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拳头刹那间握紧，屏住呼吸。
齐尔丹，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受害者！没想到鹿鸣祈居然和齐尔丹有关系！她和连环凶杀案也有联系？
此刻线索又再度导向连环凶杀案，与此前他推倒的猜测一致。
他长舒口气，压下内心翻涌，对戚灵道谢：
“谢谢学姐告诉我们这些。”
“这是交易嘛。”戚灵无所谓摆摆手，很快从低沉的情绪中打起精神，“那么学弟的问题问完了吗？”
她若有所指。
“嗯。”
林希回过神来，“按照约定，接下来该我说了。”
戚灵眼前骤亮，感兴趣地用力点头，侧耳倾听。
旁边虞漪也摆出吃瓜的模样，显然对林希与诗怀禾间的八卦十分好奇。
瞥她们两个一眼，林希清了清嗓子。
“那是一個梦，从梦境到清醒，不过两秒钟。方才还历历在目的梦境，清醒后却回忆不起片鳞半爪，醒来的时候，我时常会像这样莫名其妙哭泣，在梦境里我遇到一个受欺负的小女孩……”
半小时后，林希和虞漪并肩离开咖啡馆。
“收获很大，还知道了鹿鸣祈学姐的住址。”
虞漪低头看个人终端里的纪录，上面写满了鹿鸣祈的性别、年龄、身体熟悉、性格、人际关系，经历今天的访谈后，又补充上缺失的家庭情况。
林希笔直注视眼前的商场，随口附和感叹：“弗兰肯斯坦生物神经集团，赫赫有名的大企业啊，按学姐你之前收集的资料，还真看不出来。”
“鹿学姐在学校里很低调，从没透露过自己的家庭——据我所知，七城学园里这样的学生还不少。”
虞漪张嘴停顿，旋即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鹿学姐只是家里的二小姐，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而且都很优秀，能在商业新闻里搜索到名字。
这种情况下她几乎没有可能继承公司，难怪会被安排报考绸缎淑媛学院，去做所谓的‘职业新娘’。”
林希微微颔首，同样感叹。
弗兰肯斯坦生物神经集团是黄昏城有名的神经组件供应商。机械义体植入人体后，最重要的步骤就是将神经组件与人体神经嫁接，达到一个念头便能操纵、如指臂使的程度，其他比如排异反应、义体参数，都要排在神经嫁接后面。
鹿鸣祈学姐家的集团虽然没有自己的义体品牌，可几乎是所有其他品牌的核心部件供应商，扎扎实实占据了庞大市场，比符青山或者姬川家那种企业，权势和财力要远超出几个等级，庞大许多。
可出生在这种家庭，鹿鸣祈本人的处境却远不如符青山或者姬川。
至少没有他们过得自在，说是‘二小姐’，事实上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工具，联姻工具。
虞漪关掉个人终端，小跑几步追上林希，与他并肩。眼珠转溜好几圈，结果还是没有忍耐住好奇心。
“学弟，你真的穿越到八年前，遇见了小时候的诗会长？”
林希脚步一顿，鄙视地朝她扫过去：“这种故事可能吗？当然是艺术加工的，我在开始前就对戚灵学姐声明过，会讲一个故事。”
“噢，也对。”
虞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林希讲那个故事，她听起来有点耳熟。
两人走出酆天门CBD的商业广场，很快便回到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酆天门中央大街。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商品满目玲琅、活动花样百出，很适合约会。
林希余光落在身边亦步亦趋的虞漪身上，不由得想起彩虹节那天的小诗。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甩掉杂念，再度聊起正事：“好在鹿鸣祈学姐已经准备好嫁人，哪怕是内定的联姻，她对联姻对象并不抗拒。”
“因为戚灵学姐说鹿学姐在淑媛学院的培训时候表现很开心，而且动力满满吗？”虞漪歪头问。
林希点头：“期望如此吧，如果鹿学姐是为了逃离边望魔爪才在培训中努力，未免过于凄惨。”
虞漪不说话。
为了逃离狼穴而主动跳入虎口这种事，哪怕只是听说，也很令人难过。
沉默片刻，林希把主动权交给虞漪：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侦探小姐？”
以前都是芙莲问他，现在终于轮到他问别人，抛开脑子的感觉真的很棒。
“先去高堡工艺集团看看，后续再去鹿鸣祈学姐家拜访。”
虞漪竖起两根手指，“最好能和她谈谈，最差也要确定她目前的状态。她是真的失踪还是被家里雪藏，需要有个定论。”
林希抱手微微颔首，没有拒绝，不过还是问道：“去高堡工艺集团做什么？且不说齐尔丹本人已经死了，哪怕人还活着，对方也不可能接待一个高中生。”
“大网捞鱼而已，作为侦探，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虞漪并不乐观：“拜访预约不必担心，我会求助我的‘人脉’，我们最好能和齐尔丹的私人助理之类的角色聊聊，弄清楚齐尔丹生前对鹿鸣祈学姐的态度。”
所谓人脉，想必指的是妃妃。
凭她的身份，得到高堡工艺集团接待绰绰有余。
林希不再多问，同意了虞漪的安排。
她作为侦探的水平并不差，思路足够清晰，不用自己这个外行人指手画脚。
虞漪动作很快，毫不拖泥带水。
两人先在酆天门众多的餐馆路边摊解决午饭，之后虞漪躲到角落打个电话，他们便马不停蹄乘上轻轨直奔高堡工艺集团总部。
到前台报上名字，公司行政人员很快露出笑容，带领他们到高层一处落地窗视野极佳的会客室等候。
可惜这一等就是接近三个小时，期间没有任何人来。
“不用再等了，走吧。”
面前的茶水早已凉透，林希站起来，对虞漪说道。
虞漪秀眉蹙起，还不愿意放弃：“再等等。”
林希摇头：“高堡工艺集团的人不愿意见我们，却又不好拒绝你的‘人脉’，所以才会晾着我们逼我们自己走，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人来。”
虞漪不情不愿站起来，低头沉思问：“你说，齐尔丹死后高堡工艺集团现在由谁管理？”
齐尔丹是高堡工艺的创始人兼CEO，遭遇刺杀时年仅三十二岁。
他有着年轻商业巨擘的手段和眼界，当然也有年轻商业巨擘的毛病——那就是喜欢大权在握。
高堡工艺董事会是个摆设，管理层只有几个没主见的傀儡，基本是齐尔丹本人的一言堂。
以上信息来自虞漪的‘人脉’。
按理来说他遭遇刺杀后整个公司应该会大乱，可从近期的新闻以及林希和虞漪今天的亲眼所见的景象来看，高堡工艺仍在有条不紊运营。
这代表着，接手者不仅能力和手腕顶尖，而且在很早之前就对整个高堡工艺有极深的渗透，才能掌控局面。
“不清楚。”
林希简单摇摇头，“我只知道从高堡工艺这边我们不可能得到想要的消息，注定要无功而返。”
虞漪没有反驳，脸上的气馁早就收敛起来，神色如常：
“我们走吧，学弟。”
两人离开会客室，一路返回高堡工艺大厅，朝外走去。
在他们出门时，迎面遇上了老熟人。
陈姜带着两个安全署干员大步流星往里走，看见他们后愣了片刻，旋即露出浅笑，朝他们微微点头，擦身而过。
虞漪驻足转身看他，见陈姜与他们类似，到前台通报后由行政人员带领，消失在电梯间转角。
“走了。”
林希对她招手，虞漪很快跟上。
……
鹿鸣祈家族的庄园，并不在黄昏城市区。
黄昏城维尔蒂纳是漂浮在海上的城市，可以看作一座浮岛。
在‘主岛’周围，其实还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卫星岛，鹿家庄园就占据其中一座。
从市区到这里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等林希两人找到庄园雄伟华丽的钢铁大门时，太阳都快要完全沉到海底去。
而且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他们又在门前遭遇挫折。
“非常抱歉，二小姐暂时不接受任何拜访，还请回吧。”
门铃中传来庄园女佣礼貌歉意的声音，旋即门铃沉寂，无论怎么呼唤都毫无用处。
他们连门都没进去便遭到拒绝。
两人只好原路折返，暂时远离庄园大门。
怪石嶙峋的海滩边，连通黄昏城的私家公路灯光昏黄，海浪阵阵敲打着礁石，私人岛屿加私家庄园，视野中整片景色十分原生态，令人心旷神怡。
“现在怎么办？”
林希照例把难题抛给虞漪。
他其实可以先离开，等到晚上再用‘白面怪盗’的身份一探究竟。
可如今的状况，自己的‘白面怪盗’还是不要出场最好，以免落入幕后黑手的圈套。
虞漪神色变幻，不甘心地咬咬牙。
鹿家庄园拒绝拜访有很多种解释方式。
可能鹿鸣祈被边望威胁东窗事发，现如今被家里禁足；可能她已经失踪，鹿家为了掩盖影响隐瞒了消息，自然不方便拜访；还有可能单纯家庭管教很严，不允许她和外人见面；甚至她已经遭遇意外死了，但鹿家因为某些理由密而不发。
仅从庄园拒绝拜访的态度，还不能达成此行最低目标——确定鹿鸣祈的真实状态。
思索许久后，虞漪深呼吸，字正腔圆吐出两个字：
“潜入。”
“潜入？”林希微怔，“你准备怎么做？”
虞漪摇头，还没拿定主意。
这种大户人家的私人庄园安保肯定滴水不漏，不是随便找段围墙翻进去这么简单。
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远处的私人公路上忽然射来一束强光。
有车迎面朝庄园驶来，看到路边徘徊的两人后，减速停下。
摇下车窗，林希看见个许久未见的熟人。
“小林，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妃那学姐？”
林希愣住，喊出名字。
青木妃那安稳坐在豪华轿车后座，穿了一身纯黑的朴素长裙，胸口波澜壮阔几乎要将布料撑破。
她还在上学，每天都出现在七城学园，可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大致听明白两人徘徊的缘由后，青木妃那沉默片刻，推开车门。
“上车吧，我带你们进去。”
“可以吗！”
虞漪眼中爆出两抹惊喜，嘴上还在问身子已经行动起来。
后座坐进三个人依然宽敞异常，青木妃那双手优雅交叠在腿上，目不斜视：
“鹿家放出风来，要出售所持有的全部弗兰肯斯坦生物神经集团股份。整个出售过程不公开，他们举办一场暗标拍卖会邀请所有潜在客户和商业伙伴参加，时间就在今天。
你们来得不巧，无论那位鹿鸣祈同学情况如何，鹿家庄园短期内都不会对外界开放。”
“妃那学姐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林希问道。
青木妃那侧眼看他，似笑非笑：“我代表家母，以七城银行高级董事身份作为见证者和监察者参加拍卖会，并不会出价。”
林希不说话了，虞漪也缩了缩脖子。
没想到此前机缘巧合认识的学姐居然是七城银行高级董事的女儿，在七城学园里没有流出半点传闻或风声。
如果只算家室，她可能比妃妃还要强不少。
毕竟妃妃的哥哥秦翰只是常务董事，而青木妃那的母亲是高级董事。
“青木学姐是荒京人么？”虞漪好奇问道。
“为什么那么问？”
“因为你的名字，是荒京人的格式。”虞漪指出。
青木妃那微笑，点头承认：“家母是荒京人，不过我本人是在黄昏城出生。”
两人闲聊着，林希倒是神游天外又想起另一个人。
波茶猫咪的老板兼主人，介绍自己去‘神隐’打工的美艳少妇青木凛。
黄昏城的荒京人数量不会很多，而她与妃那学姐都姓青木，是否有联系？
如果青木凛是青木妃那的母亲，堂堂七城银行高级董事又怎么总是泡在那间平平无奇的小酒吧里，还天天对自己这个服务生讲荤段子。
可惜这种问题不好直接开口向青木妃那确认，林希摇摇头，将疑惑暂且压下。
豪华轿车一路畅通无阻驶入鹿家庄园，到停车场停稳时，外面已经豪车如云。
青木妃那下车，立刻便有等待多时的庄园管家迎上来，为其指路。
周围人来人往，林希和虞漪不好自由行动，只得跟在青木妃那身后。
沿着红毯往里面走，转过精心修剪的景观树林后，灯火辉煌的庄园主楼立刻便出现在面前。
标准的简约式建筑设计，可细节装饰却一等一的奢华，林希和虞漪俩港区的土狍子哪见过这阵仗，也看不出个什么说法来。
“学弟，进是进来了，接下来怎么办啊？”
虞漪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听起来有点小慌。
她还没想好潜入计划就这么被拉进来，下一步行动计划根本没有想好。
临场发挥可不是她的强项。
“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鹿鸣祈会不会在拍卖会现场出席。”林希同样低声回应。
远眺过去，往后是一串连绵的建筑群，如果没有指引想在这么大的庄园里准确找到鹿鸣祈，无疑是大海捞针。
两人还在说话，从主楼前立刻有人向青木妃那迎了上来。
“青木小姐，在下鹿权，代表弗兰肯斯坦生物神经集团欢迎您的莅临。”
来者是个气度不凡的男性，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留着成熟的络腮胡。
“承蒙鹿先生邀请，七城银行会保证交易的公平合理。”
青木妃那公事公办说道，连手都没和他握，径直往主楼继续走。
“有七城银行担保，自然不会有问题。”鹿权陪同在旁边，处事得体周到。
林希和虞漪明明算是不速之客，可他居然问都没问。
青木妃那显然还有要事，而且目标过于显眼，所以进入主屋后林希拉着虞漪主动与她分开，找了个无人的沙发坐下，默默观察。
反正客人繁多，他们也不算显眼。
“这鹿权应该就是鹿鸣祈的兄长之一，他负责接待七城银行见证者这类的重磅角色，肯定还有其他鹿家人在接待其他宾客。”
林希朝三两汇聚高谈阔论聊天的人群们看了一眼。
“没有年轻的小辈，所以也就不需要鹿鸣祈学姐出席接待，她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虞漪则在不经意间表达对庄园的赞叹后，旁边庄园女仆便开始熟练地介绍起庄园布局。
等女仆走开，她才来到林希身边：“主人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区域在建筑群西南边，鹿鸣祈学姐肯定也在那边。”
“嗯，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混过去。”
林希朝她点头，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走在路上，虞漪忽然向他问：“你说，鹿家为什么要出售自家公司股份？”
林希摇头，这种商业领域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们并未受到阻拦便来到西南边开放位置的边缘，一直到这里，才有庄园管家劝退。
“两位客人，前方是主家的生活区域，暂时不方便参观，请回吧。”
两人被拦回来，其实到这个时候林希已经开始有些烦躁，开始思忖要不要化身白面怪盗强行潜入，否则凭他们两个普通学生，绕过庄园守卫几乎不可能。
还没等他决定要不要冒这个险，虞漪便拉了拉他的衣袖。
“跟我来。”
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林希望了庄园管家一眼，压下念头。
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虞漪像是来过许多遍那般，轻车熟路带他绕过所有庄园管家和女仆，从建筑群缝隙中无人知晓的小路密道深入到生活区内部。
此时鹿家正在举行拍卖会，生活区中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虞漪并未放松警惕，反而一路准确避让摄像头，最终摸到一座回形结构大宅的二楼房间前。
“这里是……”林希惊疑不定。
“我不知道，但没猜错的话，这里肯定会有对我们有用的收获。”虞漪长舒口气，抹掉额头的细汗。
“学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希委实搞不懂目前的状况。
虞漪抿了抿嘴唇，眼睑微垂后低声解释：“莪也说不清……还记得昨天我和你说过的那件事吗？”
林希恍然，眉头紧皱：“你说的是，你能在一定距离里感应到袭击我们的‘凶手’那件事？”
虞漪点了点头：“在这里，我也产生了同样的感应。”
她伸出手来，闭眼感应：“好像有人呼唤我，就像是数据同步那样，整座鹿家庄园的地图信息一下子出现在脑子里，最终感应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林希眉头皱的更紧了，双手抱胸：
“意思是，昨天袭击我们的‘凶手’藏在这里？藏在鹿家？”
虞漪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现在的情况太怪异，林希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可已经走到这里，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离开。
于是林希深吸口气，伸手握住房间门把手，向右扭动。
房门应声而开，露出缝隙。
两人侧身闪入房间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们同时呆滞，瞳孔地震。
房间里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卧室床铺，而是一道道素白的花环与挽联，熏香与低沉的诵经声回荡，供奉着房间中心的巨幅黑白照片。
照片中，一个花季少女笑意吟吟，定格在最美好的年纪。
毫无疑问，少女就是鹿鸣祈。
[鹿鸣祈]
[1763.1.4-1780.9.31]
“鹿学姐她……她死了？”虞漪不可置信地喃喃。
林希手心骤然紧握，灵光入道惊雷倏然在脑中炸响。
“来不及了，我们快走！”
他拉着虞漪毫不犹豫狂飙离开这间房间，可在回形大宅的一楼大厅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个深沉的人影。
那个人穿着古代骑士般厚重的甲胄，狰狞棱角闪烁着黑光。
他手握一柄栓动步枪，步枪上还装了柄闪烁寒芒的刺刀。
他容貌笼罩在甲胄下，只露出两根凶恶獠牙：
“看来‘厄俄斯’说得没错，‘阿尔忒弥斯’死亡肯定会吸引其他藏在暗中的小老鼠来浑水摸鱼，我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即可。”
虞漪脸色大变，激动道：
“学弟，他才是我感应到的那个对象，他是……”
“啊，凶手的同伙对吧。”林希脸色同样不好看，“我已经猜到了。”
……