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便被三位大汉直勾勾的盯着，这种感觉着实不太美妙，吓得季秋猛地后退几步。
“给咱过来！”
“几天不见，咱看你是皮痒了！”
“站着还能睡着？”
狠狠呵斥了季秋几句，朱元璋又招招手，示意季秋上前，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
“咱问你，咱刚刚说的事，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
“有啥想法没有？”
“没有。”
季秋摇摇头，回答的那叫一个干脆。
“真没有？”
“军师就没和你提起过这方面的事儿？”
“咱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朱元璋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季秋，整个人蓄势待发，随时准备脱鞋让季秋好好回忆一下，什么叫做父爱如山！
北疆边防这么大的事，朱元璋不可能不征求刘伯温的意见，刘伯温自然也不可能藏私，给了朱元璋一套参考的方案。
大体上，刘伯温的建议，还是按照历代中原王朝曾经采取过的方案，所提出的。
即在河套以北，西起哈密卫、肃州卫，东至大同，大宁等地，设置一条漫长的防线。
各卫所之间互相依托，沿途修建长城，阻挡骑兵南下。
平心而论，这套方案能流传这么久，肯定有其合理性。
在彼此互为依托的同时，又兼顾到了山川形胜，将“地利”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但历史已经充分证明了。
这套防线，其实没什么卵用...
使用过这套防线的王朝，有一個算一个，全特么灭亡了...
朱元璋要的，是让大明不受北疆之扰，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
自然不会对这套方案，感到满意。
所以朱元璋才会征询季秋的意见，看看他能不能从刘伯温的教诲中，得出什么有新意的见解。
若是季秋装傻充愣，想要藏私...
哼哼！
朱元璋的鞋底子，可不是吃素的！
看着朱元璋越来越危险的眼神，季秋的屁股顿时一阵发凉，立马改口道。
“咳咳，好像...提过几次？”
“那还不赶紧说？”
朱元璋冷哼一声，伸腿便给了季秋一脚，但力度不大，算是小小的“惩戒。”
“军师可都告诉我了，他给你讲过这方面的问题！”
“还想给咱藏私？”
“咱看你就是欠揍！”
季秋顿时一愣，整张脸上写满了诧异。
不是，您早说啊！
老师还有这觉悟了，主动往身上揽锅？
其实刘伯温也是无奈，朱元璋随口一问，刘伯温又担心季秋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往自己身上猛扣黑锅，反让朱元璋觉得自己“欺君”，“不坦诚”，只得捏着鼻子，承认下来。
见自己老师提前做好了觉悟，连背锅的姿势都准备好了。
季秋也就不再犹豫，脸上的表情渐渐正经起来。
朱元璋等人正襟危坐，敛息凝神，静静等待着季秋的高见。
谁料季秋一出口，便是语出惊人！
“干爹，若您只是想在漠南设置防线。”
“那我大明北疆，永远也不可能安定，必将饱受草原侵袭！”
一听这话，常遇春瞄了朱元璋一眼，赶忙起身，圆场道。
“秋哥儿，你说啥呢？”
“不入大漠，是上位定下的意思，你咋能顶撞他呢？”
秋哥儿莫不是失心疯了？
连上位的话都敢不听？
常遇春也是害怕朱元璋生气，让季秋挨上一顿鞋底子，才会主动接过话茬。
谁料季秋却是不领情，依旧站定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朱元璋，神情平静如水。
看的常遇春是心急如焚，心说秋哥儿莫不是真皮痒了？
“秋哥...”
“咱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朱元璋缓缓伸手，止住常遇春的话头，转头看向季秋，平静而又认真的说道。
“没事，秋儿，你继续说。”
“咱既然问你，就不会怪罪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公是公，私是私，朱元璋还是分的很清楚的。
既然决定要征询季秋的意见，作为君王，他肯定不会因为季秋的意见而降罪。
“干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季秋嘿嘿一笑，径直走到沙盘前，一阵摆弄。
朱元璋等人静静看着季秋在沙盘前忙活，谁也没有开口打断。
半晌后，一副包含有大明北部，以及整个蒙古高原的地形图，赫然浮现于朱元璋眼前。
“干爹请看。”
“此处便是和林，这里则是忽兰忽失温...”
伴随着季秋的一番介绍，朱元璋很快便看懂了眼前的地图，心中大为惊讶。
这小子，居然还会这一手？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徐达和常遇春也是大为诧异，但很快，这对“大明双璧”，便将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面前的沙盘中。
“秋哥儿，你这幅图，准确度能有几成？”
徐达眉头紧锁，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九成以上吧。”
“攻克大都后，我和副将军在皇宫内，缴获了不少东西，其中便有几幅草原之上的地图。”
“能被蒙元皇帝珍藏在皇宫内，这些地图的准确度应该很高。”
闻言，朱元璋和徐达点了点头，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沙盘中。
常遇春则是摸着下巴，皱眉思索。
在皇宫里缴获的物件，有地图吗？
俺怎么不记得了？
常遇春的记忆，没有出错。
蒙元皇帝就算再蠢，跑的再匆忙，也不可能把如此精细的地图，还是草原上的地图，落在皇宫里。
这可是众多游牧部落，在草原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关键。
咋可能留给大明？
事实上，这幅图，季秋是凭借自己的记忆，绘制而出的，精准度当然高的吓人。
若是朱元璋后续让季秋把地图上交，季秋也不怕。
别问，问就是丢了！
我这还有几幅手绘的，干爹您要是不要？
“上位，臣刚刚提出的建议，确实冒进了！”
“这大漠的面积，竟是如此之大，几乎要赶上整个河北之地了！”
徐达神情凝重，十分认真的对着朱元璋检讨自己的错误。
“无妨，这又不是你的错误。”
“自古以来，天下人皆知大漠难渡，又有几人能得知大漠，居然如此广袤！”
语气复杂的感慨了一句，朱元璋调转视线，重新注视着面前的沙盘。
漠南，漠北的说法，自古有之。
而分隔两地的依仗，正是朱元璋和徐达口中的“大漠。”
虽然名字中带有“漠”字，但大漠并不是寻常人理解当中，满是流沙的沙漠，而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这地方不光不能种地，甚至还不能放牧，经常是寻遍百里，都不见草场。
是以中原文明和草原文明，对这块地界都是嫌弃的很，平时也就是互相征伐的时候，会路过此地。
若要人在此处定居，那是万万不能的。
哪怕是放到生产力极其发达的后世，这片大漠能够产出的价值也是非常之低，投入与回报不成正比。
而这人嫌狗厌的大漠，也成为了游牧文明，千百年来能够生生不息，不断袭扰中原的重要屏障！
“干爹，且先看漠南等地。”
“若想北疆无忧，此处乃是关键。”
说罢，季秋便指向被黄河所环绕的那片区域。
河套。
“阴山，狼山，贺兰山，于此地与黄河合围，最终孕育出了这么一个塞外江南。”
“若能占据河套，我大军在漠南，便有了依仗。”
“河套产出的粮食，战马，更能源源不断的支持大军，对草原发起进攻。”
“相反，若是被草原占据此地，关中，乃至于中原，都将受到草原上的威胁！”
从唐朝开始，中原文明便认识到了河套地区的重要性，千百年来不断的和草原文明，争夺此地的归属权。
作为当世最杰出的战略家，朱元璋也将河套平原视作北疆防御的战略要点。
“咱也是这么觉得的。”
“咱还准备将长城，一直修到狼山以南，将整个河套地区彻底纳入咱们大明的版图！”
“没了这个依仗，北元再想南下，便只能走燕山一带！”
“只需在此两地重点布防，不愁我大明...”
朱元璋说到兴处，越发起劲，将自己所构想的北疆防线，和盘托出。
从表面上看，朱元璋对于大明北疆的认知，还是非常到位的。
明白哪里才应该是大明的重点防御方向。
只可惜，朱元璋放在这个时代，堪称精彩卓绝的战略目光，还是浅薄了。
有点见识，但不多...
看着有些兴奋的朱元璋，季秋无奈的摇了摇头，打断道。
“干爹。”
“河套的事儿，您就甭想了。”
“咱们最多也就是控制一个宁夏卫，我把此地命名为西套平原。”
“至于最北段的前套，后套平原，若您执意占据这两处...”
说到这，季秋有些犹豫，但很快便是下定决心，朝着朱元璋深施一礼，直言不讳道。
“大明未来，必定被这两处拖垮！”
季秋的声音不大，可在场的其他人听来，却是如同惊雷！
尽管朱元璋并没有立刻开口，但殿内的温度，似乎凭空下降了几分，透露出此地主人的怒意！
常遇春更是惊讶的说不出来话来。
秋哥儿今天这是咋了？
和上位杠上了呗？
不动声色的将在场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季秋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自己这话一出口，众人必定是这个反应！
但季秋还是说了。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往坑里跳吧？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在历史的记录中，河套地区是犹如白月光一般的存在，美好且神圣，是无数武将文臣眼中的“塞上江南。”
多么美好！
只可惜，这份美好的背后，蕴含着的是足以拖垮整个大明财政的陷阱！
更是历朝历代，所有中原文明趋之若鹜，最终折损无数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