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霏烟环抱起双臂，目光瞥向李星鸿埋在阴影间的侧脸，“这几日你卧薪尝胆，不惜出卖色相，就是为了这一份诊断文书？”
“要是能在药方里做些手脚……”
“听起来像是你会干的事。”叶霏烟顺口接道。
她料想李星鸿此刻无暇理会她的嘲弄，他正一心想着怎么干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谋杀天子。
忽地，李星鸿扭头看向她，脸上流露出无辜之色，“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叶霏烟咧了一下嘴，她并未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带着怎样的情绪，李星鸿的“直球”让她找不到半点儿反击的说辞，她选择将问题抛还给李星鸿。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叶霏烟瞥到了他胸前那惹眼的酒渍，像是一根扎在她心尖的麦芒。为什么会生气……明知故问。
“是我这样卑鄙阴暗的人，却想要占有你的信任，让你觉得羞耻？”李星鸿步步逼近，声音压得极低。
她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你唐突了，别这样。”
“我和萧长河是一丘之貉，你应该离我越远越好。”李星鸿的声音有些发颤，呼吸渐渐急促。他抓住了叶霏烟的手腕，将她逼迫至墙角。
“你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叶霏烟紧贴着墙壁，心跳得极快，双目怒视李星鸿。
她忽然觉得，这或许才是李星鸿的真实面目，为了达成
目的，无论何种手段他都会利用。
可是，她仍旧记得那个夜晚，他陷入困境时失魂落魄地打电话向她倾诉。若不是她，那一通电话又会打给谁？
用最伤人的话语去戳穿这来之不易的信任，这让她分外失望，心也随之冷了下来，眼下她只能望着李星鸿将自己一步步逼入绝境，却无计可施。
“见过了沙陀信，让你对他产生了同情？”
“他……不，你……”
叶霏烟近乎无语，李星鸿的话像是刀尖扎在了她的心口，怒火在瞬间被点燃，“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李星鸿，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李星鸿的脸色闪过一丝顿挫，但他眼中的那惊愕光亮很快便被冷漠取代了。
叶霏烟从未感到如此挫败，她读懂了那眼神中暗含的意味，不管是现今还是往后，她的意志都不在李星鸿的计划范畴之内。
“算了，是我在无理取闹。”她烦闷地挥了下手，“你走吧，我们都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和空间冷静一下，我不想和你吵架。”
或许是被他说中了而恼羞成怒，她的确在见到沙陀信后产生了动摇。
“腐草萤光，岂及天心炽阳？你光明磊落，莫要照向沟渠。”李星鸿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天心炽阳？照向沟渠？”叶霏烟望向他，绝望道，“你开始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了吗？”
“你我本是参商之
遇……”李星鸿欲言又止，转身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叶霏烟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忽然意识到李星鸿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斟酌。
经验丰富的猎手永远不会给敌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她输了……
“你的胜负欲太强了，霏烟，在吵架这种事上有什么必要争输赢呢？”
苏柳将一块切好的合成肉块放进了锅里，伴随着“滋滋”声，香气逐渐在房间里四溢开来。
叶霏烟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应和了一声。
“真的只是因为他对你发酒疯才吵起来吗？”苏柳好奇道，“完全看不出来云敛公子是那种轻浮的人啊？昨天你走了之后，他和我一起喝了几杯……糟了，都怪我，我没考虑到他的酒量……”
叶霏烟笑着摇了摇头，“他就是个奇怪的人，别放在心上，我可没吃亏。”
“嗯，吃点儿东西吧，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这可不行啊。”苏柳将餐盘端上了桌，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叶霏烟捂着肚子，有些难以下筷。在须弥的这段日子里，她从未如此怀念神枢院食堂的美食，和须弥的食物条件相较，神枢院的伙食被称为“天堂的私房菜”似乎也不为过。
虽然在这儿也能凭票买到少量新鲜蔬菜，但李星鸿送她的饭票，这会儿她无论如何都难
以鼓起勇气继续使用。
“我还是吃不下……”
“不好好摄入营养的话，会影响皮肤质量的。”苏柳凑到她的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难得放假，有没有安排？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见医疗班新来的那个小帅哥？”
“啊？你还惦记着呢？我暂时没有那种打算……”叶霏烟尬笑了一声，摸了下额发，“下午我想去无量竞技场训练……”
“哦……”苏柳顿时失去了兴致，夹起肉排塞进了叶霏烟的嘴里，“你呀，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吃吧！”
叶霏烟苦笑了一声，肉排的奇怪口感让她短暂地失了神。
无量领域竞技场内，机甲浮云伫立在空荡荡的场地中央。
叶霏烟坐在驾驶座上，轻抚着操控杆。
“手臂太高了，防御有漏洞。”“动作幅度太大，重来。”“螳螂刀不是用来耍帅的，这东西你不需要的话不如给我吧？”
认真又严苛的教学语气，偶尔夹杂几句让人气愤又无可奈何的损言损语。李星鸿唯有在倾力辅佐她驾驶机甲时，才会表现出和往常不同的认真一面。
“别走神，战场上轻敌是大忌。”
叶霏烟豁然醒悟，在收起浮云机甲的那一刹，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他说出这句话时眼中的那股决然凶狠之意。
“不练了吗？”语音频道内，熟悉的语调响起。
“李……郭副使？”
叶霏烟讶异道。
“生分了，小师妹，叫师兄吧。”郭子瑶的机甲观月投影于场地中央，“让我陪你练练手吧？”
叶霏烟有些意外，重新登上驾驶舱，摆出了战斗姿势。
“在须弥过得怎么样？”郭子瑶道。
叶霏烟“嗯”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短短数月发生了太多事，令她感到疲惫不堪。郭子瑶此刻前来找她，显然也不是一时兴起，想要嘘寒问暖。
“正好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郭……师兄。”叶霏烟犹豫了一番，沉下心道，“天子真的会杀了沙陀信吗？”
郭子瑶沉吟了一阵，应道，“这我可不好说。”
叶霏烟眼中掠过失落之色，她猜到了郭子瑶的回答。
“我见过他，我认为他并非痴迷于战争的狂热分子。对于他在就任仪式上做出的行径，我也觉得很遗憾。”
“听起来你好像在为他开脱？”郭子瑶道。
叶霏烟一时有些慌乱，忙辩驳道，“不……没有，不是……我和他没有熟络到那个份上。只不过，如果能再见一面的话，我还想多和他聊聊。”
郭子瑶追问道，“你见到他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叶霏烟微妙地察觉到了郭子瑶语气中的异样，这或许才是他特地前来问候的目的。
她搜寻着脑内记忆，开口道，“他身边有一个……我无法形容的诡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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