概率出在水源问题上了。”
他说完，自己都有些茫然，“可是为什么李家村拐来的那些女性反倒是没事儿？总不能她们一直不吃不喝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一种水只有李家村的男人喝，而女人不配？”唐半夏一边思考，一边组织着语言，“李家村的女人都是拐来的，没什么地位，她们只能喝‘普通水’。而在李家村还藏着一种对他们来说很神圣的水……也或者是别的入口的东西，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吃或喝？”
景桃桃走过来正好听见她这句话，顺嘴说道：“别说，以李家村这些村民愚昧无知的程度来看，我觉得唐老师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他们不是集体迷信什么‘鬼相公’嘛？没准儿那东西就在‘鬼相公祠’呢。”
褚子安提醒道：“‘鬼相公祠’早就没了。”
“那我们就去他的遗址上找找！我跟游队之前查资料的时候看见过‘鬼相公祠’的地图，我带你们去！”
唐半夏重新打起精神，跟刑科所另外几名同事打了声招呼，带着褚子安和景桃桃朝前走去。
“我记得地图上显示‘鬼相公祠’就在村里戏台子的西边儿……话说你们谁知道戏台子在哪里？”
“我知道。”褚子安朝着右边一指，“从这个方向走。”
三人东拐西拐总算找到了戏台子，又很快在戏台子的西边儿找到了‘鬼相公祠’的遗址。
“鬼相公祠”已经没了很多年，李家村村民在遗址上立了一块碑，碑方圆两米内还算是干净，两米外杂草丛生。
在碑前方五米左右，有一口看起来有年头的井，井盖的铁环上系满了红绳子。
褚子安拉着铁环打开井盖，景桃桃打着手电往下看了一眼，里面的水还不少。
不用唐半夏交代，他俩立刻开始从井中取水拿回去做化验，而唐半夏眉头紧蹙，站在一旁给游弘翊发微信。
唐半夏：『忙吗？』
游：『不忙，刚执行完任务往回走。』
唐半夏：『开黑诊所的李长河你们审了吗？』
游：『老郝审的，有什么想了解的？』
唐半夏：『很多月份很大的孕妇做引产，她们的孩子都成人型了，我想知道李长河是怎么处理这些死婴的。』
游：『以前“鬼相公祠”有两口井，分别在祠堂的前后门。后面那是一口枯井，一直用来沉尸。早年间没法儿提前知道性别，有的人家生下来是女孩儿不想要了就掐死丢到井里。再后来李长河开了黑诊所后也把那些引产出来已经成人型的死婴也全都扔进那口井，说是让鬼相公来镇住这些死婴的冤魂，省的她们找上门来。』
唐半夏：『那你知道“鬼相公祠”前面那口井是干什么的吗？』
游：『前面那口井一直是李家村男人们的专属，女人没资格喝。据说是每年祭拜完“鬼相公祠”，村里的男人们都会喝一次那口井水，让鬼相公保佑他们生男孩，这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偏方”。现在虽然“鬼相公祠”没有了，但是李家村这个习俗还在。』
游：『那两口井有问题？』
唐半夏：『问题应该不小，一句两句说不清，明天见面细说吧。』
唐半夏：『很晚了，你们开车回来的路上小心，一路平安。』
游：『放心。』
咨询完游弘翊，他们俩人也取好了井水。
景桃桃把东西收好，问道：“唐老师，你说这个井水会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唐半夏收起手机往“鬼相公祠”碑后方走去，一边简单地说了下刚才从游弘翊那里得到的信息。
褚子安立即反应过来，“你是怀疑前面这口井被尸体污染了？”
“对。”再往前全是杂草，唐半夏打着手电，踩着半米高的杂草艰难前行，“李家村村民用后面那口枯井沉尸很多年了，这些新的旧的尸体上各种细菌霉菌也许早就渗入地表，渗透进了流经那口井的地下水中了。”
说话间，几人也找到了位于“鬼相公祠”后面的那口枯井。
这口枯井的井盖跟前面是同款，唯一不同的是铁环上绑的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绳子。
三人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他们拉开上面的井盖时，一股冲天的恶臭扑面而来。
景桃桃脸色一变，转身干呕起来。
褚子安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这口井打的比前面那口井深多了，看来他们往这里面抛死婴应该有些年头了。”唐半夏眉头微微皱着，举着手电仔细看了半天，“这里面的死婴也太多了……根本看不见最下面到底有没有水。”
“不过应该是跟咱们猜测的没错，这两口井的地下水是联通的，村民们常年在后面这口井沉尸，尸体向下渗透，间接的污染了前面那口井的水源。”
“那些村民还喝这里面的井水……”景桃桃刚缓过来，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开始干呕。
唐半夏抿着唇，无奈地放下井盖，轻轻拍打她的背部，“你就别再脑补了，我们可以走了。”
景桃桃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委委屈屈道：“我、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啊……呕！我越是告诉自己别想……呕……脑补的越厉害。”
“唐老师……呕……你不觉得恶心吗？你为什么还能冷静地分析？”
唐半夏歪了歪头：“可能见多了就习惯了吧。”
井盖阻隔了这奇臭无比的味道，褚子安脸色缓和了些。
他同手同脚往旁边儿走了两步，尽量离着这口井远了些，这才心有余悸地开口：“他们愚昧的程度简直超出我的想象！”
“谁说不是呢。”唐半夏回头看了一眼那口井，“李家村的村民对‘鬼相公’深信不疑，以喝那口井的水为荣，他们可能也想不到那口井最终有可能要他们命吧。”
“被自己信仰的东西坑害……”褚子安摇摇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报应。”
景桃桃也吐得差不多了，虚弱地摆摆手，“我好了，我们走吧。”
“嗯。”唐半夏搀扶着她的胳膊往前走，“这边的情况咱们了解的差不多了，要回去对样本进行分析了。一会儿记得通知一下打捞队，让他们把这些尸骨处理一下。”
景桃桃想到那恶臭，脸色复杂：“我开始同情打捞队的同事了。”
刑侦支队的众人们又是忙到半夜才回家。
仗着这次收获颇丰，端了人贩子的老窝，还毙了他们的头目，游弘翊干脆给辛苦了几天，几乎没怎么睡觉的警员们放了一上午假，让大家休息到下午再来上班。
到了下午，游弘翊正在办公室写报告，梁丘苑打着哈欠敲门进来。
“游队，今天早上女孩儿醒了，笔录做完了。”
她把笔录记录放在办公桌上，说道：“她叫乔蕾，今年刚从江城大学毕业，她原本是想在江颜集团应聘一个工作岗位，却没想到在第二轮面试时被迷晕，之后被钱秋暴力胁迫。”
“乔蕾是从偏远城市的农村考到江城来的，前几年父母车祸去世，现在已经没有亲人了。”
“钱秋这王八蛋也是聪明，专门挑这种女孩儿下手，就算是失踪了也没人会报警。”
游弘翊冷哼一声，刚准备说什么，抬眸看见唐半夏站在门口，正要抬手敲办公室那扇敞开的门。
梁丘苑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见了唐半夏，跟她打了声招呼，随后立马识趣地说：“游队，没什么事儿我先撤了哈？”
游弘翊收回目光，“嗯，你昨晚也没休息，回家休息吧。”
还有这种好事儿？！
梁丘苑弯起眉眼，双手合十朝着他鞠了一躬，“得嘞，谢游队隆恩！”
游弘翊还记着昨天和唐半夏聊到了李家村那口井的事情。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茶包扔在玻璃茶壶里，顺口问道：“‘鬼相公祠’那两口井什么情况？”
唐半夏拉开一把椅子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把好几份检测报告一起扔桌子上，语气有些复杂：“前面那口只给男人喝，保证生男丁的‘偏方’被后面那口井里的死婴尸体污染了。那些尸体有的都数不清多少年了，不知道滋生了多少细菌霉菌……”
“李家村的男人们还都以为喝了这口井的井水就能生儿子，殊不知这里面的井水对肾脏，肝脏破坏非常大。别说生男孩了，常喝这水恐怕孩子都生不出来了。”
昨天跟唐半夏发信息时，游弘翊脑子也曾往这个方向想过。
但他觉得这个想法挺离谱的，也没继续细想。
哪里知道真相居然真的如此离谱。
游弘翊摇摇头，“难怪他们李家村的村民一个个都面黄肌瘦。”
他往茶壶里接满水，拿出一个干净的纸杯子放在她面前倒满。
“谢谢！我也是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唐半夏捧着纸杯一边轻轻吹着，一边说：“我当时没多想，后来给那些小男孩儿们做体检才发现不对劲儿，所以我才让你带着几个村民去化验。”
“李家村的这些小辈特别迷信这口井，喝的特别多。再加上近几年这口井污染更加严重，就目前的情况看，李家村的这些小辈村民可能平均年龄不会超过45岁了。”
“你说这是报应呢，还是……”
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不合适，游弘翊迟疑了一下，又觉得跟对面的人说了也没关系，话在口腔转了一圈儿后还是被吐了出来：“‘鬼相公’显灵，教育这些愚昧无知又不肖的子孙？”
“都有可能吧。”唐半夏小口抿着已经不烫的茶，感叹着：“别说你了……那口井里已经数不清埋葬了多少女婴的冤魂，我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都快怀疑这是女婴们的冤魂集体的复仇了。”
“这些人也算是现世报了。”
……
随着人贩子头目被击毙，重要人物全部落网，这个案子也开始进入收尾阶段。
后续的各种报告、卷宗、受害者的相关事宜，安置李家村那些无家可归的受害者等等都成了市局的新任务。
一周之后，江城市局经手的此次特大拐卖妇女儿童案，终于完全告破。
警方和工商局联合出击查封了江颜集团，多地的拐卖团伙也相继被打掉。
等这起案子彻底告破，程商和阎风也伤愈归队，游弘翊终于放松下来。
他从办公室出来，倚靠在门框边儿，“大家最近辛苦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大伙儿找时间聚个餐？我请客。”
话音落下，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别了啊，上次就是正聚着餐，你跟唐法医先跑了，紧接着案子来了……我现在对聚餐ptsd！”
“不过也是，每次都是聚餐也没意思，不如来点儿其他有意思的？”
“要不我们去剧本杀吧！”
“剧什么本杀！天天上班找凶手，下班还找凶手吗？”
“就是！剧本杀还是算了吧！”
“说到剧本杀……隔壁江陵省省厅经侦队长苏廷希苏队你们知道吗？听说他找了各省公安大学的几位教授出了好几套剧本杀，每次他们队里团建就玩儿这个，据说还有KPI，一个季度下来积分最低的还有惩罚！”
“我曾听说过他们苏队很卷，没想到能卷成这样？！”
“我觉得这消息是假的，不会真有人能带着队伍卷成这样吧？这也太可怕了！”
“是真的，我爸就是帮他写剧本的教授之一。”游弘翊不怀好意地扫视众人：“你们想玩儿吗？正好我今天打算去我父母家蹭饭，顺便帮你们要两套？”
警员们：“……大可不必，谢谢！”
游弘翊本来也是逗他们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他满意地站直身体摆摆手，“行了，你们慢慢想去，今天先下班了哈。”
游弘翊下班后开车到父母所在的小区，先去门口买了几兜水果，然后拎着水果慢悠悠地上去敲门。
喻芷兰开门看见他来还挺惊喜的，眼睛不住地往他身后瞟，“怎么就你一人，夏夏呢？”
游弘翊随口找了一个理由，“她最近忙，今天还在加班呢。”
“好吧。”喻芷兰失望地瘪瘪嘴，“你爸爸这两天也在加班，都没什么时间陪我了。”
游弘翊换了鞋，拎着水果去厨房往冰箱里塞，还趁机教育起自家母亲，“看，您现在知道找一工作狂有多不靠谱了吧？”
“确实挺不靠谱的。”喻芷兰话锋一转，嫌弃道：“所以你能不能别天天想着你那破工作，把心思多放一点在夏夏身上！人夏夏跟她母亲相依为命挺不容易的，你对人家多点关心！多——”
“您等等！”游弘翊举着橘子的手顿住了，敏锐地捕捉到喻芷兰话中的关键词，“您说她跟她母亲相依为命？那她父亲呢？”
“你不知道吗？”喻芷兰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她父亲在她高考完那个暑假出车祸去世了啊。”
游弘翊沉默了几秒，摇摇头，“她没有告诉我。”
“我也是听她妈妈说的。”喻芷兰叹了口气，拉开椅子坐在餐桌旁，“你这个直男性子也该改改了，人家小姑娘独立坚强的，不代表你不用关心她？明白吗？”
“你得好好反思一下人家为什么没有告诉你这些，是不是因为你对人家的关心不够？”
游弘翊把剩下的水果一股脑塞进冰箱，顺从地认错：“您说得对，肯定是我做的不够好。”
主要是他再不认错，他妈能念叨他半小时。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喻芷兰扶着桌面站起身，“冰箱里没菜了，走吧，我陪你去买点儿菜，你给我做点儿好吃的。你今天来的倒是正好，省的我点外卖了。”
喻芷兰对厨艺一窍不通，平时家里下厨的不是游山就是游弘翊。
要是这两人都不在，她就只有叫外卖的份儿了。
游弘翊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脑海里蓦地重复起刚才喻芷兰的话。
——“她父亲在她高考完那个暑假出车祸去世了啊。”
他忍不住想起高中时候的唐半夏，那时候的她有点像现在的阎风，在爱意满满的家庭长大，所以永远元气满满，性格乐观跳脱。
可谁知道她居然在高三的假期经历了这种变故……也难怪她现在性格跟高中时候相差很多。
无数个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定了定神，擦干手上的水珠穿上外套跟着喻芷兰一起出门。
喻芷兰所住的小区配套优良，小区中间广场上菜店、超市、饭馆等等一应俱全。
母子俩一边往中间广场方向走一边商量着晚上吃些什么。
走到菜店门口，喻芷兰一抬头，顿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喻芷兰：“阿渺？夏夏？”
顾渺：“芷兰？小游？”
八目相对。
两位母亲愣了一下，齐齐转头看向自家孩子：“你不是说夏夏/小游这几天工作忙，今天还在加班吗？”
唐半夏/游弘翊：“……”
他们现在滚回去加班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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