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杀杨朔雪。”杨雪钊握紧了拳头，喉头发紧，“你们去调取鹤台的监控，一看便知。”
“我们已经对云中鹤展开了调查，也见到了监控，二者都证实了进入鹤台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人，你在鹤台和什么人碰面？是不是你的内应？”
“不可能！鹤台有那么多人在场！阿史那思云！索朗！他们都在！云中鹤在说谎！”杨雪钊震怒不已。
他呼吸粗重，目眦欲裂，“阿史那思云与索朗私下勾结，企图攻入陇右道，分裂安西都护府！这一切都是他俩的计谋！”
“杨都尉，你疯了吗？竟敢将脏水泼向大单于与吐蕃王？”
“你到底是什么人！”杨雪钊反问道：“御史台为何不能查明真相，秉公执法！”
“罪证摆在眼前！杀死杨朔雪的子弹来自于你的枪！”
“我没有杀他！”杨雪钊怒道：“阿史那思云和阿史那辉月才是叛贼！”
“杨都尉，你的部下亲口证实，救了风虎军的正是大单于麾下的玄甲陌刀兵。”男子道，“单于都护府坚守塞北已数百年，大单于对大唐忠心耿耿，何来叛贼一说？”
杨雪钊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争辩的机会，阿史那辉月的耳语如同魔咒般回绕与他的耳畔，令他倍感烦躁。
要他低头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绝无可能。即便要死，他也要拉上阿史那辉月替他陪葬。
“杨雪钊，你还不认罪？”
“我没有做过的事，为何要认罪？”他怒目道：“御史若是秉公执法，就应该彻查鹤台，将所有录像都公之于众！”
对方沉默了一阵，再度开口道：“我们有得是办法让你承认。”
“大唐律法完备，天子公正严明，难道御史台还能屈打成招不成！”
他已经做足了碎玉明志的觉悟，哪怕是死，也绝不会承认自己从未做过的事。
“杨都尉应该对脑电波读取技术有所了解，事实终究会被道破，你的诡辩毫无用处。”
“呵……我还怕那破装置不成？”杨雪钊眼神睥睨，扯着嘴角冷笑道，“你只管用就是。”
“够了！”
怒喝声如同厉雷般劈下，房间内回声绕梁。
“日后再审。”
李慎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未再开口。
叶霏烟静候在紫宸殿阶下，望着神色憔悴的天子，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单于都护府来报，云中古城遇袭了。”她道，“大单于阿史那思云请求支援。”
“损失如何？”
“没什么损失。”叶霏烟摊手道，“敌人只是佯攻，但所驾驶的机甲都是月轮最新制式，若是真打
起来，攻克云中古城不费吹灰之力。”
“不是有玄甲陌刀阵么？”李慎反问道。
“陛下，玄甲陌刀阵陆上无敌，但也仅限陆上。”叶霏烟恭恭敬敬地回应道，“月轮的鳄式战机是空陆双栖可变形机甲，最适合闪击战，待陌刀阵集结完毕，敌人恐怕早已从云中打到雁门了。”
“不要长敌人威风。”李慎正色道。
“陛下还要支援大单于吗？”叶霏烟说罢，抬眼看向李慎。
“你的眼神已经给我答案了。”李慎应道。
叶霏烟深感欣慰，李慎不愧是万中挑一的聪明皇帝，这么多年来在先帝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让他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
“户部问我要钱，工部也问我要钱，哪还有钱修机甲？阿史那思元还要来抢钱？”李慎说着将签批好的文件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录事官，语重心长道：“这话就不要记了，张录事，帮我跑个腿，把东西交给裴相。”
张录事手里抱着平板，一脸为难。
“我去吧，正准备走了。”叶霏烟顺势道。
“晚上随我去杨府看望国公夫人。”李慎揉着太阳穴，脸上写满了抗拒，“我头一回知道做我这工作还要调解臣子家事，我竟还要做一辈子？”
叶霏烟知道李慎怕什么，李家的家事
已经够他烦了。
傍晚八点，杨府上下灯火通明。
叶霏烟备了些薄礼，命管家送入府内。
“夫人的身体情况可有好转？”她拉着杨风华的手，低声询问道。
杨风华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悲色，“怕是不行了，现在只靠一口气吊着。”
叶霏烟知道国公夫人年事已高，本就经不起折腾，她轻抚了一下杨风华的肩膀以示宽慰。二人一道站在院内侧廊，相对无言。
大堂里，天子与国公杨况正促膝长谈，院内外，仆役忙忙碌碌，整座杨府无一人高声议论，一派肃穆之色。
夜半零时刚过五分，国公夫人仙逝。
“我以为不会来得这样快。”杨风华红着眼叹道，“至少该等真相水落石出。”
“陛下会主持公道的。”叶霏烟道。
她觉得自己的解释在杨府所有人的悲痛面前显得无比苍白，不论真相如何，亲人接连逝去的打击对于杨家来说都沉痛无比。
叶霏烟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这种悲痛，从李星鸿在她面前摘下“面具”的那一刻起，她对死亡失去了本该有的敬畏之意。
在杨风华的眼中，她看到了诸多不舍，也有诸多不甘。
“我侄儿朔雪这些年一直在雁门关驻守，就连过年也未曾回家，他总说下次休假一定回来，
哪有那么多下次……”
杨风华抹掉了眼泪，转身离开了长廊。
叶霏烟垂眼望着阶下，心里有些空旷冷落。她忽然想到了在须弥星实习时为军械库将士们代写的那一封封家书。
那些将士是否平安地回到了故乡？那些苦苦等候的亲人是否收到远方的思念？那些暗藏于心的感情是否传达给了心上之人？
战争的输赢，将士们的生死，亲族间的聚散……这些事发生在大唐，发生在这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的每一处。
她无法选择，亦无法控制。
李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旁，陪着她一道低眉沉思。
“什么时候人类才能摆脱情感带来的束缚呢？”叶霏烟感到无比苦恼。
“我不知道，也许这种痛苦注定伴随一生吧。”李慎叹道，“有一回，我与尉迟烽在大慈恩寺相见，他告诉我，于阗人相信今生念诵佛经，一心向善，来生便能做一只快乐的鸟儿。”
“他也会变成鸟儿吗？”
“他说，武将的职业是杀人……”
叶霏烟陷入了沉默之中，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摒弃一些无用的杂念。她的本职是在战场上获得更多的胜利，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与损失，旁的都无需多虑。
李慎再次让她感到心悦诚服，她的迷茫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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